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把磚備好,再留一個人手給我們,明早我們再來,如果沒有意外,一日內就能砌好。”徐大溫和的同兩家管家說道。
因他衣著整潔,彬彬有禮,講話也是不驕不躁的,讓兩位管家很有安全感,這就是專業匠人!
留不住人,兩個管家只好將二人送出門,交代他們明早早點來。
徐大沖二人拱了拱手,便領著王大有轉身離開了。
走出富商扎堆的西城,憋了一天的王大有再也控制不住心虛,小聲問道:
“徐大哥,一匹麻布真的行嗎?咱就是盤個炕而已,這、這不太好吧?”
他平時也有點小聰明,所以當初見到徐家盤炕才會想著學下來,想的就是日后多門技藝,好多掙些錢。
可現在,這可不是多掙一點點啊!
徐大見他還不開竅,猛的停下了腳步,沉聲問:
“整個河間是不是就只有我們兩家會盤炕?這獨門的手藝,難道還不值這個價?”
“再說了,咱們明天天不亮就要起來過去給他們做工,還不包飯,還彎著腰干一天活,咱們不累嗎?”
“收他點布怎么了?要不是現在老子我”
察覺失言,他猛的頓住,“算了,你只要知道,你大哥我不樂意他們給我兩百匹布我都不會干!”
徐大深吸一口氣,恨鐵不成鋼的撇了王大有一眼,“都是人,何必把自己想得這般不值?”
徐大頭也不回的走了,明明是一身粗布,卻如同蠶紗廣袖一般飄逸瀟灑。
王大有無言的站在黑黝黝的巷子里,就這么看著他從黑暗中朝著光的方向大步走去,久久不能回神。
“吱呀”一聲,屋門被輕輕打開,又輕輕合上,剛剛還飄逸瀟灑的徐大仙人眉頭緊鎖,一臉的苦大仇深。
透出昏黃燈光的房間從里面打開,徐大抬眼看去,是面無表情的徐大郎。
許是沒想到會看到他如此神色,少年郎歪了歪頭,兩只眼睛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這仿佛是X射線一般的目光,逼得徐大快步越過他,沖進了屋子里。
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屋內王氏、徐月母女二人,正拿著針線在跟徐二娘學習怎么做衣服,順便把冬天要睡的厚被褥縫制出來,一切都是那么溫馨而安詳。
只是三個人頭也不抬,連他進門都沒看一眼,仿佛他是空氣一般。
徐大頓覺一口郁氣壓在喉間,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嘭”的一屁股在炕沿坐下,尋找一絲存在感。
效果是有的,母女三個立馬抬頭朝他看了過來。
像是才發現他的一臉苦大仇深,徐月關心問道:
“阿爹怎么了?沒賺到錢嗎?那也不要緊的,咱們可以慢慢來。”
女孩很認真的安慰著他,徐大卻覺得更心堵了。
這樣的便宜阿爹徐月頭次見到,終于正經起來,放下看手中針線,看了看阿娘。
阿爹不太對勁!
王氏早發覺了,但她并不擅長安慰人,只能看著徐大,等他自己說。
屋內安靜了好幾秒后,徐大悵然道:“我把王大有罵了一頓。”
徐月和家人們明白的點了點頭,原來是愧疚了。
徐大又繼續說:“我雙標了。”
這個詞還是徐月教他的,當時是為什么會教阿爹說這個詞,徐月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可能是在逃亡的路上看到太多人的自私,所以才有這般感慨。
母子四人示意徐大繼續說。
徐大嘆了一口氣,把今天自己和王大有出門找生意的事說了出來,然后又說到了盤炕收費的事情上。
一切都沒有什么問題,直到聽到他告訴王大有“都是人,何必把自己想得這般不值”時,徐月瞬間就懂了。
她阿爹以前具體什么身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是個修真者,而且應該是個高高在上的仙二代。
換成現代的身份的話,應該就是富二代,換算到大慶的話,應該也是個名門貴子,也就是阿娘口中常念叨的剝削階級。
而作為一個合格的剝削人士,他居然告訴處在被剝削階級的王大有,讓他提高自己的勞動力成本。
這就很微妙了。
身為剝削者的時候,徐大對底層的人不屑一顧,覺得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價值,凡人能為修仙者服務,是他們的福氣。
但現在,他早已經不是什么大仙。
他只是一個小老百姓,一個窮得差點餓死,還要努力賺錢養家的小人物。
所以當看到王大有對自身價值產生懷疑之后,他才會這么憤怒。
因為他現在,也只是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凡人”。
理清楚了阿爹此時此刻復雜的心理感受之后,徐月爬過來,輕輕拍了拍阿爹的肩膀,
“阿爹,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去感同身受的,你要珍惜。”
徐大偏頭看向面前的小女孩,雙眸幽冷,“你確定這是在安慰我?”
徐月露出無害的笑容,重重點了點頭。
王氏把小女兒摟到身旁,護崽意味很濃,徐大幽冷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感動。
“人家大有兄弟挺好的,你明天記得給人道個歉。”王氏囑咐道。
眼睛在徐大薄薄的兩件單衣上看了看,讓徐月拿一串玉石手鏈出來,遞了過去。
徐大有點蒙,這算是安慰獎?
王氏叮囑道:“天越來越冷,你要在外頭跑,只穿這兩件單衣肯定不行,把這手串拿去換件裘衣,穿得暖和點,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聽見這話,徐大滿眼都是不敢置信,“王氏你、你”你干嘛突然對我這么好!
看到徐大這震驚的表情,王氏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笑了起來。
她也不說話,兩只黑色的眼睛就這般望著他,笑得眉眼彎彎,仿佛含著無限的溫柔。
昏黃的燈光柔和了她身上的凌厲,荊釵布衣,手里拿著針線,看起來真就像是個關心丈夫的小嬌妻。
這王氏,其實也不難看嘛。徐大暗暗想道。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又戛然而止,沒了聲音。耳梢微紅,低頭看看手里的玉石串子,又抬頭看看王氏,心中流淌的,只有和燭光一樣溫溫的暖意。
徐月看了看阿娘那雙清醒的眸子,默默心疼心猿意馬的阿爹三秒鐘。
阿娘這分明只是資源合理分配再利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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