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壯漢沖進文官群體,撞得文官們七零八落,原本還像模像樣的朝會,頓時亂作一鍋粥。
武將們最是不怕惹事的,更何況是現在這種趁著混亂痛打賊首的機會。
于是趁著建奴大漢與史鼎糾纏扭打在一起,都趁機摸進文官群體中,口中喊著勸架的言辭,那黑腳黑拳卻是一點不帶留情的。
寧康帝高坐在龍椅上,冷冷的看著這一場鬧劇。
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站在武將前列的賈璉。
難得這愣頭青只是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居然沒上去揍人。
不想看著這異族使者被打死在金殿之上,寧康帝給了旁邊的戴權一個眼神。
戴權領悟,上前一步高喝道:“肅靜!”
伴隨著戴權的聲音,拳腳的砰砰聲和怒罵聲才漸漸停歇。
好幾個武將瞅了一眼上方的寧康帝,也只能再狠踹那大漢兩腳,方才依依不舍的走回隊列。
史鼎自然早在隊友們的幫助下,從被動挨打到主動出擊。
他此刻早已翻身壓在那只能抱頭挨揍的大漢身上,見勢不妙也是一步跳開。
這個時候中年文士方才敢上前攙扶大漢,并且大聲指責:“你們大魏人實在太無禮了。
我們穆爾哈濟將軍乃是奉我們總貝勒的命令,好心好意前來與貴邦和談的。
如今和談之事未定,爾等竟然如此毆打穆爾哈濟將軍,就不怕我們女真族的怒火嗎?”
面對中年文士的指責,出手過的人一個個噓著口哨,裝做仰頭看天……殿頂。
其余的,大多冷眼旁觀。
即便是那些主張和談的人,心里多半也不喜歡這些建奴人。
穆爾哈濟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鮮血,憤怒的對著文士吼了一通。
文士道:“我們將軍說了,你們大魏人看來一點沒有從前次的慘敗中吸取教訓,所以根本沒有和談的誠意。
既然如此,那就戰場上見吧。”
說完,二人便要相繼離去。
寧康帝雖然不悅,但是想著話都沒說上幾句,都還沒有試探出雙方的底線。
談判嘛,正所謂對方漫天要價,自己坐地還錢。
對方是野蠻人,可以任性,可是自己乃天朝皇帝,得有氣量。
于是寧康帝連忙給了禮部尚書一個眼神。
新任禮部尚書孔駟會意后,上前攔住,又是致歉,又以微言大義安撫。
可惜對方根本不買賬,嘰里呱啦說了幾句之后,便推開孔駟加快腳步離開了。
只留下文士解釋道:“我們將軍說了,他受了傷,得回驛館養傷。
既然你們沒有做好和談的準備,那就等你們什么商議好了再說。
不過我們將軍還說了,韃靼王庭那邊早就派人送禮給我們總貝勒,邀請我們合力出兵進攻魏國。
所以,你們魏國是想要我們女真族的善意,還是要我們與韃靼合兵南下,就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告辭。”
看著對方的正副使者相繼離去,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雖然從史書中看到過許多與外邦談判、議和的典故,但是真正和外邦使者在金殿上議和,對于絕大多數大臣們來說,都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沒想到竟然會是這般景象。
寧康帝臉沉如水。忽然也從龍椅上站起來,直接拂袖而去。
這下更令大臣們摸不著頭腦。
寧康帝回宮之后,越想越是煩躁。
強壓怒火召來禮部尚書,讓他帶人去探建奴方面的底之后,到底心里的憋屈無處發泄,因此便擺駕來到坤寧宮。
后宮妃嬪雖多,但是寧康帝也就只有在皇后這位原配夫人面前,才能卸下一些他皇帝的威嚴,偶爾訴訴苦。
皇后自然也知道不少前朝的事情,看寧康帝的臉色,就知道和談進行的不順利。
她也沒有多嘴問,只是和寧康帝拉起家長里短,等著寧康帝自己說。
果然,沒過一會兒寧康帝就忍不住了,將自己犯難的地方,略向皇后闡述。
最后他恨聲道:“三年,不,只要一年!只要再給朕一年的時間,讓朝廷恢復一些元氣,朕豈能讓一個小小的建奴欺到朕的頭上!
還有那韃靼,被太祖打斷了脊梁的一群斷脊之犬,不說蜷縮在漠北茍延殘喘,竟然妄圖再次染指中原。
等著吧,只要給朕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內,朕定要讓他們再次感受亡國之痛……”
聽著寧康帝充滿憤怒的宣言,皇后柔聲道:“陛下為江山社稷殫精竭慮,也得注意保重龍體。
這蠻夷之禍,歷朝歷代皆有之,陛下大可以效仿先賢,緩緩圖之,不必操之過急。”
寧康帝點頭道:“還是皇后知朕。可恨朝中某些自詡賢良的大臣,整天抱著什么祖制、什么孝道規矩來阻礙朕,反對朕,卻將眼下朝廷的艱難視若無睹。
他們若是能有皇后你一半的深明大義,朕也不用這么累了。”
皇后聽了,抬眼看了一下寧康帝鬢角冒出來的白發,心中也不由有些心疼。
寧康帝隱忍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將權力從太上皇手中奪回,還沒來得及的徹底鎮壓那些反對者,這韃靼和建奴又氣勢洶洶而來。
可想而知他每日面臨的壓力。
于是寬慰道:“陛下也不必過于苛責大臣們,他們心中定然知道陛下的難處的。
只是陛下乃是他們的君主,他們即便心憂陛下,也無從提及。
陛下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了。”
寧康帝冷笑道:“他們知道朕的難處?眼下就有那么一個孽障,就為了想要上戰場,一次一次的進宮來煩朕。
哼,要不是看在他往日還有些功勞的份上,朕早就命人將他打出去了。
朕這么多次都沒有見他,只怕他心里還罵朕是個軟弱無能之君,連個建奴都怕。
他會理解朕的難處?”
皇后聽了這怨氣極重的話,忍不住笑了笑。
賈璉屢次進宮請旨出征的事,她也是聽說了的。
這國家有難,有臣子愿意出來替君分擔,那不是好事嗎?
怎么到了寧康帝嘴里,卻成了孽障了?
不過他也知道一些寧康帝對賈璉不同尋常的態度,因此也不置喙。
見寧康帝一時半刻也沒有走的意思,便令御膳房那邊多傳幾道菜,留寧康帝下來一起用膳。
再說孔駟領了寧康帝的圣意,帶著幾名同僚到驛館求見使者。
幾經輾轉,做足了禮數之后,終于見到了穆爾哈濟。
雙方經過一番“友好”的交流之后,孔駟帶著忐忑的心情,回宮向寧康帝復命。
此時的寧康帝剛從坤寧宮回來不久,正準備歇個短覺。
聽到孔駟求見,他還是立馬召見。
“怎么樣,可探得建奴方面的底線,和談可有成功的幾率?”
孔駟面露難色:“回稟陛下,臣親自與那穆爾哈濟交談了一個時辰,倒是了解了一些對方的訴求。
據穆爾哈濟講,若是朝廷實在不能接受以遼城為界,他們可以略作退步。”
孔駟作為朝廷大員,自然也知道早上對方提出來的條件中,哪一條最令朝廷不能接受。
果然寧康帝聞言一喜,問道:“哦,不知他們能夠做多少讓步?”
孔駟從懷中拿出遼東的堪輿圖,放到寧康帝的面前,指著上面比劃道:
“他們說,最少也要北起雅河,接松原,南至飲馬河之外的所有平原地區,作為他們日后的養馬場。”
寧康帝循著孔駟的比劃看去,臉色頓時就不佳了。
雖然看起來是比以遼城為界要好一些,但是要照這樣劃分,也是幾乎立馬去了半個遼東。
雖然現在的遼東多是冰天凍地,人跡罕至的地方,連像樣的城池都沒有幾座。
但那些畢竟是太祖一朝就收復的疆土,要是他敢簽這個協定,只怕立馬就要招來萬般罵名。
孔駟也知道寧康帝在想什么,但這個時候他可不敢亂提意見,只能一五一十將自己獲取的信息交給寧康帝。
“那穆爾哈濟還說了,鑒于我們不講邦交禮節,在朝會上群毆于他。
他要求我朝公開對他做出賠償。”
寧康帝絲毫沒有在乎這一點。
自己的人打了對方,對方要求賠償也是情理之中的。
“依你看,這第一點還有沒有商量的余地?”
孔駟搖頭道:“回陛下,只怕很難。
那穆爾哈濟也說了,如今他們女真族兵強馬壯,原本生活的地方早已不能滿足他們生存的要求。
這也是他們為什么要南下劫掠的原因。
若是我朝連這樣最基本生存的地盤都不愿意給他們,那他們也只能自己動手來取了。”
寧康帝面色陰沉下來。
好嘛,給他玩弱肉強食這一套。
孔駟見寧康帝似要發怒,連忙寬慰道:“陛下,其實臣倒是覺得,朝廷不妨先答應對方這一點。
一則遼城之外的大片地域,根本就是千里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即便暫時給了建奴,我朝也沒有什么實際的損失。
如此等到將來我朝實力恢復,再動手拿回來也不遲。
再者……”
孔駟看了寧康帝一眼,才繼續道:“再者,或許陛下也知道,自太上皇晚年以來,韃靼東擴,建奴南進。
實際上遼東深處的大片地域,早就不在我朝的實際管控之中。
如今建奴提出劃分給他們,也不過是個名分而已……”
孔駟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寧康帝臉更黑了。
太上皇晚年耽于享樂,早無進取之心。
那韃靼和建奴侵吞蠶食遼東之事,朝廷不是一無所知。
只是對方都是暗中進行,并沒有在明面上過于挑釁,因此太上皇也懶得理會。
雖然寧康帝也沒有親自去過遼東,但是據他派去巡視的臣子回稟。
遼東深處的地域,早就看不到漢人的存在了。
絕大多數都是韃靼和一些建奴人,甚至還有朝鮮人和俄羅斯人。
不過,別人偷,和自己送,根本不是一回事。
寧康帝面色尚在陰沉變換,孔駟卻遲疑著道:“還有……”
寧康帝一愣:“他們還有要求?”
孔駟點頭道:“對方說,為了防止我朝反悔,以后出兵征討他們。
他們要求我朝將兩位公主嫁給他們的兩位貝子,也就是他們聯盟首領總貝勒的兒子……
當然,若是我們只愿意嫁一位公主的話,那就必須指定是長公主。
他們將按照最高的禮儀,迎娶我朝公主殿下……”
孔駟也看出寧康帝已經要到爆發的邊緣了,但是他還是不得不將話說完。
然后就趕忙垂首侍立在一邊,靜等寧康帝爆發。
果不其然。
只聽得“砰”的一聲,瓷器茶杯被寧康帝掃飛出去,撞到七八米開外的柱子上,碎裂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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