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級任先生正在門外,身穿灰色長袍,手里抱著一摞書本。
級任先生姓羅,名文廣,于北平四中任教已有十數年,主科目為算學,副授國文,是一個博學且極其嚴厲的先生。
級任先生即為班主任,源于清朝《奏定初等小學堂章程》之規定——‘各學級,置本科正教員一人’,1932年國民政府教育部實行‘學級擔任制’,正教員改為級任教師,到了新中華時期,級任教師演變為班主任。
一聽聲音,余華和周遠立即坐直,放下手中事物,教室內鴉雀無聲,全班學生昂首挺胸,保持安靜。
戴著圓形眼鏡的級任先生羅文廣步入教室,在眾人注視之下走上講臺。
“起立。”
學生班長見此,立即喊道。
轉瞬,理學一班所有學生起立,身體站的筆直,正對講臺之上的級任先生。
“敬師。”
班長的聲音再度傳出。
“先生好。”
緊接著,全體學生向著級任先生彎腰鞠躬,言語問候,以示尊敬。
“諸生好。”級任先生羅文廣面露微笑,目光環顧四周,望著一雙雙闊別數日的熟悉面孔,心中倍感親切,幸好,一個不少,臉上露出一絲和煦的笑容,手中的教案和課本放到講桌。
行了敬師禮,一眾學生這才坐下,目光盡數凝聚于級任先生身上。
“闊別九日,很高興能在講臺上再次見到諸生,不知此番歸家團圓,諸生可否完成假期作業?”級任先生羅文廣先行問候眾人一番,旋即關心起假期作業來。
假期作業?
教室下方,端坐的余華頓時一個機靈,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他居然忘了假期作業?!
自己居然忘了這茬。
余光打量四周,只見眾人神態自若,面容自然,一副明擺著完成了假期作業的模樣。
“稟先生,想來大家皆已完成假期作業,是否需要學生收納遞交。”此時,坐在第一排右邊長桌第三位置的班長李凡起身作揖,詢問道。
“可……余生,你怎么了?”羅文廣聽到班長李凡的話語,正要點頭同意,忽然余光見到教室中間位置的余華有些異樣,出聲問道。
“回先生,樺忘了假期作業,尚未完成。”余華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行了作揖禮,如實報告。
聽到余華的回答,級任先生羅文廣面色微微難看,嚴肅道:“余生,假期作業我曾再三強調,為何會忘?你可知還有五月就要結業,如此重要時刻,忘卻完成假期作業,怎對得起父母一片苦心?”
“回先生,樺假期貪玩,愿意受罰。”余華低頭恭敬,沒有告知真實原因,只是將責任歸結于自己身上,甘愿受罰。
錯了就是錯了,無需狡辯,無需借口。
只是開學第一天就挨打,有些無奈罷了。
怪誰?
誰也怪不著,只能怪自己。
級任先生羅文廣拿起放在講桌上方擺放的戒尺,在一眾學生注視之下,沿著通道來到下方,立于余華面前:“右手攤開。”
這是要懲戒。
一眾學生屏氣斂息,有些膽子小的學生甚至不敢去看,只得捂住眼睛。
余華看著面前嚴肅的羅文廣,沒有猶豫,伸出右手,露出掌心。
“啪!”竹制戒尺高高落下,卻又輕輕敲在手心,聲音清脆而響亮,力道卻不大,只見余華掌心微紅,并不疼痛。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力道,原以為會非常疼痛的余華,頓時愣住,抬頭看了一眼滿臉嚴肅的羅文廣,仿佛明白了什么。
“啪!”
“啪!”
緊接著,竹制戒尺再打了兩下,只見紅潤,仍舊不疼。
“余生,先生不愿打疼你,但你犯下劣等錯誤,必須受罰,罰你明天下午三點之前完成假期作業,你可愿?”懲戒完,羅文廣手握戒尺,雙眼望著跟前的余華,正聲道。
聲音肅穆而鄭重。
體罰學生并不能真正意義上建立威信,身為理學一班級任先生的羅文廣,不喜文學班那些先生下狠手打學生,他更愿意通過勸誡和其他方式。
余華深呼吸一口氣,心中尊敬之意涌出,認真點頭:“樺謝過先生,定在明日下午三點前遞交作業。”
假期作業由七科構成,按照作業量,正常學生大概需要三天左右方可完成,前提是每天都要做,最為耗費時間的科目便是由級任先生教授的算學。
提前一天時間完成,對余華而言并不是特別難。
“余生,還有爾等諸生,莫怪先生嚴厲,而是先生想要告訴你們,現在你們之所以能在學堂上安穩讀書,全是那些抗日將士們浴血奮戰為你們爭取得來的。”
看著余華陳懇的模樣,羅文廣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余元,目光望向四周聚焦的學生,緩緩說道:“值此國難當頭之際,爾等諸生身為國之棟梁,切不可浪費時間,切不可荒廢學業,待到魚躍龍門,學業完成,便是為國效力之時。切記,爾等乃是讓華北之地重新放下一張安靜書桌的希望,絕不可懈怠!”
學生!
在這個年代,眼前這些接受過完整中等教育的高等中學生,乃是真正的國家棟梁之才,若是浪費時間,荒廢學業,怎對得起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將士?
羅文廣絕不愿意看到這幅場景,學生絕不可懈怠學業。
一番話傳出,教室內無比安靜。
所有學生耳邊回蕩著級任先生羅文廣的聲音,久久不能散去,那句‘爾等學生乃是讓華北之地重新放下一張安靜書桌的希望’話語,似如鋒利的尖刀般刺入諸生胸口,令其滾燙的鮮血流出,欲要人窒息,欲要人鮮血沸騰。
“謝師教誨。”
過了三秒,這一刻,所有學生站了起來,向著教室中央的級任先生羅文廣鞠躬致敬,余華亦是如此,他以前從未見過高尚之人,也未曾相信高尚之人存在,但這絕不妨礙此刻尊敬高尚而明潔的先生羅文廣。
一番教誨下來,令余華對這個時代的先生,有了全新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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