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大眼瞪小眼。
氣氛凝固。
可下一刻,兩人就當做任何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齊齊向著院門走來——歌德一行所在的院子,從鋪子里能進入后院,也能直接走后院。
后院也有一個落鎖小門。
平日里從里面一鎖,有不方便的事兒就從這里走。
因此,這里僻靜,沒啥人。
這二位看到這情況。
所幸就放開。
雖然還沒拳腳相加,但語氣那叫一個不客氣——
“融別傳曰:融四歲,與兄食梨,輒引小者。
人問其故。
答曰:小兒,法當取小者。
皇弟不懂嗎?
是否需要皇兄為你重新請一位開蒙老師?
佛經雖好,但卻渡不了愚人。”
一身儒士服,戴著頭巾手拿折扇的年輕男子笑問道。
話語里夾槍帶棒的。
一旁一身常服,手里卻拈著一串一百零八顆翡翠佛珠的年輕人,面容不變,甚至,還露出了微笑,他輕聲回應道:“佛度有緣人。
而我?
就是有緣人。
這里的莫先生,也是有緣人。”
“哦?”
“這個緣法是怎么來的?”
儒生男子一邊問著一邊打開了折扇,輕輕搖著。
這海門雖然比不得黑土地那旮沓,但這還沒有出正月,風一吹也是涼颼颼的,真不知道這位搖個什么勁兒。
不過,折扇上面的字,卻是極好的。
上面寫著——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看模樣應該是一副對聯,但這扇子這面卻只有這一句。
而字跡更是渾厚、鋒銳,看著就如同刀劍一樣,但不知為何,缺了一絲韻味,就如同你看到了利器,確實是利器,但絕對不是寶器一般。
“緣法來自修行,來自德行,來自上一世的福分。”
“二皇兄上一世自然是極有福分的,修行也有,可卻沒……
唉。”
一聲嘆息,拿著念珠的男子閉口不談了。
這話,就差指著鼻子罵你人不行了。
而儒生男子卻是一點兒都不生氣,只是伸出腳,輕輕地踩在了自己弟弟的腳上。
這一腳,無聲無息。
且,隱蔽。
還快。
拿著念珠的男子發覺時已經晚了,腳已經被踩住了。
儒生男子踩得很有技巧,不是踩腳面,而是踩腳趾,還不停轉動著腳踝。
一邊踩著攆動,一邊還問吶。
“誒,皇弟你這話說的,有失偏頗了。
為兄我還是有一絲德行的,比如說我就沒有打你臉,只是踩你腳了。
你看看,這算不算德行?”
“算!”
拿著念珠的男子咬著后槽牙說的。
為嘛?
他疼啊!
大拇指感覺都要爛了。
那是真的疼。
“皇弟你這佛經看了不少,但是這佛門強身健體的功夫卻是不到家啊,我記得寶象大師曾說過,練了他的功夫如金鐘罩體,刀劍難傷!
皇弟你這差了火候啊!”
儒生男子嘆了口氣,似乎滿是惋惜。
手持念珠的男子,念珠撥動的越來越快,那翡翠佛珠在陽光下一片翠綠,瑩瑩輝輝的,煞是好看,而男子卻是額頭見汗了。
“你踩我罩門了!”
男子咬牙切齒地道。
儒生男子則是一臉驚訝。
“罩門都在大穴之上,皇弟莫要誆我。”
說著,似乎不信,還又用力扭動著腳掌。
“這是寶象大師修改過的金鐘罩,不僅速成,還能將罩門隱入某處,不再受到大穴限制。”
手持佛珠的人鼻尖都開始冒汗了。
不僅是疼。
而且,還在想。
眼前的二皇兄是無意中碰到自己罩門的?
還是早就知道了?
前者,對方氣運太盛,他就得暫避鋒芒,得另尋他法。
后者的話……
他得超度了對方。
“原來是這樣啊。”
“愚兄失禮了。”
說著這樣的話語,儒生男子卻沒有一丁點兒將腳挪開的意思,而是沖著院門拱手道——
“士子趙拓求見莫先生。”
說完,一躬到底。
一旁手持佛珠的年輕人,一看也鞠躬行禮,哪怕這動作讓他更疼了,但是聲音卻不低。
“趙誠求見莫居士。”
話語間,趙誠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聲音傳入院中,讓看戲的歌德有點遺憾,他以為得打起來吶。
不過,剛剛一幕還算精彩。
歌德坐在屋里,差點笑出聲來。
這倆位也是絕。
看似謙讓,實則那是針尖對麥芒,一點兒都不讓。
尤其是那趙拓,有點陰損損的感覺。
而看似吃虧的趙誠,真的吃虧了?
最多疼一會兒。
之后,一定大肆宣傳這門前發生的事兒。
讓趙拓染上污名。
這人低頭的時候,眼里冒出的光,歌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也是一個陰損的貨。
對于這種陰損的人,歌德沒有任何好感。
他的隊伍里,陰損的人有他一個就夠了。
剩下的?
必須要踢出去。
所以——
“抱歉啊,兩位公子。”
“我家先生,身體抱恙。”
“讓您二位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老王再次客串著管家,出現在了后院門這。
先是一臉歉意笑容,接著就是點頭哈腰。
那模樣,就算是想發火,也讓人挑不出毛病。
更何況,趙拓、趙誠根本不會發火。
“是這樣嗎?”
“莫先生身體既然抱恙,我認識一些名醫,可為莫先生診治。”
趙諾說道。
“我師伯寶樹本身就是佛醫雙修,且自身武藝高強,對莫先生的病應該是手到擒來。”
趙誠也說道。
很明顯,兩人不會就這么放棄。
而這也是歌德讓老王來的緣故。
給其他人,不一定能圓潤的接上。
至少,老王那是面不改色地再次拱手。
“真是感謝二位公子了,我家先生只是一些小恙,自行調制藥湯,閉關一些日就能好了。”
“到時候,兩位公子再來拜會可好?”
說著,老王又一次拱手。
話到了這份兒上,趙拓、趙誠沒法子了。
一臉遺憾地留下了名帖后,就上車回家了。
而在簾子放下來的剎那,這二位面容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變得陰沉且冷漠。
“哼,不識抬舉。”
要么是兄弟吶,兩人幾乎是不分先后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后,又開始一起琢磨。
這莫先生是真病了,還是假病啊?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
幾乎是瞬間,兩人就想到了‘長生道’道主。
任誰都沒有想過,咸魚還能翻身。
雖說當年的事兒是他們姑姑主持操辦的,但是事后,他們可是細細翻看了來自不同衙門口的卷宗,以及自己人打探到的消息。
里面是有一些蹊蹺。
但有一點兒可以肯定,‘長生道’道主就算沒死,也廢了。
可誰知道。
十年后,對方竟然卷土重來了。
“《長生真功》真這么神奇?”
兩人心底琢磨著。
然后,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清源山。
‘長生道’只是清源山三個傳承之一,除了‘長生道’外還有兩個吶。
可惜,那兩個他們也無法染指。
因為,都在他們姑姑手中。
“左支右絀啊。”
兄弟兩人再次發出了一模一樣地感嘆。
而之后的安排也極為相似。
“讓人告訴漕幫一聲,鼓動下面的小勢力去連續不斷的拜見那位莫先生,有必要的話,動靜鬧得大一點,爭取讓全城人都知道。”
“讓人告訴鹽幫一聲,鼓動下面的小勢力去連續不斷的拜見那位莫先生,最好是抬著棺材,裝著尸體去,一定要哭得大聲點。”
吩咐完,兩位皇子回到了各自的落腳處。
二皇子在天鳴書院。
三皇子則在金剛寺。
兩人有著各自的支持,自然要有著自己的選擇。
不同于那位早出生的皇兄,天然占據著最好的‘位置’。
他們只能是選擇退而求其次。
不過,這次那位損失也不小。
恐怕會被他們的姑姑敲打吧。
十七處隱秘據點全沒了,成立三年的北斗司、南斗司更是損失慘重,差點就全軍覆沒了,尤其是丟失的寶卡,更是足以讓他們那位哥哥喝一壺的。
只是……
不能太過。
沒有他們這位哥哥給他們頂著那位姑姑的話,他們可扛不住。
想到這,兩人同時開始奮筆疾書。
既有寫給那位親哥哥的。
也有寫給那位親姑姑的。
當然,還有親爹。
雖然那位親爹已經不管事了,但是該有的尊敬,還需要有。
大乾,講究孝道。
天不自覺的就黑了。
三皇子趙誠跟著金剛寺的和尚們一起做著晚課。
那認真且虔誠的模樣,尤其是在燭火下,金色光芒閃爍其上,更令金剛寺主持連連點頭。
“殿下,虔誠刻苦,不日即可達到羅漢境。”
“主持謬贊了。”
“這只是家師所改功法特殊,與羅漢境相差太遠。”
趙誠輕聲解釋著。
羅漢境,類似前朝所說的大宗師。
按照皇室密錄記載,則是所謂的傳奇。
天下間能夠到達這一境界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有時百年都不出一個,直到他們先祖,大乾開國皇帝出現后,才改變了這一局面。
大宗師雖難,卻不再是百年難遇。
只要舍得,總能達到。
怎么舍得?
寶卡!
尋一張合適的寶卡,苦苦鉆研,總能達到。
以至于不少人都對寶卡趨之如騖。
但也只有大乾皇室清楚,只有他們保留的那十六張寶卡才可以。
剩下的?
也有幾分可能,但也只是寥寥幾張。
更多?
那就是小道罷了。
就好似他那位便宜師父寶象。
大名鼎鼎,天下有數的高手,為什么會收他為徒?
不就是為了皇室內保存的十六張寶卡嗎?
趙誠心知肚明。
卻更樂意了。
因為,好處他也能分到。
就如同現在這門‘金鐘罩’,原本十三關,從第六關起,那就是一關一登山,非大天賦大毅力者不可破。
在研究寶卡前,他那師父寶樹也只是第十關,而在研究十六張寶卡之五后,已經在年前達到了十一關。
不僅罩門僅余半寸,渾身肌肉硬時堅若鋼鐵,軟時柔若棉絮,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出手勁似風雷,身法輕若鴻毛,踏浪奔馳而不下墮,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了一絲神異。
那絲神異,他求不來。
可改良后的金鐘罩,他卻學得起勁。
如今已經到了第九關。
距離第十關也不遠了。
估計也就一兩年的功夫罷了。
“第十關!”
趙誠心神向往。
別看寶樹已經第十一關了,但是當初的寶樹可是依靠第十關的金鐘罩達到了天下有數高手的地步。
他如果達到第十關,那一些事兒就能做了。
心底想著,趙誠不再多言,向金剛寺的主持雙手合十后,就要離開大殿。
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風聲。
不疾不徐。
風聲停下。
人影閃現。
青銅面具,麻布道袍,身形高大,負手而立。
“站住!”
金剛寺主持一聲大喝,直接擋在了趙誠面前,寺內的武僧更是拎著戒刀、長棍圍了上來。
這些和尚一個個膀大腰圓,長相更是一臉橫肉,兇神惡煞,沒有一丁點兒寶相莊嚴佛家的模樣,有一些更是赤膊著上身,露出大片胸毛,仿佛土匪一般。
足足三十六個。
將人圍在當間不說,還形成了一個莫名的陣法。
特別是這些和尚見到傳聞中的‘長生道’道主沒有一個驚慌失措的。
反倒是殺氣騰騰。
就連金剛寺主持都一樣。
瞪視著戴著青銅面具的歌德,一根鑌鐵禪杖就落在了手中。
不過,最惹人注意的是,在最外側的一間小禪房內,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足有兩米五,穿著短打粗布僧衣的大和尚。
一身肌肉,好似鋼澆鐵鑄般,在月色下都熠熠生輝。
那垂在胸前的胡須,都好似是鋼絲,一根根炸起。
蒲扇大小的手只是輕微擺動,就帶起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
那雙腿,立在那,就好似柱子一般。
“阿彌陀佛。”
“寶象見過道兄。”
大和尚雙手合十。
寶象!
天下間有數的高手!
最頂尖的那群人!
而看著走出來的師父,趙誠則是徹底放下了心。
他看向了歌德,輕聲笑道。
“原來是‘長生道’道主駕到。”
“真是有失遠迎了。”
“不知道眼前的陣勢,閣下還滿意嗎?”
他敢來,自然是有萬全準備了。
天子不坐垂堂。
對于自己的小命,趙誠可是萬分重視的。
“嗯。”
歌德點了點頭。
他很滿意。
滿意極了。
他看向了寶象。
這就是眼前秘境中,常態下的戰力天花板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真是太好了。
想到這,歌德全身氣血升騰而起三丈,猶如沸騰地水蒸氣般,但與水蒸氣的白色不同,這氣血蒸汽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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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
一張巨大的,仿佛人臉一般的東西在猩紅中浮現。
說是仿佛人臉,只因為猩紅中有著一雙眼睛,可那嘴巴里,卻是成片的獠牙!
嘎嘎嘎!
無聲的笑聲,從那虛影巨臉中響起,在場的僧人只覺得心底顫栗,全身發寒。
當那血影撲出時,更是無人可擋。
上一刻還殺氣騰騰的和尚,下一刻就成為了干尸。
而那血氣?
更為濃烈。
好似赤炎!
寶象和尚直接擋在了趙誠面前,大聲喝道——
“小心,是‘血神邪經’!”
一聲大喝,卻沒有回應。
寶象略微扭頭,雙眼頓時圓睜。
趙誠全身干枯,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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