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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聽安北侯說了來龍去脈,黃逸稍稍心安。
安的是,幾位將軍都不信所謂的“造反”,沒有去扣林繁與老侯爺他們。
可他還有許多不安。
那道圣旨,就是懸在林繁他們腦袋上的劍。
底下站著的人,誰都不想看到劍落下來,只是架不住那梁上有一只耗子,一個勁兒啃繩子。
“在飛門關下,我們大致商量了這么個應對之策,”安北侯道,“不管之后如何,打下西州城就是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事。”
這一點,黃逸自是認同。
淡化那份圣旨的影響,把士氣提振起來。
哪怕不能立刻敲開西州城的大門,起碼,要把架勢擺出來。
將所有的重心挪到兩軍對峙上,也就等于是把一部分的“矛盾”轉移出去。
這就是祖父往日常提的,人得有事兒做。
事情堆在眼前,必須按部就班完成,就沒工夫想七想八,胡亂折騰。
很多毛病,說白了,都是閑出來的。
照這個思路,要黃逸說,京里也是閑得慌。
南蜀縮回去了,西涼被打得日漸后退,火燒眉毛的困境一解,瞬間安逸起來,可不就亂生事了嘛。
安北侯深深看了黃逸一眼,低聲道:“你與定國公交好,等見著他了,多開解開解他。
有些話,我們都不好說,他也不是個會主動開口訴苦的性子。
虧得你在這兒,多勸勸。”
黃逸太知道林繁的性格了。
同時,他也明白安北侯他們的難處。
那難處并非朝堂壓力,而是,年紀、身份與經歷不同,有些話說出來,難免飄飄的,不踏實。
不似他黃逸,與林繁至交,平輩相處,又知根知底,嬉笑怒罵都可以。
黃逸道:“我一定會與他說。”
兩人正說著,外頭來稟,說是馮仲到了。
馮仲趕了一夜的路,下巴上不少青渣,整個人看著疲乏。
只是,他的眼神炯炯,精神很振奮。
他從胸前甲衣中,取出信封,交給安北侯:“李芥寫給余柏的勸降信。”
黃逸聞言一愣。
李芥那漢子,竟然要替他們招降?
安北侯亦是十分驚訝。
他知道林繁要去見李芥,但他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就是試一試而已。
“真勸動了?”安北侯問,“定國公真把李芥說服了?”
馮仲忙點頭:“是。”
安北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重重地揮了揮拳頭。
勸降信這東西,厲害了。
若是能說到對方心坎里去,那是不戰而勝。
哪怕余柏聽不進去,把信撕了燒了,對西州城的守軍而言,也是士氣的打擊。
那可是李芥寫的。
李芥這樣的大將都對西涼失去了信心,普通兵士,誰能不犯嘀咕?
一旦質疑了、動搖了,就不好守了。
安北侯接過來,捏著厚厚的,他喃道:“他寫得還挺長。”
打開信封,取出來看。
越看,安北侯臉上的激動之情就越少,看到最后,只余一聲長嘆。
馮仲對他的這一反應毫不意外,因為他自己就是如此。
安北侯又把信拿給黃逸看。
黃逸看完,久久沉默。
作為太師之孫,黃逸再是偏向習武、不愛折騰文章,他自小到大看過的、寫過的文章也能累滿一間屋子。
之乎者也,起承轉合,全是一套一套的。
寫得好的,自是大氣磅礴,讓人拍案叫絕。
與那些講究極致技巧的文章相比,李芥的這封勸降信,沒有一丁點的技巧。
他有的,是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
他的絕望,他的困境,樸素又直接。
見安北侯心情沉沉,黃逸吸了一口氣,開解道:“往好處想,這封信連我們看著都戚戚然,余柏與李芥是好友,同為西涼效命,更能感同身受。”
這么一說,馮仲笑了起來,安北侯也失笑著搖頭。
毛固安聞訊趕來,讀完這信,各種臟話在喉嚨里轉了一圈,終是沒忍住,道:“攤上這么一皇帝,李芥也是倒霉。”
安北侯和馮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算毛將軍向來爽直,罵人從不拐彎,兩人都覺得,毛將軍今日這話,意有所指。
毛固安罵完了,也就住口了。
畢竟,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了那么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得藏著收著,免得一個不小心,沖口而出,那就壞事兒了。
黃逸從安北侯帳中退出來。
馮靖在不遠處等他,剛才見將軍們前后進去,心里焦急萬分,此刻見了黃逸,忙跑到他跟前。
“怎么說?”他問道。
黃逸拍了拍馮靖的肩膀:“圣旨歸圣旨,我們只管打西州,冤屈總能洗白。”
馮靖苦著臉:“真能洗干凈?皇上一日不殺那妖道,一日……”
黃逸不好接這話。
因為在他看來,殺不殺鄧國師,皇上既下了這道圣旨,事兒就已經不同了。
而且……
安北侯之前說話的用詞,很微妙。
可能安北侯自己都沒有注意,但黃逸隱約品出來了。
“不管以后如何”。
以后能如何?
靠這一場大戰的赫赫戰功去洗清污命,然后為了不再讓皇上疑心他,一輩子在京中當個閑散國公嗎?
可若堅持再領兵、再建功,還會重蹈覆轍的。
退一步說,真閑散了,皇上就能安心了嗎?
該疑心還是疑心。
徐太傅與皇上師生君臣走不下去,他不上朝、封大門,他畢竟歲數在那兒了。
等他百年后,子弟想要出仕,也會有機會。
林繁才二十出頭。
一身武藝,一腔抱負,只能以此收場,作為好友,黃逸看不過眼。
但是,破局之法,他也想不出來。
黃逸用力晃了晃腦袋:“我再去睡一會兒,省得昏昏沉沉,等念之他們到了,你來叫我。”
馮靖忙應了。
而安北侯送走了馮仲與毛固安,拿著手中那沉甸甸的信封,連連暗罵可笑。
反賊?
說服敵將真心實意寫下勸降書,定國公這算反賊?
京里也是,那么多文武重臣,怎么就沒有人勸住皇上呢?
“懷疑”是“懷疑”,圣旨一下,再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
轉念想想,皇上若能聽得進勸解,徐太傅就不會不上朝了。
這事兒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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