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玉柱還在擁美高臥,巡撫衙門的門房里,已經坐滿了候補的大小官員們。
在大清的官場上,玉柱可以不見這些候補的部下們,但是,他們卻不能不來巡撫衙門前坐班。
若是錯過了補缺的機會,那會遺憾終身的。
在大清,從康熙晚年至道光時期,全國的官員總數都維持在23000人左右,其中文官15000人左右,武官8000人左右。
這個官員總數和過億的總人口相比,實在是少得可憐。
但是,在康熙朝,全國的候補官員們,已經超過了8萬余人,用當時最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候補官員“如過江之鯽”。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草民們的負擔就很輕。
大清的官員雖然很少,但是,胥吏和差役卻多如牛毛。這些人之中,胥吏的俸銀極少,幾乎無法糊口,白役們干脆就沒有俸銀。
但是,他們寧死也要待在衙門里當差,趕都趕不走。
陜西,并非文盛之地,歷年的進士都很少。所以,全省的候補官員們,大多是捐班或是蔭封的出身。
吳江出來的時候,撫衙的門房里,正在開茶話會。
“我說,玉宮保應該不至于這么早,就見咱們吧?”
“是啊,新撫臺上任,再怎么著,也不可能到任的次日,就升衙視事的。”
“可是,咱們必須每日都來。”
“這位撫臺大人,來頭可是不小,年……”
“慎言,慎言。”
“哦,哦,多謝兄臺提醒。”
嘿嘿,提醒的這位,肯定是個明白人。
豈有在巡撫衙門里,公然拿總督和巡撫說事之理?
吳江走到門房的門口,大聲說:“我家宮保大人吩咐了下來,請候補道員以上的諸位大人,跟我來!”
“是。”在場的二十幾名候補道,紛紛起身,跟在吳江的身后,進了撫衙。
吳江把眾人領進了撫衙三堂的東花廳。
眾所周知,三堂內的公事廳,就是玉柱本人辦公的地方。
這些候補的道員們,全都精神一振。難道說,今天的運氣甚好,竟然這么快就可以見著玉宮保?
陜西全省,一共有七個道員的官缺,即:糧鹽道、驛傳道、漢興道、潼商道、陜安道、神木道和榆林道。
但是,候補的道員,卻有二十四名之多。
東花廳里,已經擺上了二十幾套桌椅和文房四寶。
見大家面面相覷的望著他,吳江微微一笑,說:“我家宮保大人吩咐過了,陜西之事尤重糧儲,如何順暢的運糧去西寧,還請諸位大人坐下來,慢慢的寫。”
實話說,在任的道臺們,辦差的積極性肯定不如這些候補的官員們。
當年,老四登基之后,底下的官員們不肯聽話,他干脆大面積的任用候補官員們,一對一的盯著在任的各級官員。
在任的官員,若是干不好,或是露出了貪污受賄的馬腳,很容易就被候補的官員們,給頂替了。
現在,玉柱擔任了陜西巡撫之后,別的事情,其實都是小事。
唯獨,從河南運糧至陜西,再從陜西運糧至西寧,成了當務之急。
這個時代,陜西和河南交界處的黃河流域,因為落差過大的問題,而無法通航。
東部地區的糧食,到了陜州(三門峽)后,必須卸船,用人力和畜力,馱進潼關的三河口,再運輸進西安等地。
這么一來,走陸路運糧去西寧的成本,就高得驚人了。
有人專門計算過,從東部的產糧大省,運輸一百石糧食進入西寧。西寧實際收到的糧食,僅為兩石左右,也就是五十比一的運收比。
沒辦法,受限于運輸條件的束縛,運糧入陜,再入西寧,完全就是堆國力的行為。
客觀的說,清初的三帝,康雍乾,個個都是有雄心的皇帝。
康雍乾這三帝,一代接著一代的西征,硬是和準噶爾人打了七十多年,才把雪域、青海和伊犁,一起納入了大清的實控疆域之內。
就算是不懂軍事的老四,也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咬緊了牙關,死堆國力和兵馬,絲毫也不肯放棄西征準噶爾。
如果,康雍乾三帝,鼠目寸光的舍不得如此巨大的消耗,雪域、青海、新疆的歸屬問題,現在就要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準噶爾汗國滅亡后,大清的駐藏大臣就是雪域的實際控制者,西寧辦事大臣就是青海的太上皇。另外,伊犁將軍就是整個天山南北的土皇帝,完全可以生殺予奪。
自乾隆以后,雪域地區,歷任大高僧的正式就任,都需要經過金瓶掣簽的儀式,以及朝廷下旨承認。
大清朝不承認,就是不合法,就這么簡單。
地圖開疆,那是紙面上的嘴炮而已,壓根就不值一提。
實際控制,才是王道。也就是大清的官員們,在當地掌握了實權,真正可以說了算。
在大清,在職的道臺們,顯然不可能受窮,個個都吃得很飽。
但是,候補的道臺,就算是有點家底子,也屬于是坐吃山空的不佳處境。
屁股決定腦袋,這才是真理!
所以,玉柱把這些候補道員們,都叫了進來,就考一道題:如何成本最小的運糧上前線。
答得好,玉柱自然不吝重用。
若是牛頭不對馬嘴,玉柱就要接著往下,考問那些候補知府們了。
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玉柱是什么人,勿須多言。
總之一句話,若是獲得了玉柱的賞識,青云直上,指日可待矣!
既然玉柱已經發了話,這些候補道臺們,也都乖乖的坐下了,開始慢慢的答題。
吳江和吳盛,則充當了監考官,絕不允許有人作弊。
玉柱本想起床,可是,曹頤硬纏著他,又扮了一回觀音。
曹頤雖然還是訥爾蘇之妻,但是,她的楚女身是玉柱經手的,而且,她還給玉柱生下了福彭。
玉柱就算是再壞,也不至于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再說了,曹頤是福彭的親媽,就沖這層關系,玉柱多少也要給曹頤幾分薄面。
玉柱剛用罷早膳,有人就提前交了卷。
仔細的看過卷子之后,玉柱搖了搖頭,離題萬里,不值一看。
陸續有卷子交來,可是,玉柱都不滿意。
直到最后一份卷子遞上來之時,玉柱已經看疲了,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卻立即感興趣了。
“卑職以為,造船轉運糧食去西寧,方為上上之策……”
玉柱仔仔細細的看了三遍,最終覺得,此人頗有些見識。
從東部地區,經陜西的陸路,運輸糧食去西寧,其實是走了彎路,路上的耗費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就應該,從陜州(三門峽),利用黃河上游的固有河道,走玉柱帶兵去西寧的水路,運糧入西寧。
而且,此人很擅長學習,居然利用了玉柱雪天偷襲羅剎國的老經驗,提出了冬天利用雪撬運輸應急糧的方法。
此人姓孔,名質,字香山。
“來人,有請這位孔大哥過來一敘。”隨著玉柱的一聲吩咐下去,這位孔質就被請進了玉柱的公事廳。
“卑職孔質,拜見玉宮保。”孔質進來后,畢恭畢敬的深揖到地。
“罷了。來人,看座,上茶。”玉柱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多禮。
上了茶后,玉柱和孔質聊了一個多時辰。最終,玉柱確定無疑,這位孔香山真有本事。
別的且不說了,這位孔香山居然知道黃河上游的老受降城(包頭)附近,河面較寬,綠洲茂盛,甚為適合行船。
玉柱覺得,他算是撿到寶了,便微笑道:“未知孔大哥有何志向?”
“回玉宮保,卑職一直惦記著,收復西域,直達強漢之蔥嶺故土。”孔質異常豪邁說出了憋了很久的心愿。
蔥嶺,今之帕米爾高原也。
“很好,本爵部打算保舉你為新設立的陜北督糧道,未知,孔大哥你意下如何?”玉柱是個極其務實的家伙,只要有本事,他就敢重用。
至于,以前貪不貪的問題,玉柱倒是不大在乎。
若想馬兒跑得快,不僅要多吃草,而且,還要時不時的加幾把營養價值極高的黑豆。
千里做官,不可能是來替草民免費服務的,這是人性!
孔質異常驚喜的半跪了下去,虔誠的說:“愿為宮保效死力。”
他已經候補了八年之久,繼續熬下去,家里就要揭不開鍋了。
玉柱含笑點了點頭,說句大實話,孔質忠不忠,他還真的不在乎。
大清朝的根本,始終就在京城的九門提督衙門里。
不管是老十四,還是年羹堯,他們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卻始終不敵遠在京城里的老四。
原因主要有三點,其一是,老四搶先登上了皇帝位,掌握了大義名分。其次是,八旗精銳的家屬幾乎都在京城里。
最后一個因素就更重要了,離開了朝廷的糧食供應,陜西、甘肅和寧夏這三地,根本無法養活十幾萬大軍。
玉柱和年羹堯之間的西北主導權之爭,遲早要大爆發。
可是,身為陜西巡撫,玉柱不僅不會在糧食供應上,為難年羹堯,反而會精誠合作,盡全力協助西北的軍事行動。
不為韃清,也不為老皇帝,更不可能是怕了年羹堯,只為了華夏帝國的疆域和版圖,必須盡可能的大。
客觀的說,就算是玉柱再壞,也有維護大一統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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