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夏明輝正在做工的小區外面小飯館里吃飯,一葷一素八塊錢,紅燒肉燒干豆角,肉雖然不多,卻很對他的口味,一塊肉能送三口飯,吃得很是滿足。
吃完飯,夏明輝掏出電話準備給老婆鄭芬撥過去,問問她今天身上有沒有不舒服,反應重不重,早晨的荷包蛋都吃了沒有,中午有沒有吃飯……
可是剛掏出手機,堂哥夏明華的電話就撥了進來,夏明輝下意識接起電話:“哥,你怎么這個點給我打電話?”
“剛吃完飯,你吃了沒有?”夏明華語氣里充滿關切。
夏明輝連忙點頭應答:“剛吃完,這小區外頭的快餐味道挺好。”
“那就好,你家,你……”電話那邊的聲音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明輝,你到我單位上來一趟,就現在,來了給我打電話,我有點要緊事找你。”
夏明輝聽得自家堂哥電話里的轉折,愣了愣,他比這個堂哥小好幾歲,從小跟在堂哥屁股后面,很是清楚這個堂哥老成持重的性格,他這樣的語氣,應該就是真有事,夏明輝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好,哥,我可能要半個小時才能到你那里。”
夏明華又囑咐了一句:“行,你快來,別耽誤了。”
夏明輝在夏明華單位院子樓下的一個涼亭里,見到滿臉凝重的堂哥,沒來由地心里打了個顫:“哥,你這是咋了?出了什么事?”
夏明華拿出那張刊登了王怡芳照片的報紙,遞到弟弟面前:“沒什么大事,你先看看這個。”
夏明輝按照夏明華的指點,看到那張照片,不明就里,又把文字看了一遍,再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才看向夏明華:“哥,你叫我來就為讓我看這報紙?”
“嗯,你不覺得這個王怡芳和你家小芬長得有點像?”夏明華見弟弟不以為意,還是直接說了出來。
夏明輝把那張報紙塞回堂哥手里,有點不高興道:“哥,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這哪能有個風吹草動就懷疑自己家的人呢。”
“明輝,我知道我這么說你要不高興,開始你嫂子在電視里看到的時候,跟我說我也不高興,但是我今天看了電視,那照片比這報紙上清楚,我覺得還是應該重視。”
夏明華看著低頭不語的堂弟,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你看,小芬到我們家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表姨來坐了個席,爹媽兄弟統一沒來,你對比下咱們家你小荷姐出嫁的時候,那能不奇怪嗎?”
夏明輝抬頭辯解道:“那不是小芬爹媽都在邊疆做生意,隔得遠嗎?”
夏明華搭在堂弟肩上的手帶著些安撫的力道:“是隔得遠還是另有隱情,這也都是她和她家人自己說的,再者說你看看這報紙上提到的簡單信息,這個王家的人也在邊疆做過生意,說是因為生意疏于管教,這都巧到了一起去,就讓人心里忍不住要打鼓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夏明輝再次垂下了頭,他不是真糊涂,不過有時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而已,在一起過了兩三年都相安無事,他只是愿意要眼前的安生日子,不想去想那么多而已。
夏明華知道這時候不能急,也沒再多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了弟弟。
夏明輝接過煙,就著堂哥手里的火,狠狠吸了一口,卻被嗆著了,猛咳起來,他才想起來因為要備孕,他已經戒煙挺久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夏明輝把煙丟到地上踩滅了,撿起來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才輕聲道:“哥,那你說我應該怎么做?”
“我也不能確認,但是我總覺得小芬也不是個壞孩子,要么你干脆問一問,其實這事雖然說原告那邊死了一個人,但是這責任也不完全就是這個叫什么,王怡芳一個人的,原告本身就有嚴重的心臟病,再說那時候這個被告還年輕,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錯呢?”
“要不是咱們家弟妹的事,那問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真是她的事……你也知道,我以前在法院干過,現在雖然在縣里上班,干的還是相關的工作,以后我們國家法律、身份信息這些都會越來越規范,現在二代身份證都已經普及了,很快就會取消一代身份證,但是以后可能干啥都要用身份證。”
“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說咱家小芬要真是有什么事,用的是個假身份,等你們把孩子生下來,肯定會受影響。”
夏明輝沉默了很久才道:“哥,小芬她,又懷上了,我這時候,真張不開口。”
夏明華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握著那張已經被他卷成筒的報紙在涼亭里踱了幾步,輕聲問道:“你們有醫院的早孕確診單嗎?”
夏明輝點了點頭,又有些狐疑地看著自家堂哥:“哥,我總覺得不能是小芬,她雖然性格奇怪了一點,但是人真不壞,我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看你想哪里去了,做事不得先想最壞的結果嘛!我是在想,如果是她,后面要怎么收場。”
緊接著,夏明華說出了心中的思量:“她現在懷孕了,即使被人舉報了,執行單位肯定也不能把她帶走。但是這個錢,還是要賠的,這是民事糾紛,其實只要把錢賠了,這事也就了了,當然原告那邊的心情也要體諒一下,好好道個歉,說不定這個賠償金額還能讓執行單位再調解一下。”
“哥,那是要賠多少錢?你讓我再看看那報紙。”夏明輝伸手去拉那張報紙。
“別看了,十六萬左右,我記得,你能拿出來多少錢?”夏明華問道。
“我這兩年活兒不多,小芬身體又不好,沒有多少積蓄,就三四萬塊錢,但是小芬這又懷了,我還得留點錢在身上,不過那個回頭再說也行,我還有兩個活兒也很快就要結錢了。”夏明輝一五一十說了家里的經濟情況。
夏明華苦笑著搖頭:“三四萬肯定不夠,按我了解,要么一次性多付點,全部了了,執行那邊也樂意做工作好結案,免得夜長夢多,要實在沒有錢,就只能分期,一分期,基本上就一分都少不了,還得有人做擔保。”
“哥,那,那你說要怎么辦?你比我有見識,你說,我都聽你的,只要保住小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夏明輝已經沒了主意,腦子里亂哄哄的。
“你放輕松點,其實真不是什么大事,小芬和孩子都不會有事,就是要籌錢,你等我想想。”
夏明華原地踱了幾圈,才又看向自家堂弟:“要不你回去問問你家小芬,當然我說這些都是建立在是她的基礎上,如果不是當然最好,那就是皆大歡喜。”
“嗯,哥,我知道了,就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你說,我聽,你讓我問小芬什么?”夏明輝點著頭問道。
“你問問她娘家人究竟在哪里,按照報紙上說的,他父母其實在湖夏生活,他們家以前確實在邊疆做生意,能在湖夏站穩腳跟,那肯定還是賺了錢的,看看他們能不能湊一部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她在娘家時犯的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夏明華用探詢的目光看向堂弟。
夏明輝聞言眼里一亮:“哥,你說得有道理,小芬跟我說過她爹媽和哥哥很疼她,不管真假,不行算我們借的,回頭我還上都行。”
夏明華搖了搖頭:“話不是這么說的,養不教父母是有責任的,如果是,這件事,從道德層面來講,她父母責任很大,應該承擔一定的賠償責任,他們明顯就是知情人。算了,這話你說不合適,你先問問,最好問到聯系方式,回頭我找他們談談。”
夏明輝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么有有些沮喪道:“哥,那要是他們也沒有那么多,那怎么辦?分期嗎?”
“不急,等把情況弄清楚了,回頭我請假跟你跑一趟,和執行那邊先談談,看看能商量到什么地步,我跟你嫂子和大娘,還有小荷說一聲,給你湊點。”
夏明華想了想又道:“但是丑話說在前頭,你媳婦你心里有底不?別鬧得雞飛蛋打,就不好看了。”
夏明輝整個人立即就精神了起來,點頭如搗蒜:“哥你放心,小芬跟我流產都三回了,要不是真心實意跟我過日子,哪能這樣鐵了心給我生孩子?”
夏明華看著堂弟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模樣,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那我們干脆這就回去吧,早問早了,省得夜長夢多,萬一被人舉報了,法警的車開到家里,可就不好看了。”
“好嘞,哥,我那活兒明天上午再去也不耽誤工期。”夏明輝立即附和。
兩個人騎上電動車,也不管中午的太陽暴曬,徑直回了富華村,這時候天氣正熱,村里靜悄悄的,沒什么人在外面走動。
兄弟二人直接去了夏明輝家,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夏明華在外面等著,夏明輝拿著報紙進去問。
夏明華站在小院里的老櫻桃樹和院門連接的陰影處,看著自家堂弟進了一樓的臥房,片刻之后,便聽見一聲驚呼:“小芬,小芬,你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
夏明華心里突了突,幾步往堂屋進去,一邊走一邊問:“出什么事了?小芬怎么了?”
隔著門,夏明輝在里面揚聲答道:“哥,小芬好像有點迷糊,被子里有血,哥,你快打120,小芬,小芬……”
三次,不對,應該說是四次流產一次宮外孕大出血,耗盡了王怡芳所有與命運相搏的執拗,盡管死里逃生,如今的鄭芬心里卻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是的,比那天在醫院,看見那個人嘴唇發紫,倒在自己面前還要更深的恐懼。
她終于相信那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報應就是遲早的事。
“媽,媽,媽……嗚嗚嗚,媽,媽……”
“小芬,你醒了,你是想媽了?我給媽打電話,讓她跟你說話好不好?”夏明輝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鄭芬睜開眼,看見一臉憔悴的丈夫夏明輝,她虛弱得連搖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喃喃道:“你讓她來,讓她來,叫我爸和我哥一起來,我想,想他們……”
三天之后,夏明華和夏明輝,坐上了王家大舅哥王建松的車,一起去往湖夏市曲湖區人民法院執行局。
路北岑和薛峰接到電話,收拾了器材,趕到曲湖區法院執行局的時候,朱文雅已經到了。
朱文雅很是激動,看見路北岑就上來拉了她的手:“路導,謝謝你,謝謝你們,她終于要露面了。”
執行局工作人員見報社的記者也趕到了,便把大家都請進了調解室,說明了情況。
“申請執行人,需要告知你的是,這一趟被執行人并沒有一起來,她因為宮外孕大出血,目前還在醫院住院,今天是她本人主動打電話跟我們投案的,等會兒是她的丈夫和家屬代表她來配合執行,被執行方希望你能諒解!關于這次執行調解,你有什么想法?”
朱文雅可能想過無數次抓到王怡芳的場景,卻沒有預料到這個局面,她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很是堅持地搖頭:“我要求他們除了按照判決書進行賠償之外,她本人,必須跟我母親道歉。”
“好,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被執行人家屬,別的還有嗎?”
“沒有,暫時沒有了。”朱文雅搖了搖頭。
路北岑站在薛峰身邊,看著朱文雅勉強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說完便緊咬著嘴唇,報社的記者在旁邊拍照,相機的咔嚓聲越發顯得調解室里難以形容的壓抑氣氛……
攝像機不僅記錄了這些,同樣也拍攝到了王怡芳的哥哥和丈夫,對朱文雅很鄭重的鞠躬道歉。
不得不說,夏明華還是很會辦事的,他不僅提前囑咐了堂弟和王家舅哥見面就鄭重鞠躬道歉,來之前還借了個小DV機,給王怡芳拍攝了一段視頻。
在夏明華的積極溝通后,曲湖區法院執行局工作人員,把那段視頻拷貝到電腦上,在調解當場播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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