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右相上書建議開啟大朝會。
關虛白上書,以妖國屯兵邊境為由,請朝廷為邊軍撥出大量資源,并自薦請命愿帶中山軍前往馳援。
禮部尚書李承煥表示為了平息妖國怒火,應當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陸海棠交出去,以此來繼續維系兩國之間的和平方略。
但此舉卻遭到了應天府出身派系的官員強烈反對,直言證據不足以證明殺人的一定是陸海棠,更何況就算是,那也用不著一命換一命。
大朝會持續了兩個時辰,沒有討論出一個結果,然后又在第二天召開。
每一天結束都會有一名繡衣使的人悄無聲息的將里面發生的一切詳細交給寧北,寧北的話也越來越少。
今天是大朝會的第三天,按照規矩,無論什么事情,無論討論的再如何激烈,都需要在第三天給出一個結果,若是臣子爭執不下,就要由神皇開口,圣心獨裁。
寧北在吃飯,和秦長魚一起。
就坐在應天府門外的小客棧里,秦長魚豪奢性子,點的菜自然不會含糊,一桌子好菜,貴菜,不求味道最好,只求價錢最貴。
“敞開了吃,用不著給我省錢。”秦長魚遞給寧北一雙筷子,今天是大年初三,應天府休假的學子們還沒有回來,所以小客棧里顯得極為冷清。
偌大一樓加起來就只有那么三四張桌子坐了客人。
寧北點了點頭,偏頭看著窗外,他總是習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這里的視野算得上不錯,但畢竟只是一樓,沒有居高臨下的廣闊。
街對面是應天府,雖然和平常一樣沒什么人出入,但不知道是因為心理上的暗示還是什么,他忽然覺得此刻的應天府帶上了一股子蕭條的氣息。
哪怕陸海棠肄業,依舊是十年來應天府最優秀的弟子,而且還是副院長顏回的弟子。
想必顏先生這幾天一定很不好過。
大年初一的時候陸海棠截殺七皇子這件事就已經傳的人盡皆知,和最開始想象中的結果一樣,百姓們大加贊賞,甚至還有書生寫文章贊頌。
可這些并沒有什么用處。
窗外陰沉著天氣,灰蒙蒙一片仿佛隨時都會下起雪來,已經下午了。
漸漸地,秦長魚也不再說話,兩個人沉默著坐在那里,桌上奢華酒菜一口未動,就這么聞著那越來越淡的香氣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相較于無數外人來說,他無疑更清楚寧北與陸海棠之間的交情。
可以說沒有陸海棠,寧北就沒辦法改命,更重要的是陸海棠沒有朋友,除了寧北。
飯菜徹底變涼,客棧掌柜的好幾次想要問問需不需要熱一下,可張了幾次嘴都被那股沉默的氣勢給攝住,硬是問不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當整間客棧就只剩下他們一桌客人的時候,高憐生忽然出現在了門口,徑直走到了二人身旁坐下。
這位繡衣使的副使還是以前的模樣,好似這么長時間從來沒有改變過。
“菜涼了。”
他看著這一桌子的奢華好菜,足以花費他兩個月的俸祿才能買的到。
涼了味道就變了,浪費很不好。
“大朝會剛剛散了,右相等人執意要處死陸海棠,你這一派的人不知曉你與陸海棠的關系,是以沒有全力阻攔,神皇下旨,陸海棠不能回神朝,否則活不了。”
寧北的臉色沒有什么變化,就像是對于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他抬手對著掌柜的稍稍示意:“麻煩幫我把菜熱一下。”
“誒,好,好。”
掌柜的是個人精,早就看出了氣氛不對,聞言也不耽擱,直接就菜撤了下去,極為小心的熱著。
“菜還是要趁熱吃才好。”
寧北給高憐生倒了一杯酒,酒杯中落下了一小片雪花。
他偏頭看去,客棧的窗戶開著,外面灰蒙蒙一片已經落下雪花,細碎的小雪紛紛落著,隨著并不強烈的風稍稍傾斜。
偶爾有幾片雪花穿過了窗戶落在桌上。
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了那個酒杯里,瞬間就被酒水融化。
高憐生并不在意這一片雪花,他喝了一口酒,望著寧北,和秦長魚一樣,他是少數知曉陸海棠和寧北之間莫逆交情的人。
所以他也很清楚,這件事的結果是眼前這位小侯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只是寧北的性子注定了他表面上不會有太強烈的表現。
“這件事太大,你管不了。”沉默了半晌,高憐生還是提醒了一句。
兩國談判,利益,博弈,最關鍵的這還是那位公主殿下所代表的的派系對邊軍的反擊,借此機會要做很多事。
陸海棠一個人牽扯了半個天下。
所以他說這件事太大,大到了寧北沒辦法管,也不能管的地步。
“他的命很大,還用不著我去管。”寧北望著窗外,平靜說道。
很短的時間,掌柜的就已經將菜熱好重新端了上來,寧北低頭吃著,同時問道:“知不知道陸海棠為什么會同意去截殺七皇子?”
高憐生搖了搖頭:“原因還不清楚,這件事鄭行文做得很隱秘,哪怕是繡衣使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寧北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現在有他的消息嗎?”
這一次高憐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陸海棠的消息是件隱秘事,按理來說不該透露給寧北,可他既然來了,自然知曉這個問題逃不過。
于是便說道:“暫時還沒有,陸海棠在殺人之后就不知去向,應該沒有回到神朝,以他的能力若是一心躲藏,短時間內不會被我們的人發現。”
短時間內不會發現,言外之意就是陸海棠躲不了太久,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情。
以一國之力尋一人,并沒有太大難度,哪怕這個人是五道同修的天縱奇才。
“顏先生那里怎么交代?”
“顏先生乃是應天府的副院長,孰輕孰重,他拎得清。”
寧北嗯了一聲,閉口不在詢問,高憐生看了一眼滿桌豐盛的豪奢佳肴,將杯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光,起身離開了客棧。
秦長魚始終都沒有插話,他只是看著寧北在倒酒之時微微有些發抖的手指,抬手關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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