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內,寧康帝的心情總算好轉不少。
將太上皇的勢力打退,恢復了通訊,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寧康帝如此,身邊的親信自然更加表現的喜形于色。
“回稟陛下,鎮遠侯求見。”
正在聽取各方匯報的寧康帝聞言,神色愈發緩和了幾分,開口道:“讓他進來。”
有細心的臣僚捕捉到寧康帝神色的變化,心中知道這位年輕的侯爺是越發得皇帝心意了,于是紛紛笑道:“此番能夠轉危為安,及時來援的鎮遠侯爺當真是功不可沒啊。”
“是啊,陛下慧眼識英才,讓鎮遠侯主掌火器營,方讓我大魏有了如此一支神兵。
此乃陛下之福,大魏之福啊。”
寧康帝聞言,佯作不悅:“他還年輕,不過比其他不成事的略強些,當不得諸位如此夸贊。”
眾臣會意的一笑。
趁著賈璉進來的空隙,有心活絡一下氛圍的大臣不由彼此笑道:“相比鎮遠侯,謝鯨那榆木腦袋就太不中用了些。
他和鎮遠侯一同到來,又分兵兩路,他的兵力還是鎮遠侯的好幾倍,結果直到現在還沒能上山。
和鎮遠侯一比,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哈哈哈……”
大局已定的寧康帝一方的臣僚們,心情都不錯。
“倒也不能這么說。我聽說老謝剛開始攻山的時候還是挺猛的,只是后來太子親自去招攬他,這個憨貨幾句話就把太子給點燃了,讓太子不顧一切的調集兵力圍剿他,這才讓他被困在山腳下。
不過如今也好了,有了駟馬營等的支援,相信用不了太久他就能將太子捉到陛下面前來謝罪了。”
“哈哈,如此說來,鎮遠侯能夠迅速登山,取得首功,還多虧了老謝激怒太子咯?”
“誠然。”
“鎮遠侯乃福將也。”
一時賈璉進殿,參見之后,寧康帝詢問何事。
賈璉道:“回稟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說。”
賈璉頓了頓,從懷中將史鼎帶來的明黃色絹帛取出,由戴權轉呈寧康帝。
這一幕,別說寧康帝眼皮一挑,連其他大臣都聚精會神起來。
這顏色的絹帛,可不簡單,莫非是……
賈璉等寧康帝觀看絹帛內容沉默的時候,方單膝跪地道:“微臣接到太上皇的召見,自知事關重大,不敢怠慢,立馬便來見陛下。”
寧康帝此時的眉頭完全凝在一起了。
太上皇會偷偷召見賈璉,這并不太出乎他的預料。
他的這位父皇,看來是一點也不甘愿認輸了,連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都一使再使。
不過他當真以為自己是個無能之輩,身邊之人都會被他輕易策反?
這般想著,看著身披甲胄跪在面前,面色鄭重的賈璉,他溫和的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隨即,心思便重新回到絹帛的內容上來。
太上皇和賈代善君臣關系還算不錯這一點他也知道,太上皇拿賈代善說事以此來拉近和賈璉的關系他更能理解。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太上皇口吻中的,他和賈代善之間的隱秘,而且還是有關于賈璉的隱秘……
同是帝王,寧康帝知道太上皇即便窮途末路,也不至于信口雌黃。
“對絹帛中所言之事,你可知道,有何看法?”
寧康帝看著賈璉,看不出什么情緒。
賈璉卻知道這是寧康帝在考驗他。
說實話,他是想過隱瞞這道絹帛的,因為這道絹帛故意說的云里霧里,若是落到寧康帝的手中,難免心有疑慮。
甚至賈璉懷疑,莫非這就是太上皇想要達成的效果?那太上皇未免太小氣了,就因為自己壞了他的事,他就用如此下作的計倆來坑害他?
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對寧康帝開誠布公。
一來他不知道史鼎有沒有看過絹帛內容,倘若看過自己卻藏起來,不是反而給了史鼎以把柄?
另外,他也擔心將來太上皇以此要挾他。
既然如此,還不如坦誠些,說不定還能讓寧康帝愈發看到他的忠誠。
“微臣不知道絹帛所言何事,甚至都不確定其是否當真出自太上皇之手……
臣估計,興許是心有叵測之人故意偽造太上皇口諭,意圖混淆視聽,坑害于臣。”
賈璉和寧康帝這一問一答,讓周圍的人云里霧里的,都很好奇絹帛上到底寫了什么。
不過在寧康帝身邊侍奉的人,都知道在談正事的時候,寧康帝的規矩很嚴,皆不敢造次。
寧康帝聽到賈璉的解釋,也點點頭,并沒有懷疑什么。
雖然他能確認口諭確實出自太上皇,但是一來絹帛上寫的很隱晦,二則賈璉既然敢主動把絹帛交給他,就說明其沒有首鼠兩端之心。
于是將絹帛放入御案的抽屜之中,并沒有給眾臣看的意思。
此番賈璉又立了功,他很欣慰,也很喜歡。絹帛的內容若是散播出去,對賈璉會有輿論上的不利,因此還是等以后弄清楚了再計較不遲。
抬起頭見賈璉并不退下,他眉頭微皺:“還有事?”
賈璉彎腰道:“回稟陛下。將絹帛送到臣手上的,乃是忠靖侯史鼎。
他原本是想要游說臣去覲見太上皇,卻反被臣以微言大義說服。
他已經深刻認識到之前所為實乃大逆不道,一直有心想要向陛下當面謝罪,只是尋不得機會。
如今得微臣勸說,他已經決定像裴將軍那般棄暗投明。
此時他就在殿外跪候陛下的召見。”
賈璉此話一說,眾臣僚都炸鍋了,特別是幾位領兵的將軍。
“陛下,萬萬不可!史鼎這廝不過是眼見大局已定,心生怕死之念,這才決定投誠,他和裴豐年可完全不一樣。
裴將軍雖然犯錯,但不過是受太子裹挾,也并未造成太大的危害。
但是史鼎不同,他可是率領侍衛步軍營,主動向陛下的行宮沖殺的。
昨兒一夜,不知道有多少親軍營和護軍營的大好兒郎,無辜慘死在這廝的手中!
陛下,此人絕對不能輕饒。”
“對,史鼎和裴豐年不同,不死不足以告慰數千忠義將士的在天之靈……”
武將們紛紛出列,阻止寧康帝饒恕史鼎。
寧康帝也是神色陰沉。
驍騎營那幾個“侯爺”可都是太上皇的鐵桿忠臣,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這么多年,他才一點都插手不進去驍騎營……
更何況,之前史鼎領兵沖擊行宮之事,確實惹怒了他。
因此即便這廝現在投誠對他有些好處,他也不想接受,因為他不想饒恕對方的罪過。
就要呵斥賈璉一通表達他的意思,身邊親信文臣卻大膽湊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陛下不是正愁沒有理由對那邊動手嗎,眼下可正是一個好時機。”
“嗯?”
寧康帝神色一動,看向對方。
那老年文臣愈發附耳,也不知道對寧康帝說了些什么,讓寧康帝的面色逐漸減緩下來,開口道:“讓他進來。”
見狀,原本正打算對寧康帝陳述利弊的賈璉,話到嘴邊倒也強行吞了下去。
看來,聰明人不止他一個啊。也不知道這老頭,用的什么理由,這么輕易就將寧康帝說動了。
“罪臣史鼎,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史鼎進殿納頭就拜,卻許久沒有聽見“平身”,他也不敢抬頭,只是做五體伏地之狀。
“史侯?”
“臣不敢……”
寧康帝突如其來的一聲尊稱,讓鼻梁和額頭都貼在地板上的史鼎一顫,身體都更服帖了一些。
“你不敢?還有你史侯爺不敢的事?之前你帶兵沖擊朕的行宮,屠戮朕身邊將士的時候,可是敢的很啊。”
“臣死罪,臣……死罪!”
史鼎差點就忍不住想要辯解了,幸好想起賈璉的話,說在寧康帝面前,只需要認罪,余者不必多言,也不可多言。
說情的話,自有他幫他講。
果然賈璉適時道:“陛下,史鼎雖然有罪,然念其不過奉命行事,陛下此時又是用人之際,不妨暫時饒其性命,準他戴罪立功。
陛下,此番太子叛亂,禁衛軍之間,禁衛軍和京營之間互相殘殺,已經讓我大魏損失了大批精銳將士了。
眼下雖然大局初定,但是那邊行宮內,仍舊有不少殘兵。
特別是那一千余從始至終沒有參與戰斗的驍騎營將士。驍騎營之威,經過昨夜之戰,想必陛下也清楚了。
為了盡快平息叛亂,讓我大魏的將士少死一些人,還請陛下開恩,準史鼎戴罪立功。”
寧康帝心里雖然有數,但還是忍不住瞥了賈璉一眼,道:“朕怎么不知道他一個敗軍之將有這么大的作用?”
史鼎抓住機會道:“臣自知罪孽深重。倘若陛下開恩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臣愿意回到那邊替陛下做內應。
稟陛下,此番護衛太上皇來鐵網山的三千多驍騎營將士,是由臣和忠勇侯孫佳統領,因此基本都是我二人的心腹。
臣有把握,在關鍵的時候讓他們放下武器,主動歸降。”
寧康帝聞言,面上出現些許的意動。
但隨即他還是道:“不必了。朕也用不著你當什么內應,朕只要你做一件事。”
“陛下請講。”
寧康帝的目光,緩緩掃了一眼殿內的一眾心腹。
雖然史鼎的提議讓他有些心動,因為一旦成功,就能夠盡最大的可能,減輕他總攻時的傷亡。
但是,先不用史鼎有沒有夸大其詞,就說他現在,卻更需要史鼎做另外一件事。
此番幾經波折,幸而最后的結果向好。
他已經在考慮善后的事宜了。
可以想見,他此番對太上皇動武,會給他招來極大的非議。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人來找他麻煩,那是因為他一開始就下令,不讓閑雜人等來煩他。就這樣,都有一些不識趣的,之前趁山上稍安的時候,在他宮門前“鬧事”。
現在如此,將來更不用說。
所以,他需要一些好的名目,一些哪怕在場的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卻能用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的名目。
“朕聽說,太子的叛軍沖進了太上皇的行宮,劫持了太上皇。不知道史愛卿,可愿意隨朕同往,解救太上皇于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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