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荃帶來的,其實是,博啟家的大管家阿壽。
老十三一看見阿壽,就明白了,必是博啟想給河南的貪官們暗中報訊。
“怎么截住他的?”老十三扭頭問玉柱。
玉柱笑了笑,瞥了眼周荃,周荃隨即拱手道:“回十三爺,我家東翁擔心壞了四爺的大事,特意派人守在臺兒莊,看看能不能撿條大魚。也是巧了,這個阿壽正好要去河南。”
從京師到河南,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走大運河,到臺兒莊再轉陸路去開封;另一條是走陸路,經直隸的保定府,南下河南的開封府。
玉柱實際上,兩條路都安排了人手。到目前為止,也就截住了阿壽一個人。
老十三重重一嘆,拱手道謝:“若不是你細心,險些壞了四哥的大事。”
玉柱自然不可能受了老十三的禮,他側身避過,異常誠懇的說:“只逮到了阿壽,也不知有無漏網之魚?”
把阿壽交給了老十三后,玉柱隨意找了個借口,便告辭離開了。
和老四打交道,玉柱格外的小心謹慎。
即使是抓了阿壽,也沒有審問過,免得知道得太多了。
老十三細審了阿壽之后,才知道,阿壽是騎馬趕到的臺兒莊。因為,離京已遠,阿壽便懈怠了,說話沒了把門的,叫玉柱的人,捉了個正著。
當晚,老十三就走了。
臨走的時候,老十三目光深邃的望著玉柱,長揖到地,只說了幾個字。
“我自己的事,就不說謝了。這一禮,是替四哥謝你的。”
送走了老十三后,周荃輕搖折扇,意味深長的說:“東翁,十三爺和四爺,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您既對他有大恩,何不一幫到底呢?”
玉柱微微搖了搖頭,說:“四爺生性多疑,我若是熱心過了頭,反而會惹其生疑。”
和老四打交道的時間一長,老四這個人,玉柱算是看懂了八成。
老四這個人呢,其實也是個性情中人。
他感謝你的東西,你收了,他當時很高興,認為沒有虧待了你。
但是,請注意,老四給你的好處,往往容易做過頭。
這個做過頭,玉柱以前不太理解,最近一年來,算是慢慢的看懂了。
老四其實比康熙還要好面子。
你幫了他的大忙,他真的感激你。潛臺詞就是,我老四絕對不會虧待幫了大忙的自己人!
但是,他的感激過頭,就意味著,他自己認為,已經還清了你的人情。
此誠不可不察也!
說白了,也就是極其霸道的思想做怪。他可以過頭,你不能忘乎所以的也跟著做過了頭。
他惦記著你的時候,可以盡情的寵著你,啥好東西都舍得給你。但是,你不能恃寵而驕,自己盲目的搞過了頭。
從康熙四十五年開始,到如今的康熙五十三年,始終困擾著玉柱的一個難題,終于徹底解開了。
把老四的個性看懂了,對于玉柱將來的布局落子,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老八,只知道拉攏滿洲軍功勛貴集團,卻不知道九門提督和豐臺都統的厲害。
此人目光之短淺,實在是令人發指,不足慮也。
大將軍王,老十四,明明掌握了西邊的十幾萬大軍,回京述職的時候,卻沒在康熙的身邊太監里面落子,反而去拜托老九,與他暗通消息。
老九也是個目光短淺的鼠輩,他手里捏著近千萬兩銀子,卻不知道收買幾個宮里的大太監。
反觀玉柱,剛進宮里當差不久,就和小葉子搭上了線。
隨著玉柱的地位和權勢日增,他在宮里和暢春園內,一直不動聲色的落子布局。
梁九功怎么死的?
別人不清楚,玉柱還能不明白么?
梁九功這小子,真的是活膩了。太子胤礽復立之后,他竟然經常去九門提督托合齊的府里,參加奢華的飲宴。
說句心里話,玉柱想弄死梁九功的心思,何止一日?
但是,打蛇不死,容易被其反噬。
玉柱是一只很有耐心的黃雀,找到合適的時機,才對梁九功發起了致命的一擊。
借了早知歷史的東風,玉柱比誰都清楚,前敬事房總管,現任御前大總管趙昌,其實是老四的人。
康熙駕崩前,喝的那碗參湯,就是趙昌親手所進。
但是,令趙昌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老四剛剛擺平了老八和老三他們,就對他下了黑手。
此時,距離康熙的駕崩,還不足一個半時辰。
老電視劇《雍正王朝》里,老四得了皇位之后,第一時間回府,想收拾了鄔思道的場景,就是弄死趙昌的演繹。
趙昌妄想繼續擔任御前大總管,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這就與和中堂一樣的喜歡幻想。
晚年的乾隆,尤其是退位成了太上皇之后,利用“機靈”的和紳,全方位的打壓嘉慶帝。
和中堂幫著乾隆,不知道干了多少損害嘉慶帝利益的壞事,等乾隆死后,嘉慶帝豈能輕饒了他?
老十三的來和去,都不帶走半片云彩,收禮收到手軟的博啟,茫然一無所知也。
如今的宮里頭,最掌權的便是德妃娘娘。
隨著的老八逐漸邊緣化,德妃的小兒子老十四,慢慢的展露了崢嶸頭角,山東巡撫蔣陳錫等人,豈能不巴結博啟?
玉柱的姑爸爸,小佟佳貴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掌握六宮的權柄。
然而,玉柱卻只當沒看見似的,從未在康熙的跟前替他的姑爸爸說半句好話。
玉柱的姑爸爸,壽數長得驚人,直到乾隆年間,才薨逝。
只要小佟貴妃一直堅挺的活著,將來就是對玉柱最大的幫助。
老十三提前去河南抓證據去了,玉柱索性由著博啟在臺兒莊連待了三天。
再次啟程后,欽差的大隊伍,順利的抵達了蘇北重鎮徐州。
徐州,古稱彭城,有超過6000年的文明史和2600年的建城史,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說,亦有“彭祖故國、劉邦故里、項羽故都”之稱。
此時的徐州,還僅僅是江南江蘇省直接管轄的直隸州,尚未升為徐州府。
現任徐州知州哈興,乃是玉柱的另一個阿瑪,慶泰身邊的阿哈出身。
唯一的小主人到了徐州,哈興豈能不殷勤的伺候著?
“奴才哈興,請小主子大安。”哈興一見了玉柱,便跪下行了家禮。
“起吧。坐,請用茶。”玉柱待慶泰的身邊人,比對隆科多的門下,還要親熱好幾分。
畢竟,親爹和親叔父,終究還是有些區別的。
得罪了隆科多,玉柱一哭一跪,也就糊弄過去了。
若是讓慶泰有了不爽,那可就比敷衍隆科多,麻煩得多了。
哈興斜著身子坐下后,垂頭拱手道:“稟小主子,您南來之前,老主子曾經寫了親筆信來,命奴才好生伺候著主子您。若有不周之處,就剝了奴才的皮。”
玉柱一聽這話,不由暗暗點頭,慶泰待他,那真的是無話可說了。
哈興屬于典型的自己人,玉柱也就不端著欽差的架子了,而是直接了當的吩咐說:“我剛出孝不久,不能碰女人,你就別費那些個心思了。”
“嗻。”哈興趕緊跪下領了吩咐。
“博啟好那一口,你就看著安排了。反正啊,徐州的大鹽商們,有的是銀子。”玉柱這么一說,哈興立時哈下腰,小聲說,“不瞞小主子您說,奴才待在徐州的這些年,也撈了點好東西,都替您和老主子備著呢。”
一旁周荃,不由輕搖折扇,微微一笑,這才真正的自己人說話啊,真夠直白的。
大清入關已有七十年之久,但是,旗人的漢化,依舊不夠徹底,奴隸制度的舊殘余,比比皆是。
實際上,清軍入關之后,各級滿洲軍功勛貴們,無論打到了哪里,都會留下幾個奴才,幫著掌握地方大權。
這些奴才們,散布于全國各地,掌握著大小不一的實權。
這就屬于典型的占山頭,搶地盤了。
為了表達對主子的效忠,奴才們每年都會收羅各地的好東西,主動獻給主子們享用。
這種主子和奴才之間的緊密關系,表面上不好聽,實際上,卻是彼此皆受益的利益共同體。
這就和紅樓夢里,莊頭烏進孝替賈珍管著莊子,每年都要進貢各種土特產、家禽和銀子,其實是一樣的性質。
用現代的話語,就是既得利益集團,利用門下爪牙,編織成一張吸血的大網,一層一層的盤剝黎民百姓。
第二天上午,玉柱領著周荃,在哈興的親自陪同下,逛到了徐州的大街上。
吃罷沛縣的狗肉,喝過了純正的羊肉湯,嘗過了捆香蹄,哈興便領著玉柱去了駱駝山的竹林寺。
只是,等步入了竹林寺后,玉柱發覺,滿眼皆是比丘尼。
他這才意識到,哈興的馬屁拍過了頭,竟然領著他進了比丘尼的專用道場。
周荃早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只是,故意不說而已。
京城里的旗人權貴們,有兩大愛好,一是龍陽小相公的臀,一是比丘尼的另類滋味。
哈興以為,玉柱這種顯赫出身的旗人大貴族,肯定也喜歡這個調調,便把他領了過來。
孫承運是典型的旗下大爺,他是真的喜歡這個調調。
玉柱的眼界甚高,等閑的女子,入不得他的法眼。
即使進了竹林寺,玉柱也一直沒有特別的表示,令哈興大為失望。
這種僵局,直到一個人,冷不丁的出現在了玉柱的跟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