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請柱爺大安。”一身家仆打扮的蘇培盛,一溜小跑著過來,扎千行了禮。
玉柱大吃了一驚,以蘇培盛的身份,他來了,老四肯定來了。
但是,老四不可能在今天過來的。
這也就意味著,老皇帝來了。
果然,蘇培盛小聲說:“黃老爺吩咐了,他老人家今兒個閑得無聊,想出來溜溜了。”
玉柱趕緊起身,領著蘇培盛往后門走。
途中,玉柱往左一拐,去了靠胡同里的側門。
到地方一看,好家伙,沿途的地上依次趴著幾條護院的猛犬,瑟瑟發抖,耷拉著狗頭,卻絲毫也不敢動。
再一細看,地上被人扔了虎骨,嗨,難怪護院的惡犬,戰戰兢兢的不敢動呢。
等玉柱趕到側門的時候,迎面就見,沿著院墻邊,站滿了身穿便服的部下們,全是御前帶刀侍衛。
這一刻,玉柱是真的有些感動了,他心里默默的說,表叔,我一定不會主動出手弄死你的。
“臣兒玉柱,恭請汗阿瑪圣安。”
康熙見玉柱紅著眼圈跪到了腳邊,不由嘆息道:“癡兒,癡兒,快起吧。甭哭了,我樂意來。”
一旁的老四,也勸玉柱:“柱弟,今兒個是令尊和令堂大喜的日子,可千萬別哭啊。”
玉柱起身后,抬手擦了一把眼眶,紅著眼睛說:“汗阿瑪,臣兒是高興,是高興。”
康熙輕搖手里的折扇,笑瞇瞇的吩咐道:“前頭帶路,隨便找個角落,讓我和老四坐下吃杯茶即可。”
玉柱陪著康熙微服私訪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他趕緊哈腰答應了。
今天的佟家老宅里,三步一桌,五步一席,到處都是流水席。
玉柱知道康熙喜靜怕吵,就特意找了個有樹有水有假山的席面,請老皇帝和老四一起坐下了。
為了掩人耳目,玉柱故意面朝假山坐著,免得叫人瞧出了破綻。
康熙飲了口熱茶,扭頭問老四:“王朝慶應該也快到了吧?”
“回您的話,看時辰,也快到了。”老四瞅了瞅天色,嘴里說著不確定的話,心里卻是明白的。
康熙定的吉時,王朝慶肯定不敢早到,也絕不敢晚到,只能是剛剛好。
果然,酉正剛至。
“欽差到了!”隔著老遠,就聽見王朝慶到了的消息,從佟府大門口,被一路通傳了進來。
隆科多娶繼室,皇帝賞點宮里的寶貝,其實眾人并不是特別的驚訝。
整個老佟家的上上下下,在佟國維的率領下,全都起身,去了大門外。
別看佟國維的年紀大了,卻是第一個發現,主角之一的玉柱,竟然不見了蹤影。
如今的老佟家,按照地位高低,只有佟國維有資格站著領旨,其余的男人,都要在輔國公玉柱的領銜下,到大門外跪迎欽差。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是大發雷霆,派人趕緊去找玉柱。
佟國維那可是修煉成了精的老狐貍了,他略微一瞇眼,就猜到了真相,皇帝外甥親自來了。
除此之外,再不可能找到玉柱居然缺席的合理解釋。
“老三,你領著大家跪迎欽差吧。”佟國維這么一吩咐,隆科多也已發覺,玉柱不見了。
隆科多仔細的一想,也猜到了九成的真相,便默不做聲的站到了大門外的次位之上。
家中的兩大巨頭,都沒有吱聲。其余的人,除了慶泰之外,尚未注意到,玉柱沒來。
王朝慶到了后,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親親堂。
“特諭,文淵閣大學士兼川陜總督隆科多,國之股肱……特賜紫韁及大東珠八顆,賞其繼室李氏御用錦屏一扇,欽此。”
“奴才們,叩謝皇上天恩。”佟家人歡天喜地的接了旨意。
隆科多不缺錢花,卻非常好面子。所以,康熙賞的是紫韁的特殊待遇,和皇室才能用的大東珠。
李四兒更是貪得無厭,同樣不缺錢。康熙賞的屏風,擱到正房里,足夠她在客人的面前,顯擺一輩子的了。
必須承認,康熙賞的東西,并不如何貴重,但是明顯花了一番心思去琢磨。
玉柱得知了消息后,心里也是很有感覺的,他屈起右手的食中二指,擺出了跪的姿勢,連叩了三次。
康熙啞然一笑,扭頭和老四說:“別看小混蛋偶有混不吝之舉,單是這份機靈勁兒,著實無人能及啊。”
老四陪著笑臉說:“那是,也不看看,柱弟是誰一手調叫(教)出來的?”
這個馬屁拍得相當到位,老皇帝禁不住抬起左手,輕捋白須,異常得意之情,不容辯駁。
玉柱的身份,可謂是恰到好處。
他既是康熙親舅舅的孫子,又是佟佳皇后的親侄兒。
今上母族晚輩的身份,確定無疑。
更重要的是,正如老四所言,玉柱還沒進官場之前,就是今上欽點的狀元郎。
絕對的,必須的,妥妥的天子門生也!
只是,李四兒的出身,確實是爛得不堪入目。
康熙也不好意思公然露面啊!
老皇帝的生活習慣,玉柱可謂是了如指掌。
喝茶,必是玉泉山的水。茶葉,必是特制的碧螺春。
坐的位置,不能有陽光曬到身上,哎呀呀,那個講究實在是太多了呀。
最重要的是,老皇帝坐的位置,必須要講究風水。
玉柱也不懂風水,但是,他知道,同樣講究風水的佟國維,就喜歡坐在此地。
旗人講究的風水,都是相通的,讓老皇帝坐在佟國維的老地方,大致不可能錯的。
閑聊的時候,老皇帝忽然很有興致的問玉柱:“我倒是很有些好奇,將來,你輔國公的爵位,給誰來承襲?”
玉柱一聽就懂,感情更大的恩典在這里等著他呢。
原本,旨意里的輔國公,并未提及世襲罔替這四字。
等玉柱百年之后,他兒子就要降一等襲爵,就變成了不入八分鎮國公了。
但是,老皇帝這么一說,就等于是在暗示玉柱輔國公的爵位,其實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宗室公爵。
只是,有福康安的前車之鑒,玉柱對所謂的世襲罔替輔國公,并不是特別的在意。
玉柱要做的大事,成敗難料!
成了,他就是天下最有實權的男人。若是敗了,族都滅了,還要個鬼的爵位?
“老爺子,這還需要問么?犬子軒玉,是您頭一個賜名的我家小阿哥。此子出身又十分高貴,其生母乃是我滿洲鑲黃旗下的貴女,必須是他承襲臣兒的輔國公之爵。”玉柱毫不遲疑的決定,立場正確無比,令老皇帝大為滿意。
小鐵錘,也就是常盛,雖然也是玉柱的親兒子。但是,其生母曹春的阿瑪曹寅,出身于上三旗包衣之家。
單單是出身上,曹春就比秀云,差了很大一段的距離,根本沒辦法去比。
老四的心里感動異常,他比誰都清楚,玉柱看似說的軒玉襲爵的問題,實際上,這是變相在幫他說話呀。
必須承認,若不是玉柱的嫡親姑母,佟佳皇后患急病,死得太快了。
不然的話,據隆科多所言,他的親妹妹遲早會將老四收在名下。
老皇帝這么多的兒子之中,除了被廢兩次的老二,以及草包老十之外,出身上沾了半個嫡字的那個兒子,也只有老四了。
這也就是老四被冊封為和碩雍親王的根本原因之一。
但是,老皇帝做得很巧妙。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時候,同時也把老三冊為和碩誠親王,老五為和碩恒親王。
這么一來,老四也就不那么的顯眼了。
另外,老皇帝提前加恩于玉柱,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其實是,聚集在老八身邊的滿洲軍功舊勛貴們,有大規模向老十四那邊匯合的明顯趨勢。
別的且不說了,單單是在蘇州監稅的老九,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和老十四暗中通了十幾封信。
與此同時,老九給老八去的信,才兩封而已。
只是,草包老十比較遲鈍,他在五臺山上,一直給老八寫信,就沒有搭理過老十四。
玉柱特意拿秀云的高貴出身說事,這顯然是不忘滿洲乃旗人之本的優良表現。
如果,老皇帝認可了玉柱的出身高貴論,老四必將在未來的皇位競爭之中,大占優勢。
這種優勢,并不是表面上的權貴云集,而是老皇帝對于皇位繼承人的真正看法。
從爵位來論,玉柱區區一個輔國公而已,崇安卻是和碩康親王,差距實在太大了。
但是,玉柱是領班御前大臣兼宗人府右宗人,康親王府里的諸多齷齪之事,玉柱都有權力插手過問。
這就厲害了呀!
即使傻子都知道,混吃等死的空頭和碩親王,對抗實權在握的第一寵臣,崇安必敗無疑!
老四瞥了眼侃侃而談的玉柱,心里卻在琢磨著,面對權和錢都不缺的玉柱,顯然只能以真情動之了。
玉柱對老皇帝的巨大影響力,令老四既興奮,又異常頭疼,怎樣感動玉柱呢?
就在這時,后花園那邊驟起的吵鬧聲,喧嘩聲,打破了現場的祥和氣氛。
“李四兒不過是個賤婦罷了,居然如此的風光,老天不公啊!”
老天不公,這豈不是在指責老皇帝,對李四兒這個爛貨,太過偏心了么?
這話傳過來之后,老四的身子猛的一顫,趕緊去看老皇帝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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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看內容下載愛閱小說app,內容已在愛閱小說app,網站已經不更新內容。南凰洲東部,一隅。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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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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