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嗷——’
伴隨著這山崩地裂般的可怕架勢,仿佛整個神都城都將傾覆于此,狐王痛苦的喘息。
天空之中的陰魂、怨鬼及隱藏于黑霧中的妖邪眼中露出人性化的驚恐與期待之色,向著那如同暗夜之影的方向頂禮膜拜,卻在下一刻,見那陰影左右轉動——
‘吭——哧——’
古怪的聲音隨即響起,接著只見那陰影緩緩張開,橫裂出一條巨大的縫隙,如同山體從中撕裂開來,從中斷開尖銳異常的棱石。
“啊——啊啊啊啊!!!”
所有神都城中被今夜劇變驚動的百姓俱都看到了這驚魂奪魄的一幕,百姓擔憂這大山斷裂,覆蓋神都,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頓時響徹全城。
先前還如同死寂一般的城池頓時被驚醒,哭喊聲震天而起。
人間百姓的恐懼化為巨大的陰影,那黑氣沖天,接著白陵江的方向湖面震蕩,江底那包裹著的巨大‘黑繭’在這股震勁之下,‘卟’聲碎裂。
從翻騰震蕩的黑氣中,可以隱約看到破裂的‘巨繭’中,似是包裹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煞氣纏繞,下一刻猛的睜開了眼睛。
只見那雙眼泛著銀白光澤,冷酷無情。
‘他’一醒之后,似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感召,無意識的動了動身體,一只長腿邁了出來。
‘嘩!’
原本就泛起了漣漪的江面開始劇烈的翻騰,可怕的勁浪從江底傳揚開來,涌往江面之時,化為旋渦。
江面如燒開的鍋爐,水流‘卟卟’沸騰,水波打著旋轉,旋渦的余浪漫涌四周,‘轟!’水底像是塌了一個大坑,水流傾泄而下,江面出現一個直徑長達十數丈的巨大黑洞,水‘嘩嘩’下涌,下方黑氣翻騰。
而在‘河神’破繭而出的剎時之間,這股驚天動地的力量從江底往四面八方傳遞開來。
地底力量鉆入神都,整個神都城的地面被撕裂、破損。
江水順著被撕開的縫隙灌入,‘河神’的恐怖氣息剎時蓋壓過腐臭的尸氣,吹入神都城。
同一時刻,神都城的百姓們則是以為即將天崩地裂,大家死于無形天災之時,卻見那頭頂上方的陰影裂開之后并沒有傾覆而下,反倒似是停在了半空。
溫景隨心跳如鼓捶,他在那陰影裂開的瞬間,下意識的張開了雙臂,將本能靠往他的妹妹與母親護在了自己的身軀之下。
只是等了半晌,并沒有預知之中的毀天滅地的窒息,陰影頓住,溫景隨強作鎮定,抬頭天空看去,卻見那陰影定在了半空之中。
接著,那陰影之上有東西閃了閃,有一點火光顫顫升起——
“不對——”溫景隨目光一凝,心中明悟:“這不是山體坍塌。”
神都城外并沒有此等足以威脅城池安危的高山,只見那陰影似是高達百丈,頂略圓,頭頂似是有兩道尖棱,裂開的山體鋸齒、倒刺橫生,倒像是——
“這是狐王現世!”
姚家之中,徐相宜眼中露出震驚之色,喊了一聲。
姚守寧曾提過數次狐王肉身復蘇,眾人對此也早有戒備。
可心中知道狐王肉身之可怕,歷史之中也曾有記載這妖邪的詭異之處,但當真正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可怕的‘龐然大物’在眾人面前站起的時候,那種給人心靈帶來的震撼與恐懼的壓迫感依舊難以用語言形容出來。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個念頭:這樣的怪物,豈是人類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縱使周榮英等人于狐王復蘇之事早有準備,但此時見了狐王‘真身’,卻又心中一寒,被那可怕的震懾嚇得不住后退。
無形的威壓布蓋而下,每個人的心中像是壓了沉沉巨石,頭重腳軟,似是下一刻站立不住,便要匍匐在地。
徐相宜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他擅長醫蠱之道,并非武修,力量相對較弱,此時膝蓋微折,幾欲跪倒在地。
而柳并舟、周榮英及陸無計三人則站立原地,背脊挺得筆直,腥風吹來,三人須發飛舞。
姚守寧幾人相互靠在了一起,坐在大樹之下,此時樹桿被無形的壓力壓迫,發出受到擠壓的‘吱嘎’之響。
因有大樹遮擋,三個少女承受的壓力小了許多,見徐相宜要跪倒在地,陸無計與周榮英同時出手托了他一把,勉強將他架在了半空。
但如此一來,二人壓力大增,頓時神情也凝重了不少。
‘呯呯。’
突然一道震地之聲響起,地底劇烈一抖。
眾人幾乎要被這股力量震得彈了起來,響聲再起:‘呯呯!’
劇響之中,地面‘喀喀’撕裂開來,無數蛇蟲鼠蟻受驚,開始瘋狂從地底裂縫之中鉆出,四處爬行閃躲。
而此時半空里的狐王陰影還在動。
只見那無盡黑暗之中,一點紅光閃現,先是閃了兩下,接著越發的亮眼,倏地化為一輪血紅的月亮掛于半空。
那血月內又現陰影,似是蘊藏了世間最怨毒的詛咒。
裂開的溝壑瞬時化為一張奇大無比的血盆大口,望向神都!
“你們——跑不掉了!”
陰影嘆息了一聲,接著仰頭一呼——‘嗖!’
所有半空中的陰怨之氣、鬼影怪邪,一并慘叫著被它吸入。
狐王之影吸入怨怪氣,頓時力量大增,地底抖動更加激烈了。
“不好。”
地面一顫一縮,動靜之間裂痕越來越大,一道裂縫撕碎姚家府邸后院,直達大樹而來。
姚守寧三人不敢發聲驚擾了柳并舟等人,便縮著腿往后躲。
‘喀喀喀。’
裂縫及至三個少女面前,大樹顫動,在樹蔭遮蔽之下,那撕裂的力量越來越小,最終在姚守寧腳前止住。
姚婉寧與蘇妙真嚇得臉色慘白,姚守寧心中也慌,但她經歷的事情多,膽氣早在數次冒險之中被鍛煉得異常的強大,此時在害怕之余,還能壯著膽子往前探去查看。
她已開天眼,所見與其他人又有不同。
在她眼里,只見地底裂縫之中紫紅妖氣翻滾,地面裂痕之間似是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將那些濃郁的妖氣阻隔在地底中。
而這些妖氣包裹之內,有一巨大黑影在蠕動掙扎著,好似想要撕破這無形的隔膜——如同胎兒在生產之前蘊藏于母體之內,迫不及待想要來到人世間。
可此時地底蘊藏的可不是什么胎兒,姚守寧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聲喊道:
“外祖父,狐王的身體不完整!此時出現的只是它的神魂,但它的肉身還被封印在地底,應該是受了邊界之門的影響,還沒有出世。”
“不能讓它現世!”
柳并舟頓時反應過來:
“神魂的威壓已經如此強大,一旦與肉身相結合,狐王的力量便太過恐怖。”
周榮英二話不說,喊了一聲:
“無計!”
在他說話之前,陸無計已經撕下了上衣。
‘嗡——’
能凈化人心的梵音剎時在眾人識海之內響起,大家受到威壓震懾之感頓時一松。
怒目圓睜的神佛現世,周榮英從袖口之中摸出一方長盒,面色肅穆——“恭迎師——”
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口,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巨響:‘轟!’
好似整個天地都重重一抖,地面震彈撕裂,城中一排排屋子坍塌,塵煙飛揚而起,恭身而站的周榮英身體一歪,手中的長盒‘哐鐺’落地。
接著清涼的腥風吹灌入神都。
徐相宜跪摔在地,柳并舟及時站穩身形,將一旁險些也摔倒的周榮英扶住。
“發生什么事了……”
柳并舟話音未落,姚守寧眼前就飛快的閃過數幕景象:白陵江出現巨大漩渦,河底怨氣結的繭破裂,‘河神’走出。
這股可怕的動蕩引發了地震,神都城如同大海之上漂浮的一塊木板,在這股力量沖擊之下被撕裂,河水順著裂縫灌入。
“‘河神’來了。”
姚守寧臉色煞白,說了一句: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她早前預知的畫面里,‘河神’出現之時,狐王已經消失無蹤,可此時為什么兩股災劫會同時現世呢?
所有人面色異常的難看。
但禍不單行,隨著那一陣天搖地動,半空中的狐王之魂影突然咧開嘴角,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人類氣數將盡,天助我也。”
它話音一落,雙掌一舉,接著重重捶地!
‘呯!!!’
那原本就受‘河神’現世而引發的震感越發強勁,姚守寧天眼之下,驚恐的發現狐王一捶之后,隔罩在地面裂縫之間的那張無形薄膜瞬間破裂。
‘轟。’
可怕的臭氣地底肆無忌憚的傳揚開來,地面泥土翻飛,無數殘存的建筑被推翻。
姚家及附近趙、溫等府邸的屋梁斷裂,震蕩之下,墻壁土崩瓦解,左右兩側廂房開始坍塌。
屋內姚翝大喊聲響起,在這樣的災劫面前,人類無處可躲。
原本因為姚守寧歸來而安心陷入沉睡的陸執在這震蕩發生的剎那被抖落下床,他本能坐起,暈頭轉向間道:
“發生什么事了?”
話音一落,四周墻壁泥沙碎石‘沙沙’掉落,崩落的瓦片亂飛,四周漆黑一片,但外頭傳來尖叫之聲。
他身下的地面仿佛化為水波,抖動得異常激烈。
世子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迅速清明,他單手撐地,翻身而起:
“守寧!”
而這會兒的姚守寧心念一動,意識已經飛往半空之中。
在她視野之內,整個神都城已經被毀了大半,地中間被撕裂,除了不幸死于災劫的人之外,所有幸存者惶恐不安的夜奔而出,匯聚于空曠的地面之上,哭喊著四處尋找失散的家人。
震動持續了數息,接著停了片刻。
哭嚎的神都城的人心下一松,所有人心里生出一絲希望:莫非災劫停止了?
直到此時為止,不少人仍寄望于這場已經收割了不少人命的天災地動已經過去,但姚守寧卻深知這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驟。
‘呼呼呼——’
陰風陣陣之中,靜止了片刻,姚守寧見到神都城靠近皇宮的方向地面突然顫動。
“小心!”
她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喊了一句,但聲音才剛發出,便被響遏云霄的劇響蓋過!
一只漆黑的擎天之柱破土而出,直鉆半空。
濃烈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那探出的巨柱突然在天空之中張開,化為數根畸形腐爛的手指頭。
姚守寧自上而下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手掌大半骨肉已經腐爛,許多指骨如同刺刀,直指天際。
隨著這腐掌鉆出,緊接著是一只可怕的頭顱、肩膀,接著另一只‘手’也以緩慢的速度鉆出。
泥土翻飛,整個神都城哀嚎不斷,所以看到這一幕的人被嚇得瘋狂慘叫,房屋排排坍塌,不少人來不及逃走,被泥土掩埋其中。
“我天妖狐族,不死不滅——”
姚守寧當日在預知之境中看到的情景發生了。
濃烈的妖氣沖天,腐臭的味道令她窒息,狐王真身的威懾遠比它的真魂更重。
而姚守寧牢記著當日幻境之中險些被它發現后受傷的情景,死死忍住內心的驚恐,但下一刻,只見那鉆出地中的怪物轉動了那碩大的頭顱。
一只腐爛的眼珠緩緩的往四面八方轉動,在望向頭頂之時,好似感應到了什么,本來如羅盤般的眼珠子停滯住了。
接著那怪物咧開了嘴角,沉聲道:
“看到你了——”
這話音一出,姚守寧感覺自己的氣息瞬間被鎖。
她心中一驚,想起預知之中的危機,趁那骨掌還未抓來,當機立斷將神識歸位。
在歸位之前,帝都城的一切如走馬燈似的鉆入她腦海之中。
她看到狐王之影在說: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那妖影提步縱身往肉身靠去,這影子悄無聲息,順著宮城墻而走。
此時的另一端,夜闖入城的長公主已經帶兵沖入皇城之中。
她是為了神啟帝而來,已經做好了背負弒君者的準備,內城侍衛不敢與她及黑甲軍纏斗,見朱姮蕊氣勢驚人,迅速逃走。
長公主長驅直入,沖入內城,看到了高高宮臺之上的神啟帝。
此時的神啟帝也看到了領兵入城的長姐,感應到了那沖天而起的殺氣,心中一縮。
“朱定琛!”
長公主喊了一聲神啟帝的名字,接著縱身狂奔。
神啟帝見勢不妙,正欲想法退走,身側卻突起旋風,黑氣翻滾之中,一道人影從中走出。
黑霧包裹之下,一只修長的手悄無聲息往神啟帝探了過來,似是要將他抓走。
神啟帝胸口的心臟瘋狂的跳動。
他胸腔之內有兩顆心臟,除了屬于他自己的心臟之外,同時還有一顆屬于暫居于他身體之中,此時那顆心臟已經感應到了主人的召喚,正拼命的跳動著,似是要從他胸腔之中脫體而出。
“陳太微!”
電光石火間,神啟帝頓時明白了來者身份。
陳太微的存在遠比長公主要更加的可怖,這個道士瘋狂癲魔,沒有半分的道理可講。
陰影覆蓋而來,狐王的魂靈正向肉身飛快的移動,移至宮墻之上時,將神啟帝的身影完全覆蓋住。
就在這時,神啟帝突然放聲大喊:
“狐王救朕!”
“你我是盟友,絕不能讓我落于朱姮蕊和陳太微之手,你救我之后,我愿以十萬人命為祭,供你恢復神魂!修復肉身!”
陰影迅速從他頭頂上方滑過,狐王似是急于與肉身相結合,并沒有因為神啟帝的話而停留。
仿佛陰云被風吹走,雷光電閃的光亮重新照亮了神啟帝的身形,他看到狐王之影已經快要離開宮城,他唯一的活命契機危在旦夕,情急之下,他大聲的喊:
“朕愿以百萬生靈為祭,不,你要多少,就給多少,我愿以大慶江山為祭——”
“朱定琛!你這個狗皇帝!”
朱姮蕊在宮城之中聽得一清二楚,手中長槍一掂,對著神啟帝的方向用力擲出。
此時的她終于怨恨起自己當日的心慈,因為江山社稷,因為姐弟血脈,未能對這樣一個畜生下狠手。
長槍破空而出,神啟帝身側的黑影之中鉆出的手快要碰到他的衣角。
就在這時,本已經滑離開皇宮內城的狐影終于頓住。
影子被拉長,化為一只細長的爪子,頃刻之間來到神啟帝的頭頂,接著妖氣灌涌,使得這細爪化為實質,一把將神啟帝抓住、提走。
探出的手落了空,長槍擲來重重釘在地面,槍尾‘嗡嗡’顫動。
姚守寧神魂歸位,想起這片刻之間所見的情景,低聲呢喃著:
“孟五哥——”
“守寧!”
柳并舟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從容,“你速度帶兩個姐姐先暫時離開此處。”
他喊話聲中,狐影向那高如山體的腐尸迅速移動。
“不能讓兩者相結合。”
徐相宜著急道。
他話音一落,突然天空之中響起‘嗖嗖’之聲,只見無數捆綁了靈符的箭雨射向了那腐爛的怪物!
這些箭雨扎到怪物身上,隨即撕裂大量血肉。
綠色的濃稠液體飛濺,一塊塊腐肉下落,靈符閃出微光,怪物發出痛苦的嘶吼。
“神武門的人來了!”
陸無計見此情景,臉上罕見露出驚喜之色。
柳并舟也不由表情一松,還來不及說話,卻見那符光迅速被妖氣淹沒,怪物身形一抖,無數箭矢被它抖落。
“這……”
姚守寧見此情景心中吃了一驚,剛一出聲,徐相宜就道:
“神武門的困妖陣,可不是這樣輕易就能被破除的。”
他話一說完,果然就見那妖邪身上突然星星點點的亮起了火光。
閃電在這一刻藏入云層之內,極度的暗夜之下,那怪物周身卻閃起無數光點。
只聽許多人疾聲喝令:
“天地有正道,神武鎮妖邪!困妖之陣鎖妖邪——”
“天地有正道,神武鎮妖邪!”
“天地有正道——”
無數法咒聲里,那些光亮越發璀璨,每一道光亮與念咒人之間形成獨特的鎖鏈。
“這是我神武門鉆研了七百年而研制出的困妖之陣,每個符咒一經激發,與念咒人之間形成感應,匯成大陣之后,能將妖邪困鎖。”
徐相宜激動的解釋道。
姚守寧也頗為歡喜,見那鎖鏈逐漸收緊,仿佛鏈條的另一端有人在拼命的用力。
那怪物的身體四周布滿了這些光點,明亮的鎖鏈繞向四面八方。
“起!!!”
“起!!!”
“起!!!”
接二連三的暴喝聲響起,鎖鏈被繃直,拉拽著這可怕的妖邪本能竟然‘噔噔’后退了兩步,繼而與狐影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見此情景,眾人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
可好景不長,那怪物一被拉退,頓時暴怒無比。
‘嗷——’
它發出咆哮之聲,艱難抬起手臂。
手臂上粘連的光點反被它拉動,雙方力量對峙,狐王肉身之可怕,已經超出人類想像的極限,有將近小半的光點在這一波力量對決之中,無聲的暗淡了下去。
徐相宜臉上的笑意一僵,接著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
人類要與怪物相抗衡,需要數輩人前赴后繼。
無數前輩們嘔心瀝血的鉆研符術、陣法,后輩修行之人日復一日的練習,甚至賭上性命。
鉆研這困妖陣者,符在、鏈在即人在,符毀、鏈斷即人死。
這些光亮熄滅的同門悄無聲息在與怪物的對抗中送命,興許這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吼!’
那怪物再發出叫聲,再提起一只似羊般的后腿,腿上的鎖鏈有一部分斷裂,但剩余的光亮則更加的璀璨,牢牢將狐王肉身抬起的長腿又拉拽了回去。
與此同時,狐王陰影往前,柳并舟終于忍到極致,飛身而起。
“南昭柳并舟在此,在請儒圣人現世,阻擊妖邪,給我退!”
他喊話聲中,胸中浩然正氣散逸,化為一尊奇大無比的儒圣人光影,宛如城墻,牢牢的擋在了狐王陰影前進的路上,將狐王的魂與肉身分離。
“滾!”
狐王的陰魂厲聲尖叫,腥風吞吐,沖擊浩然正氣。
“朗朗乾坤,哪容你妖孽橫行!”
儒圣人面容嚴厲,嘴里喝斥。
無數朗讀書聲響起,化為清音醒世之言,鉆入神都城中每個所聽者的耳內。
儒圣人單手一招,正氣化筆,以掌作書,用世間的清、濁之氣調和為墨,開始書寫銘文。
銘文一成,化為光盾,將妖邪阻于光亮之外。
妖影尖叫沖擊,卻無法突破這光盾的封鎖,雙方相互纏斗,黑與儒白的光芒相交纏,最終化為灰氣。
柳并舟召喚出來的儒圣人似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護持著神都城。
神都城的百姓見到儒圣人現世,如同找到了庇護所,都不約而同往這個方向奔走而來。
而神武門的后人也在以符光之力拉著妖邪肉身后退,使狐王魂、體無法靠近。
所有人都在為這一場戰斗提心吊膽之時,姚守寧卻仰頭看到了盤坐于半空之中的外祖父,在與狐王陰影拼斗的過程中,柳并舟已經是拼盡性命,不留余力。
他的面容迅速衰老,花白的頭發化為雪白,瞬間老了十歲不止。
“外祖父——”
姚守寧感覺說不出的心酸與恐懼。
她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刻,可當真正親眼目睹外祖父大量消耗自身時,仍心痛無比。
“老酸儒!”
“擋我者死!”
狐王的厲喝不絕于耳。
妖族謀劃了數百年卷土重來,狐王為了復生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它怎么可能忍受功虧一簣。
“你一人之力有什么用?人類已經勢微,連當年朱世禎的后人都是這樣廢物德性,又有什么能阻止我妖族復興?”
狐王尖銳的喝罵:
“若是七百年前,儒家人多勢眾,興許能阻我一時片刻,如今你一人,便如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我看你不要命,消耗壽元,又能熬得到幾時!”
姚守寧的眼眶被淚光彌漫,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以戰斗天賦見長的戰士,無法幫助外祖父,只能讓他老人家孤身應敵。
她惶恐絕望之際,突然想起辯機一族其他的人。
辯機一族中,也不乏能力超強者,最重要的,是大家說不定能幫她的忙。
她突然眼淚一抹:
“前輩們!老師!徐先生!和嘉姐姐!”
情況危急,她便將熟悉的人一通喊,希望能找到人幫忙救命。
“守寧?”
姚守寧話音一落,識海之中空山先生很快回應了她:
“發生什么事了?”
“老師。”姚守寧顧不得與他寒暄,直言道:
“妖邪現世,狐王的肉身復蘇,如今神魂與肉身一旦結合,將形成災劫。”
她這話一說出口,許多辯機族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么嚴重。”
姚守寧強忍恐慌,‘嗯’了一聲:
“如今神武門的人已經暫時將狐王復蘇的肉身控制住,我的外祖父則擋住了狐王的魂,可是它很厲害,我外祖父孤身一人,擋不住多久的。”
她是來向大家求助:
“大家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助我外祖父一臂之力,我不想外祖父死。”
姚守寧哭道。
眾人七嘴八舌出聲,正亂糟糟時,徐昭熟悉的聲音響起:
“有個法子!”
之前姚守寧說話之時,他一直沒有出聲,此時冷不妨開口,說出口的話卻令得姚守寧險些喜極而泣。
“徐先生?”
姚守寧尋找前輩們幫忙,心中其實也是忐忑不安的,深恐大家無能為力。
她越是修行,越是意識到天命不可逆,有時預知之境的提醒未必全是幸運,提前讓辯機一族窺探天機,興許是讓他們更加意識到天道無情。
而此時徐昭的話無疑是黑暗之中為她點燃了一絲希望,她忙不迭的問:
“什么法子?”
“你上次提到狐王復蘇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徐先生冷靜的聲音在姚守寧的識海之中響起,他有條不紊的道:
“自定國之后,皇帝時常嘆息后悔,遺憾于自己力有未逮,不能在當初將狐王徹底斬除,以至于留下禍根,殃及后世。”
他此時突然提起朱世禎,令姚守寧隱隱察覺到了什么。
但她太焦慮了,外祖父性命攸關,她沒有心情去猜啞謎,正欲直接追問時,徐先生似是也知道她內心感受,接著道:
“所以他一直都有想要再次參與封印狐王的心,后悔時光無法輪回,過去不可改變,想要等著與這老對手再戰一場的機會。”
徐昭換了換氣:
“你提到狐王事后,我就想,我們可以聯手,打出一個時空通道。”
“什、什么意思——”
姚守寧下意識的問。
其實她話雖這樣問著,但她已經意識到徐昭意思。
‘呯呯!呯呯!呯呯!’
心臟劇烈的跳動,她已經猜到徐昭未了之意:
“您的意思是說——”
“不錯。”徐昭道:
“我問過了,你手里有朱世禎的一縷分魂,這便如同一個‘引’,待我們通道打開之后,朱世禎會以神魂降臨的方式通過這條時空之道,出現在七百年后。”
他解釋著:
“這當然不是真正的朱世禎本體,但有那一絲分魂為引,亦能發揮他八成實力。”
“那太好了!”
姚守寧驚喜非凡,應了一聲。
“既然如此,我們事不宜遲,即刻開始。”徐昭說完,姚守寧便應:
“好!”
她收回心神,看向半空之中正與狐王陰影大戰的外祖父。
柳并舟拼命想要守護神都,護持人類,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想要守護外祖父,守護家人!
姚守寧雙手結印,開始打開時空之門,想盡早與徐昭接應,迎接朱世禎的降臨。
半空之中,雙方都在拼命,狐王陰影兇悍非凡,百姓的恐懼、怨恨化為妖邪莫大的養份。
相較之下,正如狐王所說,儒家已經勢微,柳并舟孤身一人,終究力量差了一截。
隨著柳并舟急速的衰老,他身后的儒圣人動作慢慢的變得遲鈍,書寫銘文的手速變慢,那擋住狐王光影的盾亦薄了些許。
“哈哈哈哈哈——”
狐王眼見勝利在即,瘋狂大笑。
黑氣滲透光盾,混沌的灰氣改變,黑壓過儒白,儒圣人的臉頰、身體開始有光亮剝落,眼見不支——
此時溫家之中,溫景隨亦牢牢抬頭看著上空的戰況。
柳并舟仍在消耗自身,大量鮮血順著他七竅流出,他已經如同一個百歲的老人!
狐王的嘲笑聲響在他的耳側:儒家勢微,天下已經沒有真正的讀書人。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憤,接著要站立起身。
“不要——”
就在這時,溫太太似是感應到了兒子的動作,拼命的伸手抓拽住了兒子:
“不要去,你爹去世之后,我的依靠只有你了。”
她深恐兒子想去幫忙,可柳并舟對抗的,又豈是凡人能抗衡的東西,溫景隨就是不自量力上前,恐怕頃刻之間便會死于非命。
“我跟你妹妹都需要你的照顧,柳老先生力量不凡,他能頂住的。”
“娘!”溫景隨大聲厲喝。
同時緊跟著怒喝的,還有溫獻容:
“娘,您不要這么自私!”
她突然伸手去扒溫太太的手:
“大哥有心幫忙,你就讓他去。”
“你閉嘴!”溫太太沖女兒怒目而視,“你是要讓你大哥送死。”
“您擔憂大哥性命安危,難道柳老先生不是人,沒有親屬子孫不成?守寧不擔憂他?若筠不擔憂他?”
溫獻容一直以來對母親的管教都十分順從,雖說在溫太太對待姚守寧的態度上母女曾有過分歧,但她每次說話卻都是語氣溫和,態度點到即止。
此時她終于忍耐不住,大聲的反駁:
“一樣都是文人,柳老先生有愛國、愛民之心,所以他老人家胸懷正氣,修成大儒。大哥也是讀書人,還拜了柳先生為師,他憑什么不行?”
“爹在世時,就曾教我們,有所為、有所不為,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傲骨,您想抽掉大哥的脊梁骨,讓他此時退縮不成?”
她同樣怒目圓睜,與母親怨恨的目光相對峙:
“此時他退縮,縱使保住性命,也終將后悔一生,您想毀了他嗎!”
她的話如雷霆,震得溫太太臉色慘白。
溫太太放開了手,溫景隨的目光之中露出解脫之色,仿佛卸下了心中一塊大石,若有所悟。
他一夕悟道,胸中正氣化為白光,飛向半空中,緩緩涌入那殘缺不堪的儒圣人之影里。
與此同時,姚家之中的躲藏的姚若筠早在房屋搖晃的剎那,便隨父親領著家人飛奔出屋,他看到了外祖父的慘況,心痛如絞。
這會兒的陸無計等人在應敵妖邪,姚守寧能預知未來,陸執與他年紀相仿亦能出力,而他大好男兒,又在做什么呢?
他心中生出無盡豪勇之氣,突然奔身而出:
“爹,我——”
他不像溫景隨有天份,但他亦有為了家人豁出性命的勇氣,他不知該如何做,但卻也想聯合周圍的一些學子,想要跟著這讀書之音一起念儒家之書,為儒圣人助一臂之力!
姚翝看著這個一向強作少年老成的兒子,有些詫異的看他,第一次見他如此沖動行事。
半晌之后,他點了點頭,姚若筠得了父親應戲,飛奔出屋,大聲的喊:
“趙兄——”
他的聲音在狐王怪叫聲中被壓制,但他在為了柳并舟奔走之時,他的身體之中當初張饒之坐化之后所成的那一枚儒圣之心卻逐漸被他心中的忠勇之氣點燃。
儒家之義:忠孝禮儀,仁愛正直。
那點燃的星星之火化為熱流,涌進姚若筠周身,一尊半透明的光影從他身后緩緩站起,逐漸凝結成張饒之含笑的樣子,接著與柳并舟所召喚的儒圣人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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