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賈璉出現在榮慶堂的時候,園中姐妹們已經望眼欲穿了。
等賈璉剛和賈母見完禮,湘云便迫不及待的上前追問:“璉二哥哥,辰時早就過了,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一身紅裝,假小子似的湘云,顯得可愛又活潑。
賈璉不由得摸了摸她頭頂的發髻,笑道:“隨時可以。”
說完賈璉抬起頭,看向寶釵身邊的寶琴,對她招了招手。
寶琴不明所以,但還是挪步近前。
賈璉便將一直攏在袖中的婚書遞給她。
“這是……”
不單是寶琴疑惑,諸如探春等人也圍上來瞧看。
賈璉道:“那梅家大公子因為卷進太子一案,歸期無望。梅家不忍心耽誤你的終身,因此方才梅翰林親自過府,將此婚書退還,言明這樁親事從此作罷,往后兩家嫁娶自由。”
賈璉這話說的大家齊齊一愣,還能這樣的?
退親這種事雖然不說絕對的希罕,但也不至于這般隨意的吧?
而且舉凡退親,多半都是兩家鬧得不甚愉快,可謂不歡而散。那梅家竟能因為自家兒子陷入牢獄之中,為了不耽誤人家女方,主動上門把親事退了,有這么好心?
連上頭摟著賈寶玉愛撫的賈母都被驚動,對著還呆愣的寶琴道:“琴丫頭,給我瞧瞧。”
手拿著婚書不知作何反應的寶琴木愣愣的走回去,將婚書遞給賈母。
賈母慢騰騰的拆開瞅了兩眼,很快臉上露出了笑容,道:“沒錯,是你的婚書。”
屋里一眾姐妹們大多沒有見過婚書長啥樣,見賈母笑了,都湊上前觀摩瞧看。
可惜賈母隨手就遞給旁邊的鴛鴦,讓其重新裝好,然后對寶琴道:“你把它收好,等回去之后拿給你們太太,或是封存,或是銷毀都由你們太太做主。總之,從今往后你和那梅家再無半分瓜葛。”
賈母本來就稀罕寶琴,此時見寶琴的婚事取消,將寶琴收為孫媳婦的最大的障礙沒了,看寶琴的眼神更是寵溺無比。
因將寶琴也拉入懷中,一左一右摟著寶琴和賈寶玉。
寶琴這個時候才開始害羞,從鴛鴦手里接過婚書,悄然將之收攏在袖子里,不給人瞧見。
而賈寶玉,則是怔神的看著近在咫尺,面龐干凈無暇到不太真實的寶琴。
堂內其他人早就議論開了,湘云更是好奇的問賈璉:“怎么梅家退親不去薛家,倒把婚書送到你手上了?”
對此,賈璉笑而不語。
探春則趕忙拉了湘云一下。
湘云看見眾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訕訕一笑后閉嘴。
其實眾人心里多少都有類似的疑問。
之前那梅家太太登門時,訴求被拒之后是何等態度,她們都還記得。
這樣的人,會因為自己兒子出事了,怕耽誤女方,趕忙將親事退了?
就算梅家真這么好心,怎么不去找薛家退,反倒是找賈璉?
怎么想都覺得不太合理。
賈母道:“這件事是我讓他辦的。”
“之前我就和你們姨媽商議過,覺得寶琴丫頭的親事還是退了的好。
只是你們姨媽擔心上門退親遭到那梅家太太的刁難,因此我就提議,讓你們璉二哥哥出面幫琴丫頭取回婚書。”
賈母為了止住非議,將原委說了出來。
眾人聽了,才覺得合理。
也是,以璉二哥哥的身份去向梅家索回婚書,那梅家只怕是愿意給得給,不愿意給也得給。
雖然不知道璉二哥哥是否逼迫了那梅家,但既然璉二哥哥說是梅家好心,主動送還,那就是好心主動送還的咯。
所有人,對于退親這樣的事到了賈璉手里變得簡單,覺得理所當然。
連賈母都心中暗嘆,昨兒才交代給賈璉的事,今天一早就塵埃落定了,自家這個便宜孫子辦事的能力,真是令人不得不服。
于是賈母對賈璉笑道:“你今兒是要帶玉兒她們出城踏青?怎么不叫上寶玉啊?”
“三妹妹不是叫過他了,他自己說不想出門的。”
“虧你還是做哥哥的,就不能多包涵體諒一些。他說不去,你就當真不管他,任他一個人在家里孤零零的?”
面對賈母的質問,賈璉搖頭一笑,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賈寶玉,笑道:“聽見了吧?我現在親自問你,和不和我們一道出城去玩?”
賈寶玉看了看賈璉,又看了看賈母,最后迎著探春等人希冀的目光,終歸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哪里是不想出城去玩,只是因為心里別著一股勁,想著今天是賈璉組的局,且賈璉又沒有請他,他才扭捏上了。
但是今早看著園中姐妹們一個個打點行囊,帶著丫鬟們齊齊出動,他早就后悔了。
要不然,他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方才賈母問他,其實他就表達了想去的意思,賈母這才幫他架住賈璉。
而賈璉對于帶不帶賈寶玉,覺得無所謂。
反正賈寶玉是個人畜無害的,換做是薛蟠這等猥瑣男,打死都不可能帶的。
因此他若是愿意,賈璉不介意帶他玩,要是和他鬧別扭,他也懶得伺候。
他的耐心,只有對黛玉的時候才無限好。
見出行再無障礙,湘云等又開始催。
賈母急忙道:“雖然我不反對你帶他們出去玩,但是記得一定要照顧好,千萬別讓他們摔著碰著了。
還有,隨行護衛的人也要安排妥當……”
賈母也不過是白啰嗦,其實她是知道賈璉辦事牢靠,很難出岔子。要是換個人,她才不放心把賈寶玉交給對方。
很快,賈璉就帶著賈寶玉和大觀園中八個妹子,以及十數丫鬟,齊涌涌的出了榮慶堂。
每個丫鬟的身上,都或多或少背著包裹,里面裝著她們自己和自家姑娘的東西用物。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一路鶯聲燕語,卷起的動靜,自然是令大院內的奴才仆婦們駐足觀摩、贊嘆稱奇。
盡管因為賈璉的特意交代,出行并不算張揚,也就是七八輛馬車,數十護衛隨從。
但是賈璉畢竟是各方重點關注的對象,又是在這樣的特殊時期,因此幾乎他的隊伍前腳離開寧榮街,后腳消息就被傳進了幾方勢力的耳中。
大明宮,寧康帝剛剛召集了幾名近臣,商議了幾樁事情,處置了一批人,還沒來得及休息一下,就聽說了賈璉出城的消息。
尤其是在探聽賈璉似乎是帶著家中一眾兄弟姐妹出城踏青去了,他頓時心生一股強烈的嫉妒之火。
許是察覺到寧康帝的面色有異,錦衣衛副都指揮使褚江道:“陛下放心,在榮國公剛出城之后,臣就已經安排精英人員暗中跟隨,隨時可以向陛下匯報榮國公出城后的動向!”
褚江這話頗有邀功的意思,眼下畢竟是關鍵時期,而以賈璉的特殊身份,自然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
他以為,寧康帝也是如此認為的。
誰知寧康帝聽了之后,只是掃了他一眼,隨即淡淡的吩咐道:“將你的人撤回來。從今往后,除了必要的探聽消息,不必刻意監視賈璉的動向,他愿意做什么就讓他去做。”
作為錦衣衛三巨頭之一,褚江自然十分了解寧康帝的心性,因此他知道寧康帝方才那一眼,分明是有所不滿。
他心里很詫異,他的本職工作本來就是替寧康帝監察百官乃至宗親勛貴。而今寧康帝剛剛逼宮奪權,而賈璉作為太上皇臨危之下寄予厚望的皇孫,明顯就是個危險分子,監視他不是理所應當之事?
怎么寧康帝反而不滿?
尤其是最后那句,什么叫做他愿意做什么就讓他去做?
褚江不是很理解,但他知道,這位新晉的榮國公,在寧康帝心里,有很不一樣的地位,因此連忙稱是。
他哪里能知道寧康帝心里所想。
自從鐵網山之變以來,賈璉一直都表現的無懈可擊,表現出對他的絕對忠誠,哪怕是他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一般的收回其所有兵權,賈璉也從始至終沒有半分怨言。
賈璉都已經做到如此了,若是被其知道自己還暗中派人監視他,其豈不心里嗤笑于他?
他雖然是帝王,也是人,也好顏面。
尤其是在賈璉這等不世出的英才面前,他必須保持自己的高大形象,否則如何收服這樣的寶馬良駒?
而且,他是真的不認為賈璉會暗中搞什么小動作反對他。
當初賈璉手握兵馬大炮,且面對太上皇的殷切招攬,他都毫無遲疑的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而今他的兵權已經盡數被自己收回,而那些堅定支持太上皇的人也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了,賈璉有什么道理在這個時候反悔?
唯一令他生恨的是,他這邊殫精竭慮,絞盡腦汁的時候,賈璉竟然在家里一門心思的風花雪月……
揮退褚江之后,寧康帝越想越氣,因此對戴權下旨道:“等他回城之后,你去問他,就說他莫非忘記了當初與朕所言,西方海上的強敵乎?
然后傳朕旨意,令他擇日啟程去天津衛繼續監造戰船,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一千艘新式戰船!”
聽到寧康帝這明顯有怨氣的話,戴權心里暗笑,卻還是不得不提醒:“陛下莫非忘了,榮國公造船有多費銀子,眼下國庫中的存銀大多都有了去處。
因此別說鎮遠侯是否能夠在一年內造出一千艘戰船,即便能,只怕國庫也承擔不起消耗啊……”
寧康帝也是氣糊涂了,此時才回想起賈璉造船的可怕。
還有賈璉已經建成的那艘,令他都無比心疼,但是見到成型圖之后卻無比滿意,早就想要一睹真容的鎮遠號……
想了想,寧康帝改口道:“那就三百艘吧,大小不論……還有,告訴他給朕省著點銀子,再要獅子大開口,朕一分不給,讓他自己去想辦法!”
不知道為何,寧康帝心中有些急切,希望能早日建成一支賈璉口中那樣能夠遠征海外的艦隊,他想要看看,那些西方的海上蠻夷,是否真的如賈璉所言的那般有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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