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
張廷玉跪到小幾子前,提筆在手,側耳傾聽皇帝的旨意。
“著老九,去蘇州府監稅。”
“著老十,去五臺山替朕禮佛。”
“特賜玉柱,太監兩名,賞朱輪,賜西華門外御園一處。冊玉柱之妻富察氏,嘉圣夫人;冊曹佳氏,佑圣夫人。蔭其子佟佳·軒玉,一等子;佟佳·常盛,一等男。特恩加封其庶長女佟佳氏,六品格格。”
別看老皇帝尚在病中,他對玉柱家里的情況,可謂是了如指掌,如數家珍。
什么叫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什么又叫作,封妻蔭子?
康熙一口氣,把玉柱的老婆、兒子和女兒,加封了個遍,可謂是榮耀之極。
別的恩賞,其實也沒啥,頂多是名頭好聽一些罷了。
康熙賞了兩名太監給玉柱,這的確算是曠世殊恩了!
因為,大清入關后,宗室里的入八分鎮國公,才有一名太監而已。
老皇帝一出手,就賜了兩名太監給玉柱,這就比入八分鎮國公的待遇還要高得多了。
要知道,大清王爵之一的固山貝子,身邊也就是兩名太監而已。
朱輪,也就是馬車的輪子,可以涂紅漆。
照規矩,所謂的朱輪,乃是入八分的宗室,才能享受的特權待遇。
六品格格,奉恩鎮國公、奉恩輔國公及不入八分公之嫡女也。
玉柱是民爵中的二等忠勇公,他的庶長女,居然獲封六品格格,真的算是恩上加恩,恩寵倍至了。
至于,玉柱的兩個小崽,八歲的長子小軒玉,和六歲的次子小鐵錘,每月可以領的鐵桿莊稼,足夠養活草民堆里的百口之家。
“汗阿瑪,恩賞太過了,臣兒不敢受。”
老皇帝有資格隨心所欲的加恩,玉柱也必須推辭,這就叫作恪守君臣之道。
“哎,這才到哪里呀?朕還沒說完呢。”康熙扭頭看向王朝慶。
王朝慶趕緊走到張廷玉的身旁,大聲說:“奉皇上口諭,特賜金批大令于玉柱,欽此。”
如果說別的東西,以虛為主,頂多是面子上好看罷了。
嗨,除了不能單獨調兵之外,如朕親臨的金批大令在手,玉柱可以對所有人發號施令了。
這是多大的恩寵呀?
張廷玉一不留神,居然咬破了舌頭,嘴里立時充斥了血腥的氣息。
劉進忠也羨慕要死,對玉柱越發的敬畏了。
一般的旗人權貴,都是出門溜鳥、溜犬和溜鷹。
柱爺他老人家,出門溜太監,還是溜兩個太監,唉,怎一個威風了得?
玉柱心里明白,老皇帝總結了這次中風后,身邊群龍無首,差點歸西的深刻教訓。
親兒子們,老皇帝心里不踏實,就沒一個放心的。
玉柱這個義子,反而連續救了康熙兩次。
賞金批大令給玉柱,雖然令人驚詫,實則也在情理之中。
眾所周知,中過風的老人,再次中風的機率,可謂是高得驚人。
這一次,康熙只是右手不能動了。下一次呢,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玉柱當時拿了金批大令,本以為,只是老皇帝權宜之計。誰料,老皇帝竟然讓他一直揣著金批大令了。
好家伙,這份信任,沉甸甸的,重如泰山。
不客氣的說,玉柱拿了金批大令,若是在危急關頭矯詔,就可以調動豐臺大營里的精銳八旗兵了。
“汗阿瑪……”玉柱還想推辭,老皇帝拉下臉,冷冷的說,“朕意已決,就這么定了。”
“嗻。”原則大問題上,玉柱從來沒有忤逆過康熙。
旨意正式頒下之后,玉柱的身份地位,直線拔高,已經超過了皇帝并不在意的那一大批皇子阿哥們。
比如說,老十三、老十五、老十六和老十七等,這些無寵、無爵、無錢、無權的空頭阿哥,已經完全無法和玉柱相提并論了。
魏珠養好了屁股上的傷,回宮見了皇帝之后,就跑來找玉柱了。
守在值房門前的秦定,見魏珠居然親自來了,趕緊哈腰扎千,恭敬的說:“請魏爺爺大安。”
魏珠忽然把眼一瞪,沒好氣的罵道:“你個小猢猻,才剛吃上了幾頓飽飯,怎么連稱呼都亂了呀?聽好了,叫干爹,懂么?”
秦定眨了眨眼,明白了,魏爺爺不敢在玉柱的跟前拿大,連帶著他和嚴林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宮里的太監們,十年資歷以下的小太監,都是魏珠的孫輩,要叫魏爺爺。
首領太監們,要叫魏珠為干爹。
可是,秦定入宮才五年多,跟著玉柱之前,也是辛者庫里的灑掃小太監而已。
驟然從干孫子,升級為干兒子,秦定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太適應。
“干……干爹。”秦定猶猶豫豫的叫了,魏珠滿意的點頭夸他,“好,好,好好兒的伺候好柱爺,明白吧?”
“嗻。”秦定仿佛做夢一般,直到魏珠親口答應了,他才敢確定,從此以后,他真就是魏大總管的干兒子了。
得知魏珠來了后,玉柱不由微微一笑。
上次,行宮里失火,魏珠被玉柱借了皇帝的手,給徹底整趴下了。
魏珠親筆所書,并簽字畫了押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只要遞到老皇帝的跟前,哪怕他主動告發了玉柱,也不可能保住腦袋。
再說了,老皇帝乃是妥妥的整治動物。
到時候,老皇帝犧牲一個無足輕重的魏珠,既敲打了玉柱,又換來了玉柱更加的忠心,何樂而不為?
魏珠和玉柱都對老皇帝的脾氣,有著深入和細致的了解,所以,魏珠徹底的慫了。
“小的魏珠,請柱爺大安。”魏珠低垂著腦袋,哈著腰,跪到了玉柱的腳前。
玉柱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起喀吧,賞座,上茶。”
魏珠的膽子,既不如梁九功那么大,也不如趙昌那么肥。所以,他是三人之中,活得最長的一個。
當然了,長得也很有限,也就是了。
玉柱可以很客氣,魏珠卻不能不懂事的真坐下來喝茶了。
魏珠起身后,一直哈著腰,小聲說:“小的對不住柱爺您,這么些年,竟被豬油蒙了心,收了您的好些銀子。”
只見,魏珠從懷中摸出一疊銀票,雙手捧到玉柱的面前,陪著小心說:“柱爺,這是三十萬兩的銀票,小的原物奉還。”
玉柱啞然一笑,這些年,他暗中塞給魏珠的銀子,充其量也就是三萬兩而已。
十倍的銀子還回來,這顯然是討好錢,也是買命錢了!
想當年,玉柱想給魏珠塞銀子,還要看魏珠的心情好不好呢。
只是,好漢不提當年勇。
這就好比,帶英的精英階層,若是繼續吹噓他們是日不落帝國,這就頗有些不合時宜了呀。
玉柱怎么可能收魏珠的銀子呢?
宮里的太監們,無論地位高低或是品級大小,也就是只剩下銀子可圖了。
若是,玉柱是個守財奴,直接笑納了魏珠的銀子。嗨,將來必遭反水。
混在核心權力圈中,要么就干脆整死,要么就留一線,別把兔子給逼急嘍。
任由魏珠捧著那一疊銀票,玉柱卻走到書桌旁,拉開了抽屜,從里頭拿出了一疊銀票。
玉柱走到魏珠的跟前,手里拿著那疊銀票,輕輕的扇在了魏珠的臉上,并冷笑道:“你個老東西,你家柱爺就缺你的那點銀子么?喏,拿去慢慢的打賞底下的人吧。”
魏珠當場傻了眼,因為,以他無數次收黑錢的經驗,玉柱打他臉的那疊銀票,至少是十張一萬兩的銀票。
“哼,瞧您個老東西,往日里挺機靈的,如今一看,簡直奇蠢如豬頭。”玉柱也不管魏珠的臉上是如何的五顏六色,強行扯開他的衣衫前襟,順手就把銀票,硬塞了進去,“滾吧,好好兒的伺候萬歲爺,懂么?”
“嗻。”魏珠啥也沒說,懷里揣著玉柱硬塞的十萬兩銀票,高高興興的退下了。
魏珠此來,名為還錢,實際上是想試探一下玉柱。
柱爺,小的來報到了,請您示下,要怎么替你當差呢?
玉柱學習過下閑棋、布冷子的大宗師級的頂流手段,他才不會現在就安排魏珠做任何事情呢?
待到康熙六十一年秋末冬初之時,玉柱只需要魏珠派人從清溪書屋內,給他遞個準話出來,也就足夠了。
只是,那已經是八年之后的事了。
快到老皇帝喝藥的時辰了,玉柱邁著輕快的四方步,朝著青陽書屋那邊走去。
玉柱剛走到門邊,就聽見老皇帝的說話聲。
“你的貝子府已經建成好幾年了,也該娶了女主人進府了。”
玉柱不由翹起嘴角,微微一笑,他的親妹妹玉煙,該出嫁了。
劉進忠通稟之后,玉柱被叫了進去。
玉柱進屋一看,康熙斜靠在龍榻上,老十八就站在榻旁。
只是,令玉柱感到意外的是,老四居然也站在一旁。
“玉柱,你來得正好,你妹妹的嫁妝,可曾備好呀?”康熙興致勃勃的招手把玉柱喚到了榻邊。
玉柱卻不動聲色的說:“汗阿瑪,喝藥的時辰已到。”
康熙被掃了興,很有些不高興的罵道:“小壞蛋,你成心的是吧?”
玉柱才不怕呢,堅持又說:“汗阿瑪,喝藥的時辰已到。”
結果,康熙拗不過玉柱,就在老四和老十八的眼皮子底下,被玉柱灌了一肚子的苦藥汁。
老四見玉柱像哄孩子似的,騙老皇帝喝了藥,心里暗自發了恨,務必要把玉柱籠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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