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教過門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文德納的話不多,卻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逢信的不靠譜。
玉柱滿是欣慰的望著文德納,身邊人的長進,肯定是喜聞樂見的。
文德納是玉柱初入官場之后,第一個站隊到他身旁的心腹,而且這么多年來,立場異常之堅定,從來沒有動搖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用人唯賢,那是嘴巴上說說而已,玉柱要凝聚黨羽的向心力,自然就要狠狠的提拔文德納了。
想當初,粗鄙少文的董卓,掌握了東漢朝廷的大權之后,重用的所謂賢臣們,跟他都不是一條心。
從西涼跟著董卓進京的老部下們,官職反被壓的很低,豈能無怨?
王允之輩不僅不感念董太師的提攜之恩,反而在暗中謀劃著,要弄死董太師。
親近賢臣,遠離心腹的結果是,董太師身死族滅矣。
何為站隊?
站隊的本質,就是不問是非,只論立場,堅決支持自己的主上!
在玉柱的身邊,哈哈珠子牛泰,就屬于最心腹的死忠。
這小子的眼里只有玉柱,而沒有別人!
牛泰是個憨貨,任你有多少條道理,他就一個原則:玉柱讓殺誰,他就殺誰,不問律法、是非或是對象。
毫不遲疑的盲從,即至忠也。
其次,便是文德納了。再次,才是走投無路的周荃。
所以,玉柱提拔牛泰和文德納這一文一武,也毫不手軟。
牛泰,這才多大的年紀?已經是新軍親兵標的標統。
眾所周知新軍親兵標里的一千多人,乃是玉柱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個個都是鐵桿死忠。
時辰到了后,玉柱領著文德納,去見富寧安。
這一次,富寧安倒沒有甩臉子給玉柱看。
通稟進去之后,玉柱只等了吸口雪茄的工夫,便被請進了吏部尚書的會客廳。
“下官拜見天官老大人。”玉柱把姿態擺得很低,禮數十足的長揖到地。
“玔卿啊,你太過多禮了,罷了。”富寧安嘴上說的很客氣,屁股卻牢牢的釘在了椅子上,紋絲不動。
康熙朝的六部尚書為正二品,各部侍郎均是從二品。
富寧安和玉柱,都是吏部的堂官,也就是差了半級而已。
按照官場上的禮儀規矩,玉柱這種身份的高級下屬,在長揖行禮之后,富寧安就應該起身拱手還禮。
對于富寧安的倨傲無禮,玉柱只當沒看見似的。
廟堂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和頂頭上司在所謂的禮儀問題上,公開鬧翻了,玉柱再有理也沒了理。
將來,打御前官司的時候,終究還是少了些底氣。
富寧安很無禮,居然遲遲不讓座并上茶,這顯然是公開怠慢了。
要知道,玉柱可不是任由富寧安拿捏的司官,而是老皇帝才有資格動的吏部第三把手呢。
既然富寧安傲慢至此,玉柱還假客氣個啥呀?
玉柱索性不管富寧安的臉色如何了,徑直坐到了側面的官帽椅上。
受氣了還不敢聲張,那是小媳婦所為!
玉柱是誰?
他可是老皇帝駕前的第一寵臣,響當當的大清第一外戚嫡孫,手握大半京城實權的北霸天。
區區富寧安而已玉柱真不怕和他撕破了臉皮!
見玉柱徑直坐下了,富寧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忍了。
真鬧開了,肯定要打御狀。
老皇帝一問,富寧安居然不給玉柱讓座上茶,這就是極為失禮的小肚雞腸了。
“玔卿老弟,你來吏部幫忙,老夫甚感欣慰。”富寧安畢竟是老江湖了不僅沒有當場發作,反而笑吟吟的和玉柱打招呼。
說句心里話,玉柱最喜歡富寧安這種假腥腥的作派,而特別反感老十那種提起鞭子就抽的莽夫。
“冢宰老大人,您太客氣了,在下奉皇命來吏部任職,辦的可是皇差。”
玉柱的意思是,老哥哥,別把伱自己看得太高了。小弟我來吏部,那是皇上的恩典,辦的也是朝廷的差事,與你何干?
富寧安只當沒聽懂的,他微微一笑,說:“玔卿老弟,我們吏部的人,必須忍得寂寞,受得住氣,老夫其實并無惡意。”
這話里頭的講究就很多了。
玉柱心里有數,富寧安這話半真半假,不可盡信也。
上流社會里,大家沒有死仇的情況下,即使看不順眼了,彼此敷衍個面子,也就可以了,沒必要較真!
女人、銀子、田宅、面子和權柄,概括起來,也就是權財色氣,只有這四樣東西才值得玉柱出手去爭奪。
別的嘛,云淡風輕的一笑而過,也就是了。
玉柱任職吏部,其實是來混資歷的,并不是來抓權的。
通俗的說,玉柱僅僅是來鍍金而已,并不想和富寧安爭權奪利。
如今的京城里,順天府尹湯炳是玉柱的老師,玉柱自己又是步軍統領,再提拔一大批心腹占據朝堂里的要職。
玉柱這么個搞法,老皇帝還睡得著覺么?
這么多年下來,玉柱的圣眷日隆,讓老皇帝漸漸的離不開他了。
歸根到底,除了玉柱的忠誠和會撈錢之外,還和他不喜歡攬權,總是翹衙躲懶,回家抱著美人兒享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到富寧安這里,不過是上任之初的拜山門罷了,以后的話,見不見面,真沒所謂了。
反正吧,有公文來往即可,私交就不必了。
此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也!
從富寧安那里回來后,文德納拿著一份待接見的官員名單,雙手捧到了玉柱的手邊。
玉柱接過名單仔細的一看,原來是各地任滿的道員和知府,回京后,到部里來等候玉柱的接見。
文選司的厲害之處,也就在于此了。
各地的督撫,基本上都是老皇帝拍的板,文選司的作用很小。
但是,各部院的司官及各省的布政使、按察使、道員、知府等官員,朝廷想提拔誰,文選司就有很大的影響力了。
只因,老皇帝的精力,其實非常有限。
除非是簡在帝心的臣子,一般情況下,老皇帝只可能直接控制住朝里的大學士、尚書和侍郎,以及各地的總督、巡撫及駐防將軍。
至于,各地手握兵權的副都統、總管、綠營提督和總兵們,來京城里覲見的時候,他們若是不報名,老皇帝即使有點印象,也絕不可能太深。
見玉柱抬眼看著他,文德納把頭一低,小聲說:“爺,門下已經打聽清楚了,回京述職的布政使以下,知府以上的官員,都必須由您親自見一見,并給出評語。”
玉柱點點頭,功夫從來都在詩外,文德納的進步很快,是塊好材料。
一個真正合格的大秘,不僅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跟朝里朝外的形勢,而且,每一份遞到玉柱手邊的公文,都要做到心中有數。
老板問了,你卻茫然不知道。時間一長,再深的情分,也會淡下去的。
不認真,不負責,不提前做好準備,都是心思沒有徹底放在老板身上的明確表現。
這種半忠不忠的人,其實就是不忠,怎么可能被提拔重用呢?
很多人把老板當傻B,以為自己敷衍了事的工作態度,老板還不知道。
不客氣的說,不樂意在老板的身上多花心思的人,將來肯定是被淘汰掉的魯瑟。
往往,老板只能二選一之時,這種大聰明人很自然的就成了棄子。
以前,就在大辦公室里的大聰明們躺平了混日子之時,當時是個小科員,后來成為玉柱貼身秘書的小張,卻處處留了心。
機會永遠留給有準備的人!
就像是虎兕出于柙,龜玉毀于櫝中,讓和中堂在乾隆的跟前脫穎而出一般。
一次巧合之后,小張獲得了玉柱的賞識,從此跟著老板青云直上,實現了從竹門到朱門的階級躍升。
現在的文德納,也是提前做足了功課,就等著玉柱發問了。
如此得心應手的大秘,玉柱焉能不高看幾眼呢?
“我上任第一天,見不見他們?”玉柱含笑問文德納。
文德納笑道:“爺,見見又何妨?再說了,他們已經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了,在衙門口的門房里,等了好多天了。”
這話就說得很有味道了,妥妥的看懂了吏部衙門里的局勢,想幫著玉柱來個響亮的開門紅。
玉柱當即就笑了,吩咐說:“那就照你所言,挨個引見吧?”
以前的吏部左侍郎,接見各省地方官的時候,大多有文選司的郎中在旁邊作陪。
玉柱對虛禮之類的東西,并不感冒,所以,他單獨接見了道員和知府。
會客廳里,玉柱接見地方官的時候,文德納就按照以前的規矩,坐到了隔壁的花廳里,提筆在手,無聲的做著會談記錄。
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玉柱就算是不想攬權,也可以借此大好時機,深入了解一下地方官們的水平。
候見的知府之中,玉柱就沒有特別熟悉的,但是,道員里邊卻有個老熟人。
偏沅長寶道的道臺楊森,運氣很不好。
玉柱剛從偏沅調回京城,楊森就因為丁父憂的關系,開缺離職,回鄉守制了三年。
這次,楊森進京到部領見,老上司玉柱恰好成了吏部左侍郎,運氣明顯轉好。
“爵部大人吩咐了,有請山東東阿楊木林,楊老爺。”
楊森不由精神一振,他的表字正是木林,籍貫嘛,恰好是山東東阿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