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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辰初。
濃郁的夜色漸漸化開,京城的天亮了起來。
霧氣沒有散盡,視野卻也比先前好了許多,足以看清面前百余步的狀況。
而京城中的老百姓,看到城中出現的大量兵士,也忽然間明白過來。
天亮前那陣鼓角之聲并不是虛的。
隨著那些動靜,皇太孫帶著兵進城了。
有人不解,疑惑著望向城墻方向。
這么高大堅固的城墻,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初初交手,就分出了勝負。
他這么想著,也這么嘀咕著。
身邊,有早起搭面攤做生意的小販,聽了這么幾句嘀咕,不由道:“難道這位客人希望兩軍僵持數月?”
那人一愣。
小販又道:“今兒要進城的是太子遺孤,又不是什么西涼韃子、南蜀蠻夷,說到底,還是趙家的江山。
自己人打自己人,若是打得很厲害,也忒沒有意思了。
圍城圍到最后,倒霉的不還是我們小老百姓?
真被困上一個月,客人還趕來街上,買我一碗面吃嗎?
客人不敢來,我也不敢出攤,都得餓肚子。
倒不如速戰速決,我今日擺了攤,明兒也出攤,不影響生計。”
那客人聽完這番話,撓了撓腦袋,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不就是這么個理嘛!
“來碗面,”他道,“多加些辣子,這天寒了,吃點辣的,暖和暖和。”
與這面攤一樣,京中各處,隨著城防被迅速接手,大軍過市,對百姓沒有多少影響。
今兒是大朝會,劉獻安與兩位同知都上朝去了。
京兆衙門里,師爺按著劉獻安的吩咐,與一眾官吏一起,平穩京中秩序。
作為心腹,師爺太知道劉大人的想法了。
大軍已經進城,京兆衙門的衙役難道還能攔得住?
從狀況看,京城安穩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誰坐龍椅,等皇太孫闖皇城吧。
因著各方配合,秦鸞他們這一路都十分順利。
直到抵達西宮門外,才受到了御林軍與侍衛的阻攔。
與此同時,慈寧宮里,氣氛緊張。
內殿里,皇太后繃著下顎,眼中滿是怒意。
她的跟前,那李守衛跪在地上,梗著脖子,重復了一遍:“那夜,正好是換班時候,屬下等人到的時候,秦家那夫人正與前一班的守衛僵持。
守衛說,時間過了,沒有上頭指示,不能開宮門。
那老夫人說,常寧宮走水了,皇太后和皇上都要忙著處理,怎么可能為了出宮的事兒去添亂。
若不開門,她夜里只能睡宮道上了。
她上了年紀,又是侯夫人,誥命在身,豈是屬下們這樣的小侍衛能得罪的?
眼看著她真就一副睡宮道的樣子,屬下與其他人商量,開了宮門,行了方便。
當時,屬下們也不知道秦家要造反,才會如此。
后來知道出了狀況,各處來問,屬下等人害怕受罰、逼供,就說那時城門未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屬下知道,于規矩不合,皇太后罰屬下亂了規矩,屬下無話可說,但要說屬下受了誰的指使,故意放人出宮,屬下不認,絕無此事!”
皇太后重重拍了下幾子,她一個字都不信。
偏偏,這守衛的話還能站得住腳,不合規矩,但合思路。
說道理,就是皇上一意孤行,被鄧國師和那徐六教唆著胡亂行事,把她都瞞在鼓里。
以至于她渾然不知情,被秦杜氏溜了,還無可奈何。
當然,要處理一個守衛,原也不用多少證據。
由頭都是現成的,直接發落就是了,罰得多重,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直接砍了,也可以定為殺雞儆猴,告訴守衛們守宮門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一個守衛,又算什么?
皇太后真正的目標是皇后。
程皇后貴為一國之母,沒有確鑿證據,根本處置不了她。
抬起眼皮子,皇太后陰沉沉看著程皇后。
“哀家早前懷疑過你,卻沒有深思,”皇太后咬著牙,道,“坐在龍椅上的那個,是你的丈夫!他坐在那兒,你才是皇后,他若失去了位子,你呢?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去替趙臨的兒子謀算自己的丈夫,愚蠢至極!
哀家雖不喜歡你,但在哀家眼中,你不是那種蠢貨,所以哀家沒有疑心你到底。
如今看來,是哀家看錯了。
你,蠢透了!”
程皇后垂下了眼。
皇太后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有無數句可以反駁。
說她根本不想做、也不愿意做皇后,皇后的身份,于她本人是拖累,于她的程氏一族亦是拖累。
就因為她成了皇后,程家那么多有能力有才華的子弟無法在官場上一展抱負,為大周效力,頂多也就是去個貧瘠地、遠離京城的小地方,當個小縣令。
不是說那些地方不好,小地方也需要好官,需要發展,但他們本來能為大周做得更多。
只因為,不希望有一天,被外戚身份哄抬著,忘記了做人做事的根本。
就像是祁陽顏氏,以外戚身份謀財、謀權,與祁陽衙門狼狽為奸。
那是一條死路。
程家太大了,便是本家,亦是人丁興盛。
人一多,長輩一個沒看住,容易出岔子。
程家有程家的驕傲與自矜,所以寧愿自斷前程,以此自束。
至始至終,程家都不屑學那祁陽顏氏一丁半點。
她情愿自己不是皇后,讓程家子弟靠能力在官場立足。
她幫助皇太孫,不是因為她蠢,而是她的追求、她的想法,皇太后這樣的人根本理解不了。
不理解,想不透,又清高自傲、自詡聰明,才會覺得別人是傻子。
可是,這些話,程皇后一個字都沒有出口。
皇太后缺少證據,才會口出狂言。
僅僅是想罵她幾句嗎?
不是的。
皇太后是在激怒她、刺激她,什么話小瞧她、鄙夷她,皇太后就說什么。
如果她沉不住氣,被挑釁著回敬,那就把“證言”明明白白送給皇太后了。
那才是真正的蠢貨了。
“母后說的那些,兒臣不曾做過,”皇后抿了下唇,“母后是聽了什么人的讒言,無緣無故來冤枉兒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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