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粥鋪回到家中,沿途偶爾遇到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可想而知關家這一次的推波助瀾一定用了很大力氣。
“想不到我這么破舊的地方,也會有客人前來。”
寧北看著坐在門前的老者,滿頭的灰發,偏生雪白的袍子,臉上的皺紋很深,乍看就像是山川溝壑,可老者臉上的笑容卻很是慈祥,連帶著整張臉看起來也頗為的和藹起來。
只是那雙似是有些渾濁的眸子在看向兩個人的時候會在不經意間帶來莫大的壓力。
秦長魚的身體頓時緊繃起來,他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身后,發現無論是秦家的人還是繡衣使的人都沒有出現,就像是根本不曾跟在暗中一樣。
這幾乎是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況。
“不請我進去坐坐?”
老者看著寧北,笑著問道。
他身上的氣息很溫和,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壞人。
秦長魚想到了一種可能,只有這種可能才會讓他的護道之人繼續藏匿在暗中不出。
他開口想要詢問,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只能麻木的站在那里。
寧北自小神魂強大,可在這種事再如何敏銳的神魂也無法察覺到剛剛的一瞬發生了什么。
“來者是客,請進。”
秦長魚并沒有開口,那想來應該沒什么危險,寧北如此想著,走上前去將門鎖打開。
老者很不馬虎,背負雙手一馬當先的走了進去,明明一身出塵的袍子,走起路來卻像是一個老農。
“你是秦長魚的表弟,為何要住在這樣的地方?”
寧北如實說道:“我喜歡這樣的地方。”
“喜歡,不錯的理由。”老者上前摸了摸黃泥堆砌的灶臺,他看著四周,打量著院內的一切,接著問道:“朝歌與青坪鎮是不一樣的,這里的人多,是非也就會跟著多,很多時候光是憑借喜歡是不夠的。”
寧北不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敲打還是提醒,亦或者是警告還是其他。于是沉默了一瞬后說道:“應對很重要,但喜歡做也很重要。”
寧北的性格是矛盾的,城府深卻又足夠純粹,能隱忍卻又不會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中存活多久,但他會盡可能的把要殺自己的人的牙給崩下來。
老者點了點頭,隨手舀了一瓢水缸里的清水,說是清水上面卻還飄著許多細碎的臟污,只是在老者舀起來的瞬間,那些臟污就全都消失不見,水瓢里的水也變的清澈透亮起來。
“嗯,甘冽。”他喝了一口,然后將水瓢放下,看著寧北問道:“你既然道樹枯萎,為何還想要拜入應天府?”
“活命。”
“若是活不了呢?”
“那就活不了。”
老者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稱贊道:“你活的倒是透徹。”
秋高氣爽,一年四季,春秋總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季節。
“前些日子神皇來過消息,禁止應天府將你收下。”
老者目光溫和,面上帶著微笑,就像是在嘮家常一樣的語氣。
說出來的話,卻讓寧北為之一驚,同時也猜到了眼前這位的身份,難怪秦長魚始終都表現的很是怪異。
“我通過了大考,兩科甲上。”
寧北認真說道。
在神朝,神皇的話就是最高指令,說一不二,是圣旨。
應天府的確是修行圣地,可那也是神朝的修行圣地。
老者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正如徐公子所言,這是命,改命很難,但你已經跨出了第一步,這很好。”
萬事開頭難。
“這盆蘭花不錯,是素冠荷鼎?”
“是素冠荷鼎。”
“素冠荷鼎一荷,二素,三奇,你知道都指什么嗎?”
“荷瓣,素心,奇花。”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這么好的花,可得悉心照料,若是凋了,那就太遺憾了。”
寧北偏頭看了一眼那盆蘭花,轉頭再想要回話的時候卻見到老者已經向著門外走去。
“明日的放榜?”
他終歸是沒有忍住,開口問了出來。
老者的腳步不停,只是微笑說道:“明日再看便是,而且,你先前不是說過了嗎?”
說過了?
寧北愣了一瞬,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開口想要道謝眼前卻已經不見了老者的身影。
一旁安靜站著的秦長魚也終于是能夠開口說話,呼吸都是跟著急促了許多。
“想不到,院長他老人家竟然會親自來看你。”
他臉上帶著不可置信,驚嘆說道。
整個世界只有十位圣人,眼下卻有一位特意來到這間小破院子里與寧北嘮家常似的閑聊。
寧北也覺得有些意外,可想著自家父親與這位老人之間的關系,想來應是愛屋及烏吧。
“這下子,你不用再擔心放榜的事情了。”秦長魚的眉毛輕輕挑動,有些喜悅。
寧北看著那個水瓢,說道:“只是神皇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
秦長魚倒是并不覺得意外,神皇的態度若是誰都能猜的清楚,那才是件麻煩事。
倒是這位院長大人的態度值得琢磨,他置神皇的話而不理,以圣人之身來到這里未嘗沒有警告寧瑤關海那些人的意思在其中。
“只是有個壞消息。”秦長魚忽然說道。
寧北搖了搖頭,回到了屋里。
院長大人親自來此,證明了兩件事,第一,會讓他拜入應天府,第二,即便是院長也無法幫他改命。
“那扇門已經開了,可后面卻沒有太陽升起。”
寧北洗了把臉,無奈說道。
秦長魚靠在門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