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陽市碧云峰景區因奇特的山川地貌,享譽大江南北,是中江省最著名的5A級景區之一,因為特別需要,中江省電視臺都市頻道的封閉培訓,選在景區內的唯一一所五星級酒店舉行。
周五下午兩點半,電視臺停車場集合。
全頻道選了八名攝像,四名后期,
加上周仁、王偉在內一共六名編導,悉數上了大巴車,就等湯總上車之后,便可以發車前往目的地。
車內氣氛一派輕松,這壓抑的一周終于要過去,林菲事件在頻道掀起的波浪,肯定不僅僅只是在新聞部,接二連三晚間全員開會整風,三位老總的臉都是黑的,撞槍口上為玉立整形機構說情的員工,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點名批評,并且在大會上做檢討。
這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暗流還在涌動……
能被選出來參加封閉培訓的,自然都覺得總算是從烏云密閉的高壓之下逃脫。
周仁和王偉坐在最前排,第二排的位置大家都很有眼色地空了出來,留給湯總,杜誠然坐在第三排,跟邊上兩個攝像聊著天,韋燁也伸長了脖子加入了話題討論中。
薛峰跟路北岑坐在一排,隔了條過道,
見她面色有些沉郁,
便找了個輕松的話題:“文老板跟你說了沒有?她去打前站了,說晚上給我們準備了大餐。”
路北岑笑著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韋燁的脖子就轉了回來,路北岑眨了眨眼,這么大個子肢體還能這么靈活的,可真不多見。
“她說沒說晚上給我們安排了什么大餐?為啥她那么好命能去打前站?領導咋不派我去打前站。”韋燁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薛峰撇了撇嘴:“你去打前站,能把我們住的酒店從經濟連鎖改成五星?”
韋燁小眼眨巴再眨巴了一連串,即使被薛峰噎著了,也不得不抱拳:“文老板威武,我服氣還不行嗎?話說我們真的住五星?”
“出息……”
“湯總來了……”
“誒,湯總后面那是誰?我怎么看著有點像林菲?”
“不會吧,哪兒呢哪兒呢?”
“那不是吧,林菲不是長頭發嗎?那頭發那么短……”
路北岑心里突了突,順著同事們觀望的方向看過去,遠遠就看見湯總拎著個旅行包,后面跟著一位頭發剪得快接近板寸的女人,拖著個拉桿箱往大巴方向過來。
別人可能一下看不出來,路北岑卻知道,那就是林菲,
不用想都知道,她的頭發,正是因為那天晚上被潑了紅油漆,不得不剪掉的。
這是事發后路北岑第三次見到林菲,心里一時五味雜陳,忍不住喃喃自語:“是林姐,真的是她。”
在眾人的注視中,湯總帶著林菲上了車,車上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倒是杜誠然率先站了起來,像平常一樣笑呵呵打招呼:“湯總您坐這里,林老師要不要坐小路那里去,你們女生坐一起好聊聊天。”
路北岑立即站起身,沖林菲招呼道:“林姐我在這里,快來跟我坐吧?”
湯總打量了一下車里的眾人,往給自己留好的位置站過去,好像是給林菲讓路,又好像是有意緩解林菲的陌生感,語調極為溫和道:“呦,我還沒發現,原來我們這趟只有兩位女士,那這回咱們可得多照顧一下!”
那邊林菲迎著路北岑走過來,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路北岑拉了林菲的手讓她坐下。
韋燁最是活躍,揚聲接話道:“領導,還有位女士打前站去了,不過咱們有三位女士也一樣能頂半邊天,您放心,我們一定給照顧得妥妥的。”
湯總笑著點點頭:“是哦,這趟咱們都得感謝小文,好了,大家都坐好了沒有?坐好了就出發吧!”
車上眾人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都在犯嘀咕,說是有關宣傳片的業務培訓,可這三位女士,一位好像是因為搞得一手好后勤,已經先被派了出去。
另一位剛上車的,原來一直是做新聞的編導,誰知道做宣傳片怎么樣?領導們讓她跟著,這究竟是去學習還是去散心的?
還有一位路北岑,妥妥的新人一個,還是個流言滿天飛的,雖然有個大獎傍身,但是那個獎怎么就歸了她?那也是不清不楚的。
一向公平的頻道領導,這回究竟打的是什么牌,真心讓人摸不著頭腦啊。
坐在第一排的周仁和王偉,專題部的管理人員,一位制片人一位主編,兩人視線碰到一起,也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問號,路北岑和文夢冉是怎么回事他們清楚,可林菲的出現,還真是讓他倆都驚訝了,心下也不禁有各種猜測,只不過此刻車上人太多,也不方便直接去問湯總。
車子開出電視臺大門,外面陽光燦爛,路北岑看著林菲瘦削蒼白的側臉,忍不住關心道:“林姐,你身體都好了?”
林菲沖路北岑揚了揚嘴角:“我沒事了,謝謝你小北。”
“謝我什么啊,林姐,我什么忙也沒幫上,后來你也不讓我去看你。”
林菲搖了搖頭,視線往車里一掃,低頭輕聲道:“我這幾天都住的賓館,回頭再說吧,先睡會兒。”
路北岑立即明白林菲的意思,滿腹的疑問也只能先壓下來,點了點頭道:“那好,林姐你休息一下。”
林菲也不再客套,靠著座椅輕輕閉上了眼……
路北岑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文夢冉發個短信:小冉,要多備一間房,林姐跟我們一起來了。
文夢冉大約是知道路北岑說話不方便,但是短信很快就來了:嗯呢,剛祁總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我還問了點內幕消息,挺爆炸,等來了再說。
路北岑撅了撅嘴,又發了條短信過去:又賣關子,我要和你友盡!
“哈哈哈,咱倆這塑料友情真廉價,算了,告訴你,她調我們部門了。晚上你跟我睡還是跟她睡?”
看到這個消息,路北岑真不知道該怎么回,心情不由有些失落,好像這件事的落幕,被蔣中澤說中了,可這是她最不愿也最不想看到的結局,卻是林菲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文夢冉好像猜中了路北岑的心思一般,見她許久沒回消息,又發了條消息過來: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乖啦小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只要結局利益最大化,就是好結局了,我個人預測,應該會給個主編給林姐的。
路北岑把手機塞進包里合上眼,抱著允許自己在非黑即白的童話世界里再堅持一會兒的心態,準備干脆也睡一覺,再微笑著接受灰色現實的來臨。
大巴車行駛在初秋的藍天白云下,氣氛靜謐而安然。車子停進碧云大酒店大堂門口時,時間剛到下午五點。
文夢冉拿了一把房卡等在大堂里,笑容極為明朗迎接大家下車,一番鬧騰分好了房間,林菲拒絕了路北岑和文夢冉的好意,堅持自己單獨睡,但是卻邀請路北岑去她房間里坐坐。
文夢冉十分體貼地拎了路北岑的箱子,微笑著囑咐了一句:“房間里有水有茶葉還有水果,你們慢聊,記得六點到副樓二樓碧云間吃飯。”
路北岑跟著林菲進了房間,兩個人隨意坐了,林菲看著門外對著的青山,表情很平靜對路北岑道:“小北,我要調到專題部了。”
路北岑沒料到林菲第一句就會說這件事,怔了怔才道:“真的嗎?那很好啊,起碼我們部門節奏沒那么快,而且相對沒那么多事。”
林菲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領導也是這么跟我說的,可是,憑什么?”
路北岑卻看出她眼圈有些發紅,忍不住又道:“林姐,你是不是不甘心?”
林菲聲音有些哽咽:“不甘心又能怎么樣?明明知道是誰干的,卻拿不出任何證據,也找不到任何證據,結果做錯事的人逍遙自在,受害者卻要退避三尺,小北,你說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路北岑訝然問道:“林姐,你是說你知道是誰指使于蘭的爸爸對你……?”
林菲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是啊,我知道,不僅是我知道,我們部門的人都知道,領導也知道,可是沒有證據。”
“那個老于交代了,說是第一回他從派出所出來,就有個人打電話給他,讓他半夜去我家嚇我,兩百塊錢一次,老于干了兩次,覺得錢太少了,熬夜劃不來,后來那個人又說給他五百塊錢,讓他在我臉上劃一刀,他膽小不敢干,然后出事那天下午,那個人又給他打電話,改成五百塊潑桶油漆,順便再嚇唬一下我,然后他就干了。”
路北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警方沒找到那個人嗎?”
“他說他那個人頭兩次給他錢,就是放在我們電視臺大門側面那棵大樟樹的洞里,后面那次是騎了輛摩托車給了他油漆和錢,但是那人戴了墨鏡和帽子,叫他到我們臺里后面那條小路上,那人騎著車也看不出身高,反正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那條路既沒有監控又四通八達,根本找不到人。”
路北岑立即就道:“一直圍繞著電視臺,而且對電視臺周邊那么熟悉,那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臺里的人干的啊。”
“是啊,大家都這么認為,但是他認不出人,電話又都是街邊買的臨時電話卡,根本查不到人,有什么辦法?我覺得那個人肯定還許了他更多的錢,不然這幾百塊都不夠他交罰款的,他怎么肯干?”林菲抿了抿有些發白的嘴唇。
路北岑見桌上有已經洗凈用保鮮膜封好的蘋果,拆了包裝遞了一個給她,又忍不住疑惑道:“你說那人怎么能確定老于一定會干呢?”
“第一回是賭,后來是交易成功有了默契,鬼知道,反正就是魑魅魍魎的思維,我們這些正常人沒法兒想。”
林菲搖了搖頭,咬了一口蘋果,又對路北岑道:“這蘋果挺甜,你也吃。”
路北岑從善如流,也拿了個蘋果咬了一口才問道:“林姐,你覺得是誰干的?這是有多大仇,我們臺里人工資就那個水平,舍得這么花錢也是有毛病吧?”
林菲嘆了口氣:“這事沒那么簡單,事發那天我正好拍了一個整形醫院的曝光稿,那醫院正是關鍵期,就到處找人壓稿子,大家都分析這錢是那個整形醫院出的,和我不對付那兩口子正好又趕上了這事兒,然后就……”
“反正我總覺得是那兩口子干的,我以前就因為類似的事情和他們結了梁子。現在有一兩年了,那時候也是一個酒店的曝光稿,他們先去拍的,估計人家花錢壓了稿。我不知道這事,正好報社那邊一個朋友把題材轉過來,當事人有些證據的,我就去了,然后當天回來一聲沒吭直接通過祁總搶著播了。”
“聽說這事那個被曝光的酒店找了他,退了錢還挨了打。后來卻演變成這兩口子在外面到處說我跟他們搶題材,又說我兒子是我婚外的私生子,反正就是什么話難聽就說什么,其實就是我擋了他們的財路。不過這回估計這兩口子賺了一筆,我去采訪的時候,那個整形醫院當場就給我亮了個一萬的大紅包啊。”
林菲笑容凄涼看向路北岑:“小北,你說我是不是傻,好好的大紅包沒要,便宜了別人還被嚇得要死,結果我還要換部門,估計現在我們部門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路北岑握著半個蘋果實在啃不下去了,如鯁在喉大約就是現在這個滋味,她一只手握住林菲放在膝頭的那只手,只覺很涼,盡自己最大能力安慰道:“林姐,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但是我總覺得那句話是對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真的,林姐,他們這樣搞,遲早會翻車的,而且我覺得咱們頻道的領導也都是眼明心亮的,這段時間你不在臺里,天天晚上開會整風,沒有人看你笑話,都覺得挺難過的,這是唇亡齒寒的關系,誰能不懂?再說那兩個人這回雖然沒露餡兒,但是被領導們記在了心里,遲早會被收拾的。”
“再說你到我們部門也挺好的,我覺得我們部門的人雖然也有個色的,但是大部分人都還是很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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