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錫德·諾拉的女兒
泰拉，審判庭總部。
位于南極洲冰蓋下的審判庭總部，是一座規模龐大的牢不可破的復合式建筑，臭名昭著的審判庭大本營，人類帝國境內任何一個審判庭據點規模都沒辦法與之相比。
穿梭機降落在停機坪，錫德·諾拉從機艙里下來，抖了抖披風上沾染的碎雪花，帶著一身寒氣走進緩緩開啟中的地下通道閘門，鋼鐵的地板上回響著鞋跟的嗒嗒聲。
沿著通道一路向下，幾人來到一扇精密機械鐵門面前。錫德·諾拉將披風交給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兩名侍僧，吩咐他們留在門外守候，沒有她的允許誰都不能進入，然后便走進了自己在審判庭總部的個人辦公室。
這是一間寬大的套房，里面還有很多小的隔間。頭頂寥寥幾盞燈光，導致房間內的光線顯得昏暗陰翳，讓這里的家具物什都籠罩在一片漆黑陰影之中看不清楚，倒是非常符合審判庭這個秘密特務機構的畫風。
錫德·諾拉施施然坐下來。
然后舉起雙手伸了一個懶腰。
她很熟悉這種陰森，并未讓她感到不適。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書籍和羊皮卷軸，錫德·諾拉隨手展開一張密封好的信封，是一張星炬庭的回函，信里面告訴她：根據星炬庭觀察，馬爾克斯·王星區依然籠罩在亞空間風暴之中，暫時無法溝通聯絡。
錫德·諾拉看到這里嘆了口氣。
因為星穹修會也是這個結論。
距離那個星區還有那個星區里的戰團徹底失聯，已經有整整的十年了。
這十年間，錫德·諾拉晉升速度飛快。當初她就是一名位高權重的大審判官，五年之前晉升成為惡魔審判庭的領主審判官，現在的她已經是圣錘修會的審判庭大導師了，單獨執掌整個圣錘修會。到了這個地位，錫德·諾拉幾乎已經升無可升，若還想要更進一步，只能選擇成為審判庭代表——整個審判庭在高領主議會里的代理人和發言人。
而這一切，固然也有錫德·諾拉自身能力出眾因素在內，但是都離不開一個最關鍵的神秘之物，審判庭大導師一直小心翼翼掩藏著的秘密——占卜儀。十年前的第二次鋼鐵環帶戰役，這臺繳獲于哲拉斯太空站的黑暗異端科技造物。通過這臺預言機器，錫德·諾拉總是可以提前得知混沌動向，甚至早在惡魔入侵現實宇宙之前就察覺到端倪。
利用這臺占卜儀，錫德·諾拉挫敗了無數次混沌陰謀。混沌信徒們的邪惡儀式總在開始之前就被錫德·諾拉帶人破壞，混沌惡魔剛剛突破屏障降臨現實宇宙就會發現審判官早已經帶著灰騎士在外面嚴陣以待……
并且發動一次預言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僅僅只是八個靈魂而已。囚犯的靈魂，叛徒的靈魂，審判庭的地牢里要多少有多少。錫德·諾拉因此迅速獲得晉升提拔，但是她也因此愈發依賴這臺黑暗異端科技造物。….
按理來說，十年都過去了，錫德·諾拉作為審判庭大導師，日常事務又是如此繁忙，早就應該放下了對馬爾克斯·王星區和鐵浮屠戰團的探尋和追索，為何最近突然又想起來要對那片星區情況再次進行確認？
還是因為那臺占卜儀。
就在不久之前，錫德·諾拉殘忍地獻祭了八個囚犯靈魂，使用這臺儀器進行一次日常占卜，得出來的結果卻是讓她感到有些詫異——占卜儀只顯示了短短一句話：
“故人歸來。”
何謂“故人歸來”？
錫德·諾拉不甚明白。
審判庭大導師這幾天有一些心神不寧，一直都在思索著這段沒頭沒尾的預言。出于某種直覺，她致信星炬庭，要求再次確認那片星區是否依然被亞空間風暴籠罩。
結論依然還是那么令人失望。
“實在是太可惜了呀……”
錫德·諾拉揉了揉額頭嘆息道。
馬爾克斯·王星區的失聯，不僅僅代表著一顆阿斯塔特之中冉冉升起的天才將星徹底黯淡無光，更代表著審判庭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裝備來源——錫德·諾拉對于青山·可汗所打造的反亞空間戰術小隊一直念念不忘，這極大地拉低了對抗惡魔的門檻，過去只有靈能者才有資格對付這些亞空間實體。
錫德·諾拉向后靠上絲絨椅背，伸手用力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腰椎部位，想要緩解一下僵硬和酸痛的感覺。盡管她是一個強大的貝塔級靈能者，但是她也已經五十歲了，還沒到需要做延壽手術的程度，但是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時光總是這么殘酷。
錫德·諾拉正按壓著。
忽然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錫德·諾拉緩緩轉身看向背后，壁爐里尚未燒盡的木炭正散發著溫暖的光，一縷火星飄出，而在壁爐后面則是一團陰影，只是相比印象中的房間，這團陰影體積更大了些，幾乎快要遮住壁爐旁的整面墻壁。
“嘩啦……”
陰影里面響起一聲翻頁聲音。
“是誰？誰在那里！”
錫德·諾拉豁然起身厲聲喝道。
“嘖嘖……”
陰影里面響起一聲失笑嘆息，接著那團陰影蠕動起來，一陣光影閃爍變幻之后，身穿動力盔甲的高大身影從陰影里浮現出來……傅青海摘下了頭盔，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審判庭大導師，語氣略帶感慨說道：
“好久不見，錫德·諾拉女士。”
“青山！？”
錫德·諾拉驚呼說道。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個星際戰士，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似乎要確認他的真實性，幾乎快要貼到胸甲終于猛地驚醒過來，這才想起發動靈能感知，確認眼前的人不是某種惡魔所幻化的實體或者幻象。
“青山，真的是你。”
錫德·諾拉神色依然難以置信：
“原來‘故人歸來’指的是你。”….
“什么‘故人歸來’？”
傅青海好奇地問道，他的眼睛順著錫德·諾拉目光看向房間里的某個角落，他走過去一把扯開桌子上蓋著的黑色絨布，露出下面那臺安靜運轉著的精密儀器，嘴角露出不出所料的笑，轉頭看向錫德·諾拉說道：
“你還在使用著這臺黑暗異端科技造物，審判庭大導師，錫德·諾拉閣下？”
傅青海抬頭看向天花板，語氣里面充滿了玩味和諷刺，那里用石膏線條雕刻著一段箴言，一抬起頭便能清楚看到：
“我們警戒在最后的防線。”
“這永恒的守望不容失敗。”
“我們，即是圣錘！”
惡魔審判庭的座右銘。
“沒錯。”
錫德·諾拉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使用敵人的武器來對付敵人，對于一個人的靈魂來說是極度危險的。盡管如此，這仍然是一件令人滿意的事情。”
“嗯，好吧。”
傅青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于審判庭的馳名雙標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所以，青山，這一切究竟是……”
錫德·諾拉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急。”
傅青海抬手往下壓了壓：
“容我慢慢和伱解釋……我難得來到了你的地盤，總不能就讓我這么站著和你聊吧？有什么喝的嗎，審判庭大導師？”
“我這里沒有酒，只有雷卡咖啡。”
錫德·諾拉轉身去拿沖調器具。
在對待黑暗異端科技造物的時候，錫德·諾拉是一個非常極端的激進派，但是在個人生活這方面，她又像一個清教徒。
關于未來發生的事，傅青海挑了一些相對重要的點以及可以透露的點，簡要地和錫德·諾拉聊了一下。看著圣錘修會的審判庭大導師還沉浸在對未來的思索之中，傅青海靠上椅背翹起二郎腿，抬起咖啡抿了一口，心中卻是開始思考起了另外一些問題。
在他前來南極尋找錫德·諾拉之前，傅青海先去了一趟軍務部中央辦公室，尋找他的另外一位熟人——白色疤痕的“斯祖”，伊利亞·拉瓦雷中將。但卻撲了個空，通過查閱軍務部辦公室的記錄傅青海終于得知，伊利亞·拉瓦雷目前不在泰拉而在巧格里斯。
“所以你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錫德·諾拉抬頭正色問道。
“我要帶你離開這里。”
傅青海端著咖啡淡淡說道。
“帶我離開？”
錫德·諾拉匪夷所思問道。
“沒錯，帶你回到我的那條時間線里，你繼續當你的審判庭大導師。”
傅青海放下咖啡杯說道：
“這就是我的全部打算。”
“你……”
錫德·諾拉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
畢竟也是一個久經政壇的老特務頭子，她很快就明白了青山的意圖：自己有把柄在青山手里，青山也有把柄在自己的手里，兩人可以說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但是相較而言，審判庭是監督者，阿斯塔特戰團是被監督者，自己玩弄這些黑暗異端科技相對安全，青山他們則更需要一個政治上的保障。….
“你要我到未來幫你？”
錫德·諾拉認真問道。
“是的。”
傅青海點點頭承認道。
“你的這個想法真的非常自私，青山。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拋棄掉我現在辛辛苦苦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一切權力、一切地位，跟你前往一個不確定的未來，然后我得從頭爬起……一切都是為了你的政治安全？”
錫德·諾拉沉聲質問。
“哈哈。”
傅青海笑了笑，他將剛才正翻閱的一本書豎起來，清清嗓子開口念道：
“弱者總受強者領導。強者發現目標付諸行動，弱者卻只會盲從；強者不畏艱難反抗命運，弱者卻只會屈服。這個世界有許許多多的孱弱之人，而又有許多受他們誘惑。憎惡這些孱弱之人，因為他們必將拜倒于惡魔與叛徒腳下。不必憐憫他們，更不必理會他們那無辜的哭喊——寧有一百無辜之人倒于帝皇之怒，也不愿一人跪服于惡魔。”
這段話節選自《教導集：壹》。
惡魔審判庭的一本指導性書籍。
傅青海揚了揚手里的書說道：
“把這段話套用到了我倆身上，我是強者，你是弱者，你理應服從我。而我不必理會你的這些牢騷還有抱怨，對嗎？”
“不對。”
錫德·諾拉并沒有被激怒。
而是很冷靜地搖了搖頭說道：
“你曲解了《教導集》的本來意思，并且我也并不認為我是那個‘弱者’。”
“那你覺得我是怎么悄無聲息潛入審判庭總部的？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傅青海攤開手笑著道：
“整座基地里的凡人衛兵、武裝機仆還有伺服顱骨，全都沒察覺到我的存在，就讓我這么進來了。你面對我，就像《教導集》里描述的那些無辜凡人面對審判官一樣，于我而言，你和普通凡人沒有多大區別，都是弱者，都是揮一揮手就能殺死的存在。”
傅青海話音剛落，整個房間里的燈具忽然全都亮了起來，原本昏暗陰森的房間霎時間變得燈火通明。傅青海又打了一個響指，忽然整個房間里的燈光全部熄滅。
錫德·諾拉的臉色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只不過她心里也清楚，以自己和青山的交情，他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情就真的對自己動手，他只是在展示炫耀他的威脅手段。
“你對審判庭有一些偏見，青山。”
錫德·諾拉低頭嘆了口氣說道。
“至少我對你還沒有偏見。”
傅青海雙手枕在腦后說道：
“好好考慮一下。”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
錫德·諾拉堅定地搖頭道：
“我不會跟隨你前往未來。你不明白這的情況，青山，審判庭很復雜，這個龐大而臃腫的機構內部派系眾多，并且它被賦予了近乎無限的權力，盡管我就是這種權力的受益者，盡管我也享受掌控這種權力的過程，但是不得不說，這個機構必須由我親自鉗制管控，才能確保它一直在正確的道路上。”….
錫德·諾拉誠懇地述說道：
“我并不是貪戀權力的人，我選擇留下來，因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我要確保神圣審判庭中最大的一個修會——惡魔審判庭，始終走在正確的軌道上。審判庭內部的爭斗和傾軋非常殘酷，我是占視者派的代表，如果我跟著你走了，這個派系會被那群純潔派審判官血腥打壓直至徹底消亡。”
占視者派？
傅青海沒聽說過這個派系。
也不怪他，蓋因審判庭內部派系實在太多了，通常可以大致分為純潔派和激進派，傅青海知道錫德·諾拉屬于激進派，但是激進派內部又可以細分為：贊西派、獻祭派、荷魯斯派、再團結派、伊斯特凡派……
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關于如何復興人類帝國，每一個審判官都有他自己的獨特見解。錫德·諾拉現在作為圣錘修會的審判庭大導師，多少有點黨魁那個意思，確實不能輕易離開她的崗位，否則她代表的派系就會在斗爭中落敗。
錫德·諾拉講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最后這兩句話終于說到點子上了：她不能離開是因為黨爭，她肩負著派系重擔。
“你想在審判庭安插一個自己的人，這個訴求我能理解，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并不一定需要我跟隨你前往未來。我有一個女兒，她也是一名惡魔審判官，審判庭沒有人知道我和她的關系，但我會盡力提拔她，確保她在未來能夠成為你的助力，當然，我也非常希望你和你的戰團能夠成為她的助力。”
錫德·諾拉提出她的解決方案。
“等等……你還有個女兒？”
傅青海驚訝地打量審判庭大導師。
“這有什么奇怪的呢？”
錫德·諾拉哼笑著聳聳肩：
“我也曾年輕過，我也曾漂亮過，如果我能再年輕個一二十歲，如果你不是個星際戰士，我倒也不介意和你這樣的英俊男人來上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但是現在，我已經把我的一切全部奉獻給了帝皇。”
瞧您這話說的……
傅青海心里暗想道：
你又怎敢斷定青山·可汗不喜歡熟女呢？
“不是……這個不是重點。”
傅青海連忙揮手拋開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想法，語氣著重強調正色說道：
“你知道我說的‘未來’是什么概念嗎？我被風暴里的時間亂流裹挾到了七百年后，現在又從七百年后穿越回來——注意，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是整整七百年！我和你討論的每一條時間線，都以‘百年’甚至‘千年’作為單位，你的女兒憑什么能活到千年以后，難不成她是和馬卡多一樣的永生者嗎？”
“不，她不是永生者。”
錫德·諾拉緩緩搖頭說道：
“但我非常肯定她能成為你未來的助力，而且我也確定她會像我一樣完全支持你的主張，因為你們都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什么意思？
傅青海正琢磨著這句話。
“你和她，都是輪回者。”
錫德·諾拉就已經揭曉了謎底。
“噗……”
傅青海一口咖啡噴了出來。
錫德·諾拉笑了。
直到此時此刻她終于暢快地笑了。
從傅青海秘密潛入審判庭總部起，這場談判或者叫做博弈交鋒，錫德·諾拉就一直都落于下風。因為她不知道青山究竟如何悄無聲息潛入這里，又是如何隨心所欲控制房間里的電子儀器設備。但是現在，她終于扳回了一局，一句話點破了青山的真實身份，讓他露出這般表情，錫德·諾拉暗自得意。
“你以為我們毫無察覺嗎？你以為我們一無所知嗎？那你也太小看審判庭了，青山。雖然我們名聲確實不太好聽，但我們可不是吃干飯的。到了我的這個位置，很多機密于我而言都不再是機密。我不是第一次接觸輪回者了，我的地牢前段時間才關押過一個，每過一段時間他的身影就會消失，再過一段時間又會重新回到地牢。你們就像時間長河里的碎片，時空修會早就注意到了你們。”
錫德·諾拉攤開雙手微笑說道。
時空修會就是審判庭的時間庭。
類似漫威宇宙的時間異常管理局。
只是地位以及權責遠遠不如后者。
“所以你的方案就是……”
傅青海瞇起眼睛擦擦嘴巴詢問道。
“這個宇宙太殘酷了，身為一名對抗非物質存在的審判官，這并不是權勢而是危險。替我照顧我的女兒，青山，算是我請求你，看在我們曾經一起并肩作戰份上。”
錫德·諾拉言辭懇切地道。
“好吧……”
傅青海無奈地點點頭。
最終還能沒能說服錫德·諾拉跟他一起離開，但是審判庭大導師也給出了她的解決辦法，一個出乎他意料的辦法。
兩人一時相視無言。
就在這時，房間的那扇厚重精密堪比銀行金庫的鐵門，忽然傳來一陣機械轉動聲音，兩人一齊轉頭看去，傅青海尤其地感到驚訝——因為他并沒有命令青魂打開那扇鐵門，說明這扇鐵門正被人從外面打開。
“咔擦……”
鋼鐵閘門緩緩向外拉開。
一個侍僧躬身快步走了進來。
“你們在干什么？我都說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這里！”
錫德·諾拉當即扭頭吼道。
“錫德·諾拉大人。”
侍僧腦袋壓得很低，根本都沒看見坐在錫德·諾拉面前的星際戰士，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指向身后，聲音顫顫巍巍說道：
“是……是一位禁軍隊長。”
禁軍？皇宮里來人了？
青山·可汗和錫德·諾拉同時一愣，然后一齊伸著腦袋往外看去，隨后果然看到門外的通道里，赫然矗立著一尊金光燦燦的高大身影。金色長盔的頂端是玉米穗一般的紅色盔纓，手里杵著一柄復合了爆彈槍的動力矛，就那么靜靜地佇立著，一言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