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走后,賈璉讓胡元瑤將那對兒雙雙帶進來。
確實是頂好的苗子。
看著面前兩個怯怯弱弱,同樣的眼神中閃爍著相似不安的女孩子,賈璉有些疑惑。
這樣的苗子,分明再養幾年拿出來送人材是最好的吧。
不過他也懶得去想這些,隨便給兩個小丫頭取了個大雙、小雙的名兒以作區別之后,就讓胡元瑤將她們送去給顧青衣當徒弟。
鳳姐兒院,此時端是熱鬧非凡。
不知道多少丫鬟仆婦們匯聚于此,湊在四處的角落和長廊,觀看院里的場景。
只見原本十分寬闊的院子里,此時橫成排、豎成列,不知道擺放著多少半丈多高的荔枝樹。
每一株樹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果實,一眼看去,竟像是來到了荔枝林一般。
晴雯領著一班丫鬟穿梭林間,看到有人想要靠近,立馬呵斥道:
“你們可仔細些,這里的每一株樹上有多少顆果子,二奶奶都是叫我們數清楚了的,但凡要是發現少了一顆,到時候二奶奶揭了你們的皮,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其他人聞言,連忙退開一些。
她們知道這種珍貴的東西,可不是她們有資格享用的。
即便二奶奶不怪罪,只讓她們照原價賠,她們也賠不起。
只是,不是說這玩意兒在京城珍稀著呢,只有宮里才有特供,怎么璉二奶奶這里出現這么多?
當賈璉回來的時候,看見院內的景象,也是吃了一驚。
原以為周延儒給他送整株荔枝樹,也不過是一兩株兩三株,哪里想到是這般光景?
若不然,他就不會讓昭兒全部送進來了。
晴雯看見賈璉走下來,連忙迎上來笑道:“二爺,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么多荔枝啊?”
賈璉不答反問:“一共有多少?”
“總共是十八株,具體有多少果子,香菱還帶著人在清點,反正不少于幾千顆就是了。”
賈璉隨手從旁邊的樹上摘下一顆來,剝開吃了。
只能說味道還行。
將殼和核放到晴雯的手里,見她喉嚨微動,滿眼饞色,便又摘了一顆,剝開塞到她的嘴里,然后才抬腿往正屋里走。
晴雯得到賈璉的親手投喂,滿臉的喜悅難以言表。
細嚼慢咽的將荔枝肉吃干凈,然后揚著頭,睥睨那些眼饞又羨慕的人群,正色道:“你們都看見了,這可是二爺給我吃的,我可沒有偷吃!”
說完,招呼另一邊正帶人計數的香菱,笑道:“快,過來瞅瞅這是第幾棵樹,快減下兩顆來……”
正屋里間,鳳姐兒正在清點賈璉從臨淄伯府帶回來的東西。
瞅見賈璉進來,她立馬指著臺子上的幾個木匣子問道:“你從哪兒得來的這么多沉香麝香瑞腦香?”
賈璉走近,笑道:“都是二舅母給的。”
王熙鳳了然,然后嘆道:“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可惜這么多,要是用不完就太浪費了。”
“你若是用不完,送人不就得了?”
鳳姐兒眼皮一翻,她難道還不知道這個?
只是覺得這些好東西送人可惜了。
不過她也沒有太糾結,畢竟外頭那些荔枝才令她真正震驚。
于是看賈璉躺在床上,她就走過去,問道:“還沒問你呢,外頭那些荔枝樹哪里來的?整整十八株,嘖嘖,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多荔枝呢!”
躺床上閉著眼睛的賈璉暗暗一笑。
不愧是從小在京城長大的丫頭,真可憐。
鳳姐兒語氣驚奇,說完見賈璉都懶得搭理他,知道賈璉是眼界高,不將這些荔枝放在眼里。
想想也正常,現在的賈璉時不時給她帶回來一些稀少、珍貴的東西,都已經是常事了。
她要是眼皮太淺,只怕每日就在家里震驚就完事了。
不過自家男人給她帶回來這么多好東西,她還是要表示表示的。
于是一手搭著賈璉胸膛,另一手輕推賈璉,語氣親昵:“告訴我嘛,究竟誰給你的這么荔枝。你可不知道,今年京城的新鮮荔枝可難買了,十兩銀子一斤還未必能夠買到,可珍貴了。”
賈璉聽著嬌妻近乎撒嬌的聲音,眉眼露出些許笑意,開口道:“是一個商人送來的。”
“商人?什么商人有這般實力?”
鳳姐兒很詫異。
見賈璉仍舊不答,她又道:“我聽人說過,這玩意兒可難弄了。
看這十八株荔枝樹這般齊整,幾乎每株都差不多大小,肯定是一開始就打算培育來,運到繁華之地賣的。
他們說,這玩意兒一開始就要選一塊好地,然后花個幾年將荔枝樹培育到這般適合挖掘和搬運的大小,等到果子成熟就整株挖出,用車或者船,最好是用船千里迢迢運到京城。
就這般,還得抓緊時間,不然時間長了,荔枝還是會不新鮮,影響賣出的價格。
你想想,這一來二去,得浪費多少的時間精力,人力和物力?
所以他們說,這荔枝在京城賣成白銀價,是一點不冤枉的。
而能夠一次性送你這么多,人家有多尊敬你就不說了,這實力也肯定是沒話說!”
賈璉聽得鳳姐兒在旁邊盤算,心里暗笑。
也為了給她多點震撼,他緩緩抬起手,用食指豎起了一個“一”字。
鳳姐兒見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疑問道:“什么意思?”
說完另一手去扒拉賈璉的眼皮,看他不說話是不是因為睡著了。
賈璉將她的咸豬手薅開,繼續挺尸,但口中總算回應道:“你不是問人家的實力嗎?這就是了。”
鳳姐兒疑惑地看著自己抓著的賈璉的手指,放開看了看,還是沒明白。
賈璉不用看也知道鳳姐兒明白不了,繼續道:“姨媽家號稱有百萬家資,你知道吧。”
鳳姐兒笑道:“什么叫號稱,人家本來就有百萬家資好吧!”
忽然,她反應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送你荔枝的商人,他家也有百萬兩銀子的家產?”
賈璉放在枕簟上的腦袋左右搖了搖。
“不是百萬,是千萬。”
“什,什么……多少?”
王熙鳳眼睛瞪得溜圓。
她覺得要么是她理解錯了,要么就是賈璉在開玩笑。
一個商人,能夠坐擁千萬家產?
那豈不是富可敵國了?
賈璉悄悄睜眼瞅了一下鳳姐兒憨癡的模樣。
原本賈璉也不太清楚周家究竟有沒有這么多家產,他只知道周家是揚州所有鹽商中,藏得最深,也最低調的。
也正是拿不準周家的底細,且周家行事低調,當初賈璉才完全沒有動他的意思。
后來經過他了解到的信息,反復復盤,賈璉大膽猜測,周家的資產,就算沒有超過一千萬,也肯定是靠近的。
或許,也只有到周家這個程度,才敢稱之為“富可敵國”。
至于皇商薛家,不過是因為有官方背景,所以名氣大些。
據賈璉看來,薛家所有資產加起來,也未必超得過兩百萬。
不過想想也是,每年兩淮鹽政都要為朝廷貢獻近千萬兩的正課鹽稅,這還僅僅只是稅。
整個兩淮鹽業的利潤有多大,誰也無法給出個準確的數字。
而周家扎根鹽業幾代人,且還兼顧其他很多生意,能夠積累千萬家產,并足以為奇。
這還不包括他們每年拿出來打點的錢。
其實單單想想,就連他這般為官清正,兩袖清風的官,都差點被對方喂飽,可想而知對方在這方面有多舍得下本。
也是,那些不舍得下本的,恐怕都中途夭折,根本活不到今天。
鳳姐兒眼見賈璉不像是開玩笑,立馬追問:“快給我說說,究竟是誰,誰家有這通天的富貴?”
原本鳳姐兒還暗暗盤算過,覺得就她和賈璉兩個人手中掌握的財富,應該差不多有一百萬兩銀子了。
單憑他們夫妻兩個,幾年時間,就差不多趕上薛家幾代人的努力,她還挺得意,覺得自己應該是超有錢的那種人了。
沒想到,和這位坐擁千萬家產的豪商一比,她手里那十箱黃金,頓時不算什么了。
看鳳姐兒著實關心,賈璉倒也不瞞她,將周延儒的背景簡單與鳳姐兒說了一下。
不過最后還是警告道:“人家深知財不露白的道理,與我的交往也是暗中進行,你可不要出去大肆宣揚。
至于院中那些荔枝,若有人問,你就說是我在外面的一個朋友托人給我送來的。”
鳳姐兒再一次從賈璉口中得知揚州鹽商之富,深覺大開眼界。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半天,她忽然道:“院子里那么多荔枝,咱們也吃不完,不如把它賣了換錢?”
鳳姐兒自從被賈璉喂飽之后,原本賺錢的欲望已經沒有那么強烈了。
今日聽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夠將家產堆到“千萬”這個級別,她頓時就生出了強烈的賺錢的心思。
她想著,京城荔枝堪比白銀,十八株荔枝都拿出去賣了,也是好大一筆錢呢!
賈璉聞言睜開眼睛,抬手敲了鳳姐兒的腦袋一下。
“賣荔枝你就別想了,就算賣掉,那錢也是我的。”
鳳姐兒絲毫不生氣,學著往昔賈璉的死皮賴臉:“嗐,說的那般生分。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賈璉無語,不過心里對鳳姐兒“近墨者黑”的變化,很是自得。
于是他放緩語氣道:“那些荔枝的主意你就別打了,我還有用。
你要是真的想賺錢,那園中的地窖里那么多冰塊,看你那摳摳搜搜舍不得分派出去的樣子,肯定也用不完。
等到熱天過去,那些冰塊就一文不值了。
這樣吧,你留足咱們兩府的用度,其他的,你不論是賣了也罷,送人也好,隨你處置。”
鳳姐兒一聽,立馬笑道:“正是呢,我正想與你說這個事。
今年感覺比往年更熱些。我都打聽過了,過了端午之后,京城的冰塊已經鬧到快百文錢一斤了。
我還讓人去買了來瞧,那些冰塊都臟兮兮,一點不如咱們地窖里藏的干凈。
所以咱們要是舍得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鳳姐兒開始認真盤算如何將地窖里的冰高價賣給那些高門大戶。
賈璉聽到鳳姐兒說的,一點也不意外。
京中就算也有人冬天藏冰,大多也不過是趁著寒冬臘月京城內外河道結冰,就近取材。
甚至很多就是在家中湖面所取,質量可想而知。
而他,可是專程派人去北邊最干凈的背山河道,開河鑿冰,取出運回來的,自然更好。
而且藏冰也是藏得越多,越不容易融化。
就像皇宮中,每年除了宮中自己開銷,還有結余賞賜王公貴族。
看鳳姐兒坐著半天不動,顯然還在盤算如何用冰賺錢,賈璉蹭了她一下,囑咐道:
“那些荔枝樹,你著人抬一株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再裁剪一兩株果子下來,給兩府各房都送一些去,讓他們嘗嘗鮮。
剩下的我們家里留幾株,其他的全部命人搬到園中正樓正殿里去。
然后幫我通知老太太她們,就說我明兒晌午在正殿那邊舉辦荔枝宴,請她們都來參加。”
賈璉說完,上下眼皮一搭,翻個身就睡過去了,根本不知道后面鳳姐兒在他耳邊嘰里呱啦說了些什么。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