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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月洞門,入了后院。
走上一段,便是東園。
夜燈燒到此時,只有淡淡的光亮,在將亮未亮的天色之中,柔和極了。
錢兒趴在桌邊,睡得很沉。
秦鸞沒有把她叫起來,與林繁走到東墻下。
四目相對,都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都卡了殼,只好相視一笑。
林繁抿了抿唇。
以前,聽人說過,感情上的事兒,都是無師自通。
誰也不是生來就懂如何與心上人相處,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最初都是懵懵懂懂,但只要用了心思,便是七竅玲瓏心,自己就悟了。
不用拜師,也不用著急,遇著對的那個人,總會懂的。
林繁當時聽了,只當個樂子,沒有細想細究過,畢竟,心思不在這上頭。
如今,真對著秦鸞,他才知道,在無師自通之前,還有一種狀況,叫作“有力無處使”。
明明有很多話,卻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想從中挑出最悅耳動聽的,偏偏,留給他們好好說話的時間又不夠多。
叫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些急躁來。
雖然,這世上有“無聲勝有聲”的說法,但還是想多說一說。
他是男子,他比阿鸞年長,他該主動些才對。
可以笨拙,卻不能膽怯。
“去年秋天,”林繁顧不上前后仔細多斟酌,先開了口,“我母親曾去觀中祈福,那時求了一只簽,她覺得很是有趣,回來還讓我一塊看。”
秦鸞笑著問:“什么樣的簽文?”
“柳暗花明,”林繁道,“而且是交替著,一步換一景。”
秦鸞認真想了想,復又笑了起來:“是個好簽。”
林繁頷首。
那時想著有趣,現在看來,倒真有那么些意思。
新的一年,二月未走完,他所經歷的,與這簽文很像。
有柳暗,再迎花明,反復著,起伏著。
更是前進著。
人生大小事,很難一帆風順,事事如意,可只要是在前進著,就很好了。
他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他找到了親生母親,他的心意得了秦鸞的回應,他選擇且堅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每一步,有困難,更有堅持。
思及此處,林繁笑了起來:“阿鸞,謝謝。”
秦鸞怔了怔。
不得不說,這稱呼從林繁口中念出來,就有一種讓她心跳加快的力量。
而那聲“謝謝”,樸實極了。
可誰說樸實就不動聽了呢?
尤其是,她在林繁的黑沉沉的眸子里,讀到了真摯。
她為他做的所有事,他打心眼里感謝,而不是她喜歡他,她的一切付出都理所當然。
誠然,付出是自身選擇,并非索求回報,但付出被肯定時,心情的愉悅,難以用一兩個詞來形容。
若要表達……
秦鸞想,就像是那顆心,成了符靈,在那兒來來回回蕩,樂得停不下來。
不知不覺間,唇角彎了彎。
笑容很淺,笑意很濃。
趕在天邊吐出魚肚白前,林繁躍起、離開永寧侯府。
匆匆回到定國公府中,他的心情依舊很好。
方天打了水,在林繁凈面時,試探著問:“您與秦姑娘說了一夜的事?”
林繁道:“與老侯爺商議許多。”
方天聞言,頗為失望。
原來是和老侯爺商議順利,心情極好。
見他們爺這么高興,他還以為……
林繁睨了方天一眼:“你失望個什么勁兒?”
方天立刻站得筆直,連連搖頭:“沒有失望,小的給您準備吃食去,快要上朝了,得趕一趕。”
說完,方天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讓他怎么答呢?
明明爺說過“行得正”、“問心無愧”,他要一個勁兒說“秦姑娘好、爺您多發現發現”,不止是質疑爺,更是教壞爺。
這不是一名優秀的親隨該做的事!
不對。
方天皺起眉頭。
優秀的親隨,要敢于建言。
只要對他們爺有益處的事兒,他得大膽直建。
爺沒有看到秦姑娘的好,這是一葉障目了。
他不把樹葉拿開,由著它遮擋他們爺智慧的眼睛,他豈不是要與鄧國師、徐公公之流為伍了?
越琢磨,方天越覺得是這么一回事。
提著食盒,他回到書房,一面擺桌,一面佯裝隨意地問:“爺,秦姑娘幫您好多,一只筆架不夠,要不要再添份謝禮?”
方天轉頭看方天,稍一琢磨,大約猜出他的想法。
說起來,方天是被他曾經的義正言辭帶溝里去了,現在奮力想爬出來,也是不容易。
林繁清了清嗓子,道:“那你覺得,送什么好?”
方天答不上來。
給姑娘家送禮,他們爺不擅長,他也不擅長。
比起讓他們爺再向黃公子請教,方天想,優秀的親隨,要提出問題,更要解決問題。
“不如,小的去問一問舅婆?秦姑娘的喜好,舅婆掌握得準。”方天道。
林繁忍著笑,應了。
簡單填了肚子,林繁趕去上朝。
朝房外,他遇到了黃太師,永寧侯比他早到,正與太師低聲說話。
林繁與兩人行禮,不多打攪,他知道,老侯爺與太師說的是“要緊事”。
秦胤立在廊下,時不時按兩下眉心。
黃太師問:“你身子骨也不舒服?”
“年紀大了,”永寧侯一夜未眠,聲音發啞,“夜里睡得不好,整個人就不得勁。”
“我還以為你老當益壯。”黃太師道。
“習武是強身,但以前受傷也多,老毛病不少,”永寧侯左右看了看,道,“這段時間,乍暖還寒,能堅持上朝的老家伙們都少了。”
一聽這話,黃太師皺了皺眉。
“徐太傅不肯出來,大門內外兩道墻還是砌在那里,聽說,兒子都回來侍奉了?孫子也要辭官了?”永寧侯問。
黃太師嘆了聲:“老太傅就那個脾氣。”
“他不來,范太保又染了風寒,”秦胤道,“以后啊,老家伙們越來越少。”
黃太師道:“一代更一代,年輕人的天下。”
“話是這么說,可我們這些老骨頭退場的方式,不該這樣,”秦胤壓低了聲,道,“說白了,現在朝廷日子太太平了,一個個的,都忘了前朝以及大周初建時的苦,才會多這么多烏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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