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夫人將消息傳回屏風這邊的時候,所有人都躁動了。
“太好了!”
三春姐妹及湘云等人,都高興的拍手。
這些年承蒙鳳姐兒照顧,知道鳳姐兒再次懷有身孕,她們是真心為鳳姐兒高興。
就連奶奶少奶奶們這一桌,李紈、尤氏和秦可卿等人也是面含笑意。
知道鳳姐兒多年宿愿達成。倘若這一胎能夠誕下男丁,她這一生便徹底圓滿了。
賈母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薛姨媽在她身旁,自是跟著陪笑。
不過其陪笑之余,卻是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女兒,眼中一抹遺憾一閃而逝。
寶釵倒是神情自若。
但是唯有她自己才能知道,她的內心并非毫無波瀾。
她只是很快拋棄了那些無謂的思緒,暗暗想到:如此也好,再也不用自尋煩惱。
邢夫人高興的站起來提議:“老太太,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去瞧瞧鳳丫頭?”
賈母有些意動,但還是搖頭道:“我們這么多人,一下子進去倒鬧得她不得安寧。
還是等張太醫來了,確定她有喜的事情是真的,我們再進去給她道賀不遲。”
邢夫人不敢反對,只好坐下。
在眾人從熱鬧,變得安靜,逐漸變得煩躁的等待中,張太醫終于到來。
他甚至沒有走前門,而是從大觀園北門被賈蕓領進來。
因為北門距離正殿這邊近很多。
張太醫既來,眾人實在耐不得性子,離席跟上。
賈母也沒有再制止,因為她自己也很想盡快知道結果。
因此便領著一大票人護送張太醫進殿,最后在內堂停留等候。
賈璉這個時候走了出來,將張太醫領進了內幃。
張太醫原本在家都準備睡覺了。
他年紀大了困覺早。
原本被賈蕓登門打攪心里還是很不悅的。
聽到是賈璉請他,且看賈家人的態度如此著急,他才趕忙收拾藥箱跟來。
原本她還是猜測是不是賈母的身體又出了什么問題。
現下知道竟然是鳳姐兒疑似有了身孕,他再無半點不快。
作為和賈家深有往來的太醫,他明確知道賈璉膝下尚無男嗣。
倘若這一胎誕下男丁,便是將來世子爺。
而他作為第一個上門診斷的太醫,也算是又多了一份香火情。
因此不敢絲毫耽誤,當即跟著賈璉來到鳳姐兒的榻前,讓鳳姐兒伸出手來號脈。
此時的鳳姐兒已經被賈璉強行安排躺床上休息,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是卻不敢鬧脾氣。
乖乖伸手讓張太醫把脈,同時心里的緊張、患得患失情緒也達到最頂峰。
幸好,張太醫凝眉把脈許久之后,臉上露出了令她放松的笑容。
只見張太醫收回手,起身對賈璉笑道:“恭喜榮公,觀夫人的脈象,確實是喜脈。”
張太醫此話一說,屋里伺候的幾個丫鬟頓時爆發出歡喜的聲音。
聽到聲音,外頭的賈母也忍不住杵著拐杖進來詢問。
張太醫是常和這些富貴人家打交道的,他很有耐心的等著賈璉給賈母說明情況,等著賈家人高興完畢。
“不過……”
張太醫適時說出這兩個字。
見所有人都看著他,他緩緩解釋:“夫人雖然確定是喜脈無疑,而且已經懷有身孕大概月余。
不過夫人氣血虧虛,脈象微弱。
倘若今后不能善加調理,只恐胎兒有先天不足之患。”
張太醫已經說的很含蓄了。
但仍舊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便是鳳姐兒也躺不住了,隔著紗簾驚慌的問道:“張神醫此言何意?我感覺自己身體很好啊,也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張太醫道:“夫人之所以沒有察覺,乃是自持年輕體健。
想必是夫人常年操持家務,勞心費神,又缺乏足夠的睡眠,這才導致的氣血虧虛。
不過夫人也不必太擔心,只要從今往后多加調養,料想無礙。”
“可是……”
鳳姐兒還待再打聽,賈母卻已經聽明白了。
她立馬訓斥道:“鳳丫頭,你別多嘴,聽張老太醫說。”
罵完鳳姐兒,賈母又禮敬的對張太醫問道:“敢問張神醫,不知我家丫頭這身子,該如何調養?”
張太醫笑道:“老太君無心過憂。待我開一道養氣補血的方子,再加一道安神養胎的方子,此后只需讓夫人在家靜養,不為外事煩憂。
并且每日按時輔以藥物調養,不出三月,定保無虞。”
賈母聞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忽然責備賈璉:“你也是個不長心的。
你自己媳婦兒懷孕了你都不知道不說,還讓她勞心費神。
我可是聽說了,今晚這喬遷宴,全是她一個人在操持,你是一點沒管!”
賈璉本來就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此時被賈母責罵也不惱,而是很自覺的低頭受領:
“老太太教訓的是,孫兒知錯。”
鑒于賈璉態度良好,賈母也不好再說什么。
事實上,她也沒太足夠的立場教訓賈璉。
讓鳳姐兒管家,最開始雖是王夫人的意思,但她見鳳姐兒管家利索,因此大力支持,讓其他人無法撼動鳳姐兒管家的地位。
于是待賈璉送張太醫下去寫方子、喝茶之后,就對王夫人道:
“從今兒起,管家的事你就別勞煩鳳丫頭了。
要么你自己來管,要么就讓珠兒媳婦幫你。
總之,誰再敢勞累了鳳丫頭,我定親自拿她是問。”
見鳳姐兒似乎想要說話,賈母坐在她身邊,不容置疑的說道:“鳳丫頭,這件事你必須聽老祖宗的。
你沒聽太醫說,你不過是仗著年輕,所以才熬得住。
但是你即便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你想讓肚中的孩兒也陪著你受累?
萬一真有個什么好歹,到時候有你后悔的。”
鳳姐兒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沒有再說什么。
賈母見狀拍手鳳姐兒的手嘆道:“從今兒開始,你就安心在家調養身子。
每日也不必再到我那兒去請安!
這是命令。若是讓我知道你大早上再過來,我定給你一頓好罵。”
鳳姐兒聽了又好笑又感動,終究點點頭:“多謝老祖宗慈愛”
旁邊的王夫人這時候才道:“老太太說的在理,家里的事著實不應該再勞累鳳丫頭了。
不過我如今精神頭也短,也不大有精力。
不如這管家的事,往后就交給珠兒媳婦兒吧。
等到鳳丫頭安全誕下孩子之后,若是身子養的好,到時候再交給她來管也是一樣的。”
賈母對于王夫人的偷懶有些不滿。
因為她知道李紈的性子軟弱,不大可能制住家里上上下下這些人。
尤其是現在家里的情況還有些復雜。李紈多半是把握不住的。
只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因此責備王夫人,畢竟她當年也是早早讓王夫人當家,自己享清福的。
賈母哪里知道王夫人的心思。
王夫人并非一定要逃避責任。
而是她自知現在家里局勢復雜。
她這邊正院還好說。
若是牽扯到賈璉他們這一邊,她到時候如何管?
若是管的深了,難免有過界之嫌,遭人厭煩。
若是縱容了,又會被人質疑管理不善,不如鳳姐兒。
因此不如讓李紈出面,她在后頭看著,如此不管發生任何事,她也能居中調節。
所以她并非不管,而是需要李紈來做她的代言人。
但是李紈卻不是個貪權的人,她也自知自己不如鳳姐兒會來事。
以前她也冷眼看著,這一家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多少事情,她可沒信心做的像鳳姐兒那般面面俱到。
但即便如鳳姐兒那般,以前還經常被下人抱怨。
于是婉言推說,自己恐怕做不好。
她這么表態,一則表示自己無意與鳳姐兒爭權,二則也是丑話說在前頭。
萬一將來管家真的出了什么差漏,大家也不好過于責怪她。
賈璉將張太醫送走,并額外封了他一封大紅包之后,方才回來。
正好聽到賈母等人在討論管家這件事,于是提議道:
“大嫂子是個清靜人,不喜歡理會這些俗務也是有的。
我給大嫂子舉薦一個幫手。
有她協助,想必大嫂子往后管家,定能如魚得水。”
眾人聞言納罕,不知道家里還有誰,能夠得賈璉如此高的評價。
連鳳姐兒都好奇,心想他說的不會是平兒吧?
她正打算,等將來李紈管家捉襟見肘之時,再由她出面,將平兒借給李紈使呢。
之所以不現在就開口,就是篤定李紈定然管不好這一家子人。
也就讓大家都看見,管家真不是誰都可以干好的差事。
然后她再把平兒丟出去,只要平兒能夠幫李紈擺平麻煩,立馬就能讓所有人知道:這個家,離了她這屋人,真就玩不轉的。
若是賈璉現在開口把平兒讓出去,真是打亂了她的計謀。
然而面對眾人的目光,賈璉卻是環顧一圈,最終定睛在后頭套頭探腦的一個丫頭身上。
“三妹妹,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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