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見慣了太多這樣的惡,官兵們的心也冷了,對著世道的期望也變成煙霧,消散在灰暗中。
官兵們嘴角勾起譏諷的蔑笑,突然很想聽一聽,徐家軍的首領徐月如何跟兩個黃毛小兒解釋這世道的險惡。
這樣嬌嫩的兩個小娃娃,既是神子,又是徐家人的掌上明珠,按照以往他們見過的世家嬌子,貴族長輩們不會讓這腌臜的世道玷污了孩子純真的心。
想來,徐家軍首領也不會舍得讓孩子知道這世間險惡。
然而,讓官兵們沒想到的是,徐月不但要告訴孩子這世間的險惡,還要告訴他們,這世間為什么會變成了這樣。
徐月在小黑板上畫了一個不規則的圖形,乍一看,像是一只沒有尾巴的公雞。
她取出紅色的粉筆,點了點圖形中心的位置,“我們現在就生活在這塊陸地上,上半部分連接著匈奴、鮮卑、烏桓,下半部分連接著廣袤的海洋。”
“這個紅色的點,就是管理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最高管理人,皇帝的所在地。”
“我們這個社會的結構是從上至下,層層分封,由一個階級管理另一個階級的管理模式。”
“從上到下,分別是王、候、將相、地方州長官、郡縣、鎮和村。”
“村里有里正,里正之下,還有農民和奴隸這兩個最底層的階層,這每一個階層之間都是不能直接躍過上一級,直接反應到上上一級的......”
“我們中原幅員遼闊,地廣人稀,加上文明落后,道路交通都不方便,這就使得越是處在下層的人,越是封閉,從而在各個小地方,形成了村長里正,或者縣令縣長的絕對權威......”
“人手里有了權利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社會就開始崩壞了。”
“而在最高位上的王侯將相,權利也是最大的,一旦他們有一點點自己的個人欲望,對下面的階層來說,將是個災難。”
“按照大慶原先的稅收制度,假如王今年想要修建一座宮殿,他就需要一定的費用。”
“而這份費用,經過財政官員們核算過后,收費任務就會分發到各個州郡,讓州牧和太守去向百姓們收取稅費。”
“天下百姓很多,一人本來只需要繳納一個錢就能滿足上層領到發下來的任務。”
“但是州牧和太守不會親自下來收取,他們還需要聘請官差......”
徐月看向了趙健等人,“喏,就像是他們這樣的,縣長也缺人手,所以會用錢聘用人手。”
“那縣長錢從哪里來?”徐東北好奇的問。
徐月解答:“從轄區內百姓們繳納的稅費中抽取一部分。”
徐東北眼珠子一轉,竊喜道:“那如果我是縣長,我可以偷偷多拿一點點給自己買糖糖,對嗎?”
徐月搖頭:“不行的,有其他監督員會監督核查數額的哦。”
徐東北頓時垮了小臉,“唉”的嘆了一口氣,一副好失望的樣子。
徐平原卻忽然笑了,滿眼都是如同她外公徐大一樣的狡猾。
小丫頭傾身過來,自以為小小聲的對徐月說:“那我可不可以給監管員一些好處,讓他不要把我偷拿來買糖的錢說出去呢。”
小女孩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在安靜的清晨官道上,趙健等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小丫頭說的主意,可不就是他們主公正在做的事嗎?
而且不但賄賂了監管官員,還把其他各個地方的官員全部以利益收攏到了自己手下,成了名副其實的一言堂。
就連應對上峰,也是謊話連篇。
當然了,大家都這樣,大時代如此,這么做都是正常的。
那些不這么做的人,反倒成了異類。
徐月聽見外甥女這話,冷冷朝裝作沒事人一樣的阿爹那剜了一眼。
徐大“咳咳”低咳兩聲,干脆閉上眼睛,盤腿打起坐來,仿佛外界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他只是個與世無爭的老修仙人。
徐月輕哼一聲,這才對外甥女說:“每年農人的產出是有限的,姨姨是不是跟你們說過,現在外面的農作物產量低下?一個人一畝田都還吃不飽?”
徐東北點點頭,她記得姨姨說過,外面的人每頓飯連稀粥都喝不上,吃的是野菜和卡嗓子眼的米糠。
徐月繼續道:“本來就吃不飽,還要交出一半租金,加上稅收的人力成本,這樣分攤到百姓手里,需要繳納的稅比原先高了幾倍。”
“那么百姓們手里的糧食就會更少,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不但種田種地,還要外出做工才能勉強糊口,如果遇到了災年,糧食顆粒無收,那根本活不下去。”
“這樣的結果,你們還想偷偷拿稅去滿足自己的私欲嗎?”徐月問道。
徐東北和徐平原對視一眼,齊齊猛搖頭。
“姨姨,我們錯了。”兩小只很認真的道歉,仿佛自己已經害得無數人流離失所,餓死在求生的路上。
徐月滿意的拍拍兩個小家伙的腦袋,夸獎道:“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抬眸看向趙健等官兵,他們都是一臉的不以為意,所以說,提高道德標準,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好的道德標準,能讓人克制住自己的私欲,讓整個社會更易于管理。
徐月讓翠鳥在路邊給自己撿了些大小不一的石頭,把各個階層的名字都寫上去,而后搭成一個金字塔,抽掉了基座上的“老百姓”。
霎時間,整個金字塔轟然坍塌,散落了一地,位于最高位的王,因為位置最高,摔得也最恨,直接掉在車底下,被車輪壓成了兩瓣。
趙健眼睜睜看著那個寫著“王”字的石頭高高摔落,又被徐家軍乘坐的車輪碾成兩瓣,只覺喉間干澀,心跳加速,忙抽出水囊想喝口水壓一壓這股涌動的情緒。
然而,昨夜一晚沒敢睡,為緩解緊張,他已經把一袋水都喝光。
早上見了徐月等人,心神又全部放到觀察他們身上,直接忘記了要給水囊添水。
于是乎,塞子打開,趙健喝了一口有點臭臭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