這頓飯并沒有吃一夜，在門口雪人腦袋上的那個水蘿卜因為不牢固而掉下地面的時候，這頓飯就已經吃完了。
秦長魚躺在客房里呼呼大睡，寧北躺在院子里的長椅上抬頭看著天上。
天上有月亮，還有數不清的星星。
青青則是站在他的身后，輕輕為他按揉著身體。
“本來還以為來不及回來，好在還來得及。”
感受著身后的佳人，寧北難得的徹底放松了下來，有些疲倦的說道。
這一次離去盡了全力，但卻沒有達成自己想要的，而且京城里還發生了這么多的變故，心理上的疲憊是要遠勝于身體上的。
青青抬頭看著天上，朝歌城的煙花已經盛開了半夜，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一年到頭來也就是除夕這幾天才是神朝上下最放松的時候，即便是放到凌晨天亮，巡防營的人也不會阻攔，見了面估計還要開口問一聲過年好。
“真好看。”她輕聲道。
青青的確改變了很多，是寧北等人肉眼可見的改變，從不食人間煙火變成了愈發的溫婉嫻靜。
這種改變似乎是一直存在的，但細細想來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加快的呢？
應當是從神殿離去的那一次，想著在神殿中碰到的那個女子，如今看來，應當就是神明了吧？
煙火遮擋著星光，寧北的眼眸深處有擔憂一閃而逝，旋即附和道：“的確很好看。”
這是青青在人間正式過得第一個除夕，她微微昂著頭，小嘴微張，七彩的煙火在那雙最好看的眼眸里盛開：“寧北，除夕都是這樣的嗎？”
這個問題很簡單，可對于經歷越來越多，年歲越來越大的人來說，除夕這兩個字代表的不單單只是一個節日。
“小時候最期盼的就是除夕夜的到來，因為除夕可以放煙花，除夕可以盡興的玩上一整天，還可以吃師父親手包的餃子，領到壓歲錢，我那時候還很貪玩，和鎮子上的其他人一起亂跑，把壓歲錢用光了后不敢朝師父要，師兄就把他的那一份分給我。”
寧北回憶著以前青坪鎮小時候的自己，臉上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和懷念：“說來也慚愧，在我五歲到九歲的這幾年里，師兄的壓歲錢基本上全都給了我，后來漸漸長大了，明白的事情多了，也就很少會再離開鵝陽塾出去亂跑。”
“十歲以后，我的壓歲錢就再也沒有花出去過。”
“小時候盼望著長大，長大后卻又想回到小時候，說到底其實都是喜歡無憂無慮的不用負責任的生活罷了。”
煙花就是煙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小時候看一根爆竹都能開心許久，長大后望著漫天的絢爛卻也只是靜靜望著。
青青低頭看著寧北的臉，她不知道這樣的感受，但她發現寧北的臉要比天上的煙花還要更加好看。
過了不知多久，當夜空的星辰黯淡了一些之后，青青忽然說道：“寧北，明天帶我去放煙花好不好？”
明天才是除夕，家家戶戶團圓之余，街上也是最熱鬧的一天。
今天的煙花很多，多到了數不清楚，但明天會更好看。
“好。”
寧北看著有些雀躍的青青，眼中也跟著出現了笑意。
這世上的單純和美好本就不多，如果可以，他不想讓這樣的笑容消失。
“寧北，有流星。”
“那是煙花。”
“是真的流星，我要許愿了。”
“你許的什么？”
“不能說，說出來會不靈的。”
朝歌城的煙花迷人眼，綻放在夜空中閃閃發光，映襯地面像是白晝。
城內很多人都在抬頭看著。
三三兩兩，形單影只。
各處都會有一雙眼望著天上。
西城樓上，這里最熱鬧，因為這里最空曠，擺放的煙花就越多。
一起燃放然后升到天空炸開連在一起最是好看。
魚柳站在這里，一身淺藍色長裙，微怔的望著蒼穹之上的美好，晚風吹起她鬢間的發，露出了那張如同天鵝頸一樣的脖頸，還有上面淺淺的一道傷痕。
“三年前，我們在邊境也看了這樣的一場煙花。”
魚柳輕聲說道。
聲音很輕，淹沒在鼎沸的人群里，沒有人聽見或者注意。
蘇幕遮站在她的身旁，雙臂環抱，背靠城墻，沒有說話。
三年前，邊境的那一場煙花雖然遠不如朝歌城里，但也極為好看。
“看來你來找我，不是為了看煙花的。”魚柳眼中的回憶散去，微嘲說道。
蘇幕遮淡淡道：“邊境和妖國境內都有死去的妖尸復生，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你這就算是求人的態度嗎？”
“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知。”
蘇幕遮沒有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魚柳忽然又開口，輕聲道：“除夕過后，我們就要回妖國了。”
蘇幕遮的腳步一頓，停在了那里。
魚柳望著天空上的煙花，說道：“本以為能在應天府修行三年，想不到這才一年半就已經出了變故。”
蘇幕遮還是沒有說話。
魚柳也不在開口。
蘇幕遮邁步離去，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對視一眼，甚至，誰都沒有看向對方。
魚柳望著頭頂上的絢麗，煙火不停地升起又落下，她心里想著三年前的那場煙火，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抹笑意。
“還是三年前的好看。”
她望著眼前這比之邊境要美麗十數倍的盛景，喃喃說道。
西城樓很高，城樓前很空曠，這條空曠的街道很長。
蘇幕遮從城樓前走到最后頭，這場煙花依舊沒有任何停下的跡象，反而是盛開的愈發璀璨。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年半了，從當初應天府大考到現在。
再想起三年前的那場煙火，邊境上相隔遙遠明明看不到彼此卻在黑夜中遙遙對望的兩個人。
“的確，三年前的那場煙火更好看。”
蘇幕遮抬頭望著天上，心中如此想著。
“但很可惜，我們之間注定不能再一起去看。”
“不過，你比三年前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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