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
以玉柱的身份,在御前侍衛的宅內,和鐵帽子的親王,私下里會面,這肯定是犯忌諱的大事。
玉柱特意和塞勒做了說明,然后帶著秀云和小軒玉,從后門離開了。
等豫親王德昭進門之后,才知道,玉柱已經走了。
因吉時未到,玉柱的一家人離開的時候,塞勒家尚未開席。
秀云和小軒玉,都餓著肚子,卻又都不想回家。
玉柱一想,干脆甭回家了,就在外面吃飯得了。他徑直吩咐人,去“柳泉居”訂個單間。
柳泉居,始建于前明的隆慶年間,剛開始是以黃酒館聞名于京城。
當年,京城的黃酒館,分為四種,即:紹興黃酒、北京黃酒、山東黃酒、山西黃酒。
柳泉居賣的正是北京黃酒。
如今的柳泉居,集宮廷、山東、清真三大菜系精華為一體,精于扒、爆、炒、煨,拿手名菜有金盅雞、鳳尾銀耳、玲瓏鮑魚等。
老北京的旗人,就是講究,連吃飯喝酒的地兒,也分出了很多的檔次。
大體上,超過十桌的大席面,必須提前預訂帶“堂”的高檔次飯莊。
五、六桌以下的席面,可以去某某樓,比如說,致美樓。
堂和樓,都有接待散客的堂食。居,就不同了。
比如說,柳泉居就屬于是地方不大的,專營私房特色菜的高檔飯莊。而且,柳泉居只辦預訂的席面,不接待散客。
在如今的京城里,不管飯莊的名字叫啥,掌勺一定是山東人。
客觀的說,在康熙年間的京城正餐市場,魯菜占據了絕對壟斷的地位。
照規矩,柳泉居的座兒,必須提前三個月預訂。
但是,在這四九城中,誰敢招惹玉柱這個土皇帝?
于是,玉柱領著老婆和兒子,坐進了柳泉居的二樓雅間。
實際上,這個時代比較知名的酒樓飯莊,為了不得罪權貴,哪怕是外頭已經座無虛席,后邊也會留下至少一個單間。
玉柱落座后,柳泉居的大掌柜親自來了。
他扎千行禮后,哈著腰說:“稟玉帥,小人這里新出了一種烤餑餑,外邊焦黃酥脆,里頭雪白綿軟,掰開熱氣騰騰,一股誘人的麥香……”
旗人對吃很講究,主食尤重餑餑。
所謂餑餑,在這個時代,泛指饅頭、包子和北方水餃等面食。
玉柱對烤饅頭,完全沒有興趣,不過,秀云和小軒玉倒是很想嘗個鮮。
酒菜上齊后,外人都退下了,玉柱便讓小軒玉坐到身旁來,父子兩個一起享受美食。
私下里,玉柱一向無視于所謂的禮法規矩。他覺得味道還行的菜,就用公筷夾了菜,擱到小軒玉面前的食碟內。
小軒玉也很會來事兒,凡是玉柱夾的菜,他都無聲的吃得一干二凈。
食無聲,乃是大戶人家必備的基本素質。吃飯的時候,誰敢叭唧叭唧的亂嚼,那是要挨耳光的。
至于,食不言嘛,嘿嘿,玉柱在私下里,早就壞了規矩。
小軒玉是秀云的親兒子,玉柱這么的疼他,秀云自然是極滿意的。
玉柱的一家子吃的正香之時,魏珠找了過來。
“皇上口諭,著玉柱,暢春園見駕。”
玉柱接了旨后,并沒有馬上動身,而是問魏珠:“魏大人,這么晚了,皇上尋我何事?”
“唉,不瞞小中堂您說,出大事了。策棱這個混球,喝多了酒,居然把皇太后的侄孫阿喇布坦給打了,皇上異常震怒。”
玉柱一聽,還真的是有大麻煩了。
策棱是康熙安撫喀爾喀蒙古的重要工具,喀爾喀蒙古又是抵御準噶爾人的前線。
阿喇布坦,是當今皇太后之兄鄂緝爾的孫兒,現任科爾沁貝勒巴克什固爾的長子。
嘿,左邊是老皇帝的女婿,右邊是皇太后的侄孫,皇親打了國戚,玉柱也頭疼啊!
“魏大人,是哪個衙門拿的人?”玉柱是老官僚了,一張嘴就問到了要害。
“回小中堂,是被南城御史撞見的。”魏珠也沒瞞著玉柱,徑直說了實情。
再說了,即使想瞞也是瞞不住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南城御史,隸屬于都察院,是南城察院的一把手。
“哦,是在外城出的事啊。老魏啊,你就說我病了,去不了。”
魏珠做夢都沒有料到,玉柱居然敢裝病,抗旨不去見駕。
“小中堂,您明明在此地飲酒,老奴可不敢瞞著皇上呀。”魏珠一陣頭皮發麻,故意提醒玉柱,不可能裝病的。
“唉,我的魏大人呀,我吃壞了肚子,要出恭。”玉柱裝模作樣的捂住肚子,想溜。
魏珠可不敢放他溜了,趕緊伸手攔住了。
“小中堂,萬歲爺罰了您之后,好些日子沒有睡好,全是惦記著您呢。”魏珠使出看家的忽悠本領,想把玉柱騙去見康熙。
玉柱才不吃魏珠的那一套呢,他捂住肚子,“唉喲,唉喲……”直叫喚。
伺候皇帝,必須精通人性。
玉柱剛挨了罰,他又年輕的嚇死人,怎么可能沒有點脾氣呢?
借此機會,玉柱把小脾氣撒了出來,康熙就只當他還是個受不了委屈的孩子。
若是,玉柱挨了罰之后,完全和沒事人一般,康熙恐怕就要起疑心了。
魏珠知道,康熙為啥非要找玉柱過去。
說白了,因為救命之恩和老五的關系,皇太后對玉柱的印象極佳。
另外,玉柱和策棱聯手作過戰,配合的很好,關系也不錯。
有玉柱居中勸和,方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康熙需要策棱幫著守邊,又需要彰顯尊敬皇太后的孝道,反正吧,要的挺多的。
玉柱呢,他故意找借口不去,并不是真的不去,而是在等兩件事:關城門,以及南城御史上彈劾的折子。
都察院里的御史們,除了少數幾個書呆子之外,絕大部分都是人精。
這幫家伙,一般情況下,都是覷準了老皇帝的態度,再上折子幫著咬人。
御史咬權貴,必須看準時機,盲目的出手,多半會踢到鐵板上。
只是,南城御史卻是個與眾不同的老學究。不然的話,也不會把皇親打國戚的事兒,徑直捅到了老皇帝的跟前。
魏珠不敢走,又勸不動玉柱,急得直跳腳。
經過長時間拉距之后,信炮響起,各大城門一齊關上了。
玉柱也不裝了,笑著說:“魏大人,坐下喝盞熱茶如何?”
魏珠也明白,今晚肯定回不去暢春園了,只得很無奈的坐下了。
“魏大人,你放心,明兒一早,我就跟你去暢春園。”玉柱故意給魏珠吃了顆定心丸。
事已至此,魏珠就算是再急,也無卵用。反正吧,他沒用晚膳,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玉柱吩咐下去,重新擺一桌上等的席面兒,請了魏珠入席。
魏珠飲了口黃酒,眨了眨眼,說:“小的就說小中堂您喝醉了,無法動身,可好?”
玉柱輕聲笑道:“魏大人,你實在是個妙人也。”
魏珠見玉柱很滿意,不由暗自有些得意,讓玉柱欠他個人情,已經很不容易了呀。
實話說,宮里的御膳,魏珠早就吃膩了。
柳泉居的各色魯菜,甚合魏珠的口味,吃得很舒坦。
玉柱和魏珠的關系,十分的微妙。他們兩個的關系,既不能太近,又不可能太遠了。
最主要的是,玉柱在皇帝的身邊,沒有天敵。而魏珠的頭上,還坐著個大總管趙昌。
梁九功死后,老皇帝沒有提拔魏珠為大總管,反而把坐著冷板凳的趙昌,推上了大總管的寶座。
魏珠不敢抱怨老皇帝,只能對趙昌懷恨在心,必欲鋤之而后快。
玉柱的心里自然是有數的,魏珠主動賣個人情給他,就是想拉攏他,幫著一起對付趙昌。
趙昌吸取了梁九功被陰死的教訓,一直對玉柱很恭敬,玉柱完全沒理由對趙昌下手。
站在玉柱的立場上,趙昌和魏珠的互掐,他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想當初,玉柱羽翼未豐之時,每次見了魏珠,都要暗中塞銀票過去。
現在呢,借魏珠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收玉柱的銀票了。
人在廟堂,仁義道德且放一邊,有實力者為尊,才是硬道理!
魏珠吃飽喝足后,坐車回了他自己私下里置辦的豪宅。
宮里的大太監,在外頭有私宅,老皇帝明明知道,卻一直裝聾作啞,故作不知。
沒了蛋,也沒子嗣的宮里大太監,貪財不僅不是壞事,反而十分有利于皇帝的安全。
玉柱說到做到,天剛放亮,他就和魏珠一起出城,去暢春園覲見老皇帝。
康熙很了解玉柱的脾氣,果然沒有追究他故意拖延的罪過,不過,老皇帝也把大麻煩交給玉柱去扛了。
“在此事鬧大之前,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務必把此事平息下去。”康熙的吩咐,不容拒絕。
玉柱沒有拒絕,只是小聲說:“我的手段很有用,不出人命,也不傷人,他們肯定愿意主動和解。”
康熙沒吱聲,算是默許了。
玉柱也就明白了,老皇帝不管過程,只要結果。
張廷玉把密旨交給玉柱的時候,小聲說:“皇上吩咐了,命下官陪您一起辦差。”
玉柱知道,張廷玉已經獲得了老皇帝的信任,即將崛起于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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