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新立說要出照磨司要推官的時候,有一說一,陳云甫有一點心動,但僅僅一點就轉瞬即逝。
前世從政的經驗時刻在提醒著陳云甫,不該自己惦記的東西別去惦記,空費心力后只會是一場空。
這是他陳云甫能惦記的嗎。
檢校再是芝麻綠豆官,那也是個官。
自己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才剛剛進都察院,連都察院里面有多少間屋舍都還記不清楚呢,還想當官?
那可真是官迷心竅了。
退一步來說,就算他陳云甫去找邵質,人家邵質也給面子愿意讓他陳云甫進這一步也不見得是好事。
等啥時候朱元璋想起他陳云甫了,問一句‘小家伙最近干啥呢’。
完后寶祥那老太監竹筒倒豆子全說出來,讓老朱怎么想。
這孩子打小就是個官迷啊,還走關系走到邵質那伸手要官?
這不是貪戀權力是什么。
那要是將來身居高位豈不是第二個胡惟庸了。
不行!
其實到了此時此刻,陳新立組織這場飯局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
索賄!
跟照磨司所有皂吏通個氣,告訴大家他要升職,空出了一個檢校的位置,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位置還是推薦的。
推薦權在誰手里?
當然是他陳新立了。
其他人都是一介皂吏白身,有個屁的推薦權。
大明可沒有所謂的人民選舉一說。
繞來繞去到最后,還得看他陳新立找葛思道說什么。
哦對,葛思道就是經歷司的經歷,他們這都察‘外’院的一把手。
御史們都是大領導,可沒功夫來顧暇區區一個九品的檢校。
只要葛思道點了頭,那群御史們誰還有閑心來爭究這事。
“就不知道這陳新立打算要多少了。”
陳云甫心里嘆了口氣,都察院就是反腐的,你倒好,也腐敗。
可那又如何,人家陳新立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說過一句索賄的話,他說的話就是寫到紙上,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你說這是索賄,心得多臟啊。
至于弦外之音能不能聽出來,那就看在座眾人的悟性了。
反正今天這屋子里的沒有傻子,大家伙除了恭喜陳新立一番,沒有少腦子的直眉瞪眼說要給陳新立送禮。
“云甫,你雖然年幼但更當勉勵之,要以甘羅、周郎為榜樣啊。”
好嘛,這陳新立見陳云甫無動于衷,為了點醒后者,連甘羅周瑜都搬了出來。
這倆人一個十二做秦國上卿(宰相)一個二十六歲做東吳大都督,都是少年得志的典范。
現在倒好,被陳新立拉出來做一個照磨司檢校的對比,也是夠糟踐的。
陳云甫當然能聽得懂陳新立話外之意,但還是裝傻道:“是,下吏謹記,日后一定按照兩位先賢為榜樣,日夜苦讀努力精進。”
這孩子咋一點都不懂事呢。
陳新立心里嘆了口氣,你好歹也是住在里仁街北三甲的公子哥,沒吃過豬肉總得見過豬跑吧,怎么一點都聽不懂大人說話呢。
“嗯,那就好,不過除了要用功讀書之外,還是應多聽長者之言方可少走彎路,你日后也要多聆聽令尊的教誨。”
老話說得好,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陳新立才不管陳云甫是不是在裝睡,既然叫不醒,那就去找沒睡的。
你陳云甫不明白那就回家告訴你家家大人去,你家主事的老頭子能聽明白。
但他哪里知道陳云甫就是個孤兒,邵質可不會把陳云甫之前做和尚的事廣而告之。
哪有那么閑得慌。
除了住在陳云甫家附近的鄰居知道,外旁人也就一個邵質了。
至于諸如陳新立、時溥這樣的。
呵,北三甲他們住不進去。
這個時候基本沒有陳云甫說話的空當了,因為整間屋子都被眾人的恭賀聲所淹沒。
又尤屬之前的丁季童最為活躍。
這家伙拎著酒壺都站到陳新立側后去了。
“陳檢校,哦不對,陳照磨。”
“老夫還只是個替,吏部的任命還沒傳達呢。”
“您老在咱們照磨司那就是擎天白玉柱,吳照磨丁憂回鄉,照磨司上上下下都仰賴著您才能有條不紊,吏部又怎么會駁了命呢。”
丁季童躬著腰倒著酒,嘴里跟上了勁一樣說個不停:“正巧了下吏的叔叔就在吏部述職,叔父大人平日里很關心下吏在照磨司的工作,不止一次的說過要讓下吏以您為榜樣努力自勉。”
果然,怪不得這丁季童那么囂張,身背后的能量很足啊。
陳新立別過頭,一臉的燦爛笑容:“季童言過了,老夫不過是做了份內之事罷了,吏部的上官自有考量,咱們依令聽命也就是了。”
對倆人的交流陳云甫只當看不見,踏踏實實的埋頭吃飯,身邊一位叫高直的同僚此時捅咕了陳云甫一下。
八仙桌之所以叫八仙桌,就是因為一面可以坐兩個人,四個面正好八人。
除了陳新立自己一個人獨占一面之外,其他三面都是各坐兩人,這高直就坐在陳云甫身側。
“高兄?”
陳云甫疑惑扭頭,便聽那高直小聲言道。
“云甫不考慮考慮?”
“考慮什么?”陳云甫只裝聽不懂的反問。
那高直就呵呵一笑瞇起眼來說道:“哦是嗎,不過云甫你初來乍到可能不太熟悉那丁季童,他啊,可是個麻煩的主。”
陳云甫沒搭話,只是默默的舉起杯子放到嘴邊。
高直的意思很容易分辨,就是想說丁季童不是什么好人,你陳云甫要是有能量的話可以去爭取一下,不想爭取最好也別讓丁季童干。
不讓丁季童干讓誰干,你高直嗎?
看來,高直身后的能量應該是比不上丁季童的,所以才想拉他陳云甫做個幫手。
想讓我給你當槍,想的美。
這無趣且幼稚的辦公室政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