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吃完飯之后,賈璉來榮禧堂找賈政。
叔侄二人見面,賈政當先便要一拜。
賈璉連忙將之扶起,笑問道:“老爺此乃何意?”
賈政嘆道:“過往不知爾乃天潢貴胄,多有失敬之處,還望貴人多加海涵。”
賈璉聞言一笑,扶著賈政坐下,“陳年辛密,我自己尚且不曉,又如何怪罪得了老爺?
況且你我叔侄相稱二十余載,此情又豈是區區血脈身份可阻斷?
老爺若是不棄,從今往后仍視我為子侄,我亦視老爺為叔父,何如?”
“政慚愧……”
賈璉見賈政還要故作謙卑,賈璉按著讓他坐定,并親自與他沏了一盞茶表示敬意。
待賈璉也坐下后,賈政道:“東院那邊的情況我也看過了,雖然是貴妃娘娘與老太太的意思,但是我仍舊覺得不妥。
豈有讓貴人居于偏院之說?
我已打定主意,帶著寶玉他們出府安置,將這正院騰挪出來,如此方是正理。”
賈政回京已有數日,自然該清楚的事情都清楚了。
也理解賈母等人用這樣的法子留賈璉在府中的良苦用心。
但是看著一座國公府,冒出兩座大門,他還是覺著看的別扭。
也恐旁人見了笑話。
但是要趕賈璉走他是不敢的。
沒見皇帝將“榮國公”這個尊號都給賈璉了嗎?
可以說,哪怕天下人都知道他賈政才是榮國公之后,但是在法禮上,賈璉是榮國府不二的正統。
于是他思慮過后,向賈璉提出欲要搬出去的想法。
不過其中真心如何,就無從得知了。
要知道,當年賈璉鬧著要搬出去的時候,他都沒想著要搬。
而賈璉看著神態貌似真誠的賈政,卻是呵呵笑了起來。
看吧,誰說老實人就沒有小心眼的?
賈政這很明顯是和當初的他學的,以退為進。
不過賈政的目的比當初的他單純。
他當初是想將賈政兩口子的軍,如今賈政這么說,應該只是為了給他自己一個臺階,避免以后的一些尷尬情況。
于是賈璉笑道:“老爺這話就是在逼我了。
如今天下人誰不知道,老爺才是老國公爺的嫡脈子孫,而我不過是一寄人籬下者。
老爺要是這么說,真心就是趕我走了。”
賈政連道不敢。
賈璉也樂得和賈政將話說開,于是也作真誠狀道:
“眼下我處于窘境,偏偏陛下又將‘榮國公’這個封號賜給我,讓我不得不暫居于此。
不過老爺放心,休說以我叔侄二人多年的情份,我做不出侵害之事。
就說以我之能力和自尊,我也不可能真正行那鳩占鵲巢之舉。
所以,等到將來時機合適的時候,我定請求陛下將我別作封賜。
屆時,我自會別院另居,將此榮國府完璧歸趙。
老爺也不必擔心我做不做得到。
這些年我和鳳丫頭還是積攢了不少資本的。
別的不敢多說,另外建造一座不弱榮國府多少的大宅院給鳳丫頭她們居住,還是不成什么問題的。”
賈璉這話說的認真且自信,令賈政內心真正松了一口氣。
果然他沒看錯賈璉的人品。
至于賈璉的能力,他更是不擔心。
雖然他不知道賈璉究竟有多少錢,但是觀他平日里的大方做派,想來不會少。
更有一點。
在賈政看來,賈璉既然是太上皇的血脈,那就是皇室近支。
按照寧康帝對他的寵信程度,將來裂土封王,只怕都不在話下。
想到這里,賈政終于更加理解賈母和元春為何想盡辦法都要將賈璉留在賈府。
只要有賈璉在,至少還可以庇護賈府五十年的富貴!
他當即表示:“休說什么完璧歸趙的話。你既然也承認你我仍是叔侄,那你我就還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往后也別再說這般生分的話了。”
賈璉笑著應了一個“是”,然后就扯開話題:“聽說朝廷有意讓老爺到禮部去當差?”
賈政面上頓時露出些許尷尬之色。
“是如此……”
“不知是何職?”
“禮部郎中一職……”
“小侄恭喜老爺了,這可是中樞要職。看來陛下還是很信任老爺的。”
賈政見賈璉臉上沒有任何異色,老臉上才自然一些。
此番外任一把手半年不到就被解職還京,放在朝中也算是一個笑話了。
幸好圣人明鑒,不但沒有治他的罪,還讓他改任禮部,這才保全了他一些顏面。
“陛下天恩,賈政無以為報。”
賈政確實很感激皇帝的。
雖然相比一省學政,這禮部郎中品級上是降了。
但是禮部可是中樞主要衙門之一。
國朝重六部,六部尚書皆已至從一品,屬于文官第二梯隊,僅次于內閣閣臣。
郎中作為六部中僅次于尚書和侍郎的高官,高居從三。
當初他在工部員外郎的任上熬了近十年,可是做夢都想升一個郎中之職。
沒想到這轉了一圈,竟然將曾經的夢想給圓上了。
這讓他還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
賈璉看著賈政臉上隱現的紅光,也看得出他的心態。
嚴格來說,這從一省學政調回中樞任郎中,還真說不上是被貶。
畢竟京官,尤其是中樞的官,對比外官有一個天然的優勢,那就是可以上朝直面天顏。
若說以前賈政那區區員外郎,在上朝的時候只能站在文武百官的末尾,屬于是小透明,平時都不敢大聲說話的那種。
那么此番升任郎中,腰桿就直多了。
以后他在朝堂上,做眼睛和代言人的時候,也名正言順多了。
和賈政會晤一番,賈璉又去了賈母和邢夫人的屋里踩了一圈。
賈母那里沒什么好說的,知道他遠道回京,讓他早些回去歇息。
邢夫人那里,賈璉也主要是看看看她的狀態。
見她一切如常,還將賈琮都帶到了三間抱廈之內教養,對他的到來也很熱情,絲毫沒有因為從東跨院那邊搬過來而抱怨,賈璉也就不在意了。
至于賈琮。
自從賈赦的身世曝光之后,賈琮也成了香餑餑。
雖然暫時還看不到什么光環,不論朝廷還是宗室那邊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
但是僅憑一個太上皇孫子的身份,就足夠尊貴了。
邢夫人看來,是真的想要將這個“養母”的名分作定,因此不顧他當初說的“琮兒不用搬”的話,強行帶到了身邊。
對此賈璉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他經常出門在外,沒什么時間管這個便宜弟弟。
鳳姐兒看起來也不喜歡理會這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家伙,如此邢夫人既然愿意管就讓她管好了。
來到瀟湘館,黛玉洗漱好正準備上床睡覺。
“這么晚了,你又來做什么。”
話雖如此,但是黛玉那回頭直直的看著他,眼睛里的思念和小委屈,還是瞞不過賈璉。
賈璉走上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不由問道:“這是怎么了,誰給我們家小仙女委屈受了?”
黛玉尚且沒回話,旁邊奉茶的紫鵑先道:“二爺別多心,沒人給姑娘委屈受。
不過是連日來暑熱,許是姑娘多用了些冰。
這暑熱一交替,倒把姑娘的病根又給勾了出來。
已經連續咳嗽了好些日子了。”
賈璉認真看去,果然發現黛玉的病態較之之前嚴重一些,這才笑道:
“原來如此。
想必是你責備她,所以她感覺委屈了。”
紫鵑語塞。因為她確實經常勸黛玉少吃冰鎮果品和飲料,也確實經常惹得黛玉不甚痛快。
沒辦法接話,扁扁嘴出屋去了。
賈璉笑著坐到黛玉的床上,對黛玉道:“看來是被我說中了。可要我幫你收拾她?”
黛玉翻了個白眼:“我自己的丫頭,為何要你幫我收拾?”
說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對十分鄭重的申明:“紫鵑是我的人,你不許背地里欺負她!”
賈璉哈哈一笑,雙手往后撐在床上。
“背地里不許欺負,當著你的面就可以?”
“呸。”
黛玉有點生氣。
原本很久以前,她就察覺到不太對勁,感覺賈璉動了她的丫鬟。
但是她沒抓到現行。
后來她出言試探,沒想到賈璉居然沒否認……
這個可惡的色胚,欺負了她還不夠,連她的丫頭都不放過。
黛玉越想越氣。
她似乎完全忘了。當初被賈璉挑逗到無法抗拒的時候,她還提議把紫鵑拿出來擋刀!
“你起來,我要睡覺了,你別處去吧。”
黛玉上前,裝作生氣的樣子,要把賈璉從她干凈馨香的床上拉開。
賈璉本來就是半個多月沒見到黛玉,心里有些想念,這才第一時間進來瞧她。
此時見她還是老脾氣,一點不念舊情,頓時做那老樹盤根之狀,一下子將黛玉裹住。
“大半月不見,我可想妹妹了,妹妹這是要攆我到哪兒去?”
聽到賈璉說想她,黛玉眼神柔和了一些。
但是又感覺被賈璉摟的太緊,有點難受,于是掙扎道:“我管你到哪兒去。
你去天香樓尋你那些美人,或者……
聽說寶姐姐也回來了,你還不快點尋她去。”
賈璉不答。
黛玉本就準備就寢,這身上全然一套月白色的輕薄中衣中褲,抱在懷里既嬌又軟,很是暖心。
是和寶釵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少了幾分直觀的欲望,更多些濃濃的依戀和被依戀的感覺。
于是賈璉將黛玉抱坐起來,放在腿上。
一邊將腦袋擱在她肩膀上,一邊輕輕搖晃著身子。
黛玉雖然也很享受這種被全身心呵護的感覺,但她又怕賈璉忍不住對她做壞事。
便想使法子不讓賈璉亂想。
發現賈璉半天沒回她的話,她就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去天津衛之后的第二天,寶姐姐也離京了。”
黛玉以為賈璉不回話,是不清楚寶釵離開過京城。
果然賈璉就好奇的問:“哦?她做什么離京?”
“聽說是底下的掌柜伙計們貪墨虧空,姨媽就讓她帶著薛蝌去底下清查賬目。”
說著,黛玉嬌聲笑道:“我聽說查賬最是辛苦的差事,你還不趕快去姨媽家,看看你的寶貝薛姑娘,是不是瘦了……”
聽黛玉一句話,在打趣他的同時,順帶又損了寶釵一次。
賈璉就順手輕輕在黛玉嬌臀上拍了一下,道:“在我面前就罷了,在你寶姐姐面前,可別這般損人。
萬一把她惹急了,她趁我不在打你怎么辦?
我可不信你打得過她。”
黛玉微微撇嘴,心說她還從沒見過寶釵打人。
哪怕是和姐妹們打鬧也不曾動過手。
倒是她,既捶過探春,還打過湘云,戰績可查。
當然,她打的最多的還是賈璉。
后知后覺的發現賈璉竟然打了她的屁股,她立馬報復性的在賈璉胳膊上掐了一下,然后臉紅紅的道:“放我下來。”
“不放。”
這段時間,每天抱的都是寶釵的冰肌雪骨,這乍然重溫黛玉小鳥依人,嬌嬌軟軟的身子,實在是久違的很。
加上他確實有些乏意,正好又挨著床,他索性直接摟著黛玉的身子,倒到床上去。
脖子準確的壓到枕頭上的同時,將黛玉小巧的身子完全護在懷里。
“你做什么”黛玉陡然緊張。
賈璉卻只是抬頭,隔著黛玉拋起的一層劉海,在其額頭上一吻。然后就抬手將黛玉小小的腦袋往下一壓,放在自己的下巴之下,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黛玉小心肝噗通跳了半晌,察覺賈璉的心跳竟然十分平緩。
她覺得詫異。
要知道,以往每次賈璉起壞心思的時候,那心跳和呼吸都不比她平靜多少。
怎么今兒
緊張了半天,發現賈璉除了用四肢牢牢的控制著她,讓她感覺有些悶熱之外,并無其他非分的舉動。
甚至連頭頂的呼吸都逐漸和緩。
莫非是睡著了?
黛玉一時有些幽怨。
干嘛嘛,想睡覺干嘛還來找她……
有心將賈璉喊醒。
又想,賈璉今日才回來,必定是趕了一天的路,身子困乏了才會在她這里睡覺。
她嘴上嘴硬,心里對賈璉回來的第一時間就來瞧她,是很開心的。
想了想,她不但沒有叫醒賈璉,反而在賈璉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時紫鵑進來查看情況。
看到姑爺和姑娘和衣躺在床上,相擁而眠。
自家姑娘宛若一只溫順的小貓,蜷縮在姑爺的臂彎之內,臉上還帶著一絲幸福的笑容。
她便也跟著展開笑顏。
沒有多余的舉動,輕手輕腳的將角落里的冰盆往床邊挪了挪。
然后跪坐在旁邊,用那團扇輕輕往床內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