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六郎猛地閉了閉眼。
若不是都督夫人在場,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件事最后到底會難看到什么地步!
見自家五姐聽了林也的話后,顯然更加困惑不滿,還想說什么,衛六郎連忙低喝一聲,“好了!五姐,
就照都督夫人說的,以后你不要再來分派饅頭了!”
衛五娘猛地看向身旁的衛六郎,一臉訝異地想說什么,卻再次被堵在了喉嚨里。
只聽衛六郎不容置疑地道:“而且,每次分派完食物后,都留幾個侍衛盯著點。
那是我們衛家派出去的食物,
誰敢搶,便是與我們衛家為敵!”
他們不可能留一批侍衛在這里看著,
只留一兩個侍衛,
也看不完所有人。
所以,他特意說了方才那一番話,就是想震懾一下這些難民,讓他們不敢再那般明目張膽地搶他們衛家派出去的食物。
否則,好事也能變壞事。
而且,把食物從饅頭換成稀粥,無形中也是降低了那些人的眼紅程度,多少是能安全一些。
衛六郎說完后,不自覺地輕吸一口氣,咬了咬牙。
阿爹說得對,他還是太年輕了。
這么簡單的一件事,他竟是要都督夫人他們提點到這份上才能想通。
而都督夫人和她身旁的林郎君,卻只消看上一眼,便明白了整件事情。
衛六郎心底越發沉了。
他雖然先前便聽說了這都督夫人不一般,但這都督夫人的沉著和通透,還是讓他震驚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與她之間,
差得何止一絲半點!
聽到衛六郎這一番話,
衛五娘也怔愣住了。
衛六郎已是說得足夠直白,
她也終于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這……他們的意思是,那孩子方才那般對她,不是突然發瘋,而是……而是她好心做了壞事,害他被人欺負了?
簡直荒唐!
這種事,她怎么會知道!
而韓雪晴早在林也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便臉色一變,悄悄后退了幾步,遠離了這些難民,仿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跑出一個對她發瘋的難民似的。
畢竟……畢竟她也分派了兩天饅頭啊!
時顏見衛六郎終于反應過來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牽著手里的孩子就回到了馬車上。
衛六郎見狀,連忙轉頭跟自家五姐道了句:“五姐,今天便什么都別做了,先回家。”
隨即,快速地跑到了時顏所在的馬車旁,透過馬車窗戶看著時顏,
一臉赧然道:“多謝夫人的提點,
還有,抱歉。”
時顏瞥了他一眼,道:“衛六郎為何與我道歉?”
衛六郎不自覺地摸了摸后腦勺,不知道怎么跟她說,方才他還以為她是個不自量力、多管閑事的女子。
最后也只是道:“我替我五姐對夫人的無禮道歉,我五姐性子急躁了一些,沒有惡意的。”
時顏卻只是淡淡一笑,道:“衛五娘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這個孩子。”
衛六郎看了看乖乖巧巧地坐在時顏身旁的小男孩,臉上的神情更赧然了,“我五姐……確實欠缺考慮,可是,她是真的沒想到分派饅頭這件事會給別人帶來這么多麻煩,她……不是故意的。”
時顏卻只是似有若無地一笑,沒說話。
衛六郎卻莫名覺得,這女子的笑意中帶著幾分譏諷。
到底是他五姐做事不夠妥當,衛六郎沒再說什么,只道:“夫人,你要帶著這個孩子嗎?”
他有些不懂時顏這樣做的用意,這件事已是解決了,以后也不會出現這孩子因為收到食物被欺負的事情了。
便是都督夫人憐憫這個孩子,也不用把他帶在身邊吧。
時顏卻沒說什么,只摸了摸身旁孩子的小腦袋,低低地“嗯”了一聲。
見都督夫人沒有與他多說的意思,衛六郎只以為她累了,又向她道了聲謝,剛要離開,卻突然聽到馬車里的女子輕聲道:“我方才與這孩子說了,你們衛家打算收留他,以后,就讓他留在你們衛家罷。”
衛六郎腳步一頓,眼眸微睜地看著馬車里的女子。
這也太突然了罷!
他們衛家不是說養不起這么一個小小的孩子,把他留在府里當個小廝也是可以的。
但都督夫人這先斬后奏的舉動,讓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與這夫人相處了這幾天,他不敢說對她十分了解,但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沒有禮數會擅自替別人做決定的人啊。
時顏頓了頓,又道:“這孩子的情緒還有些不穩定,待會,我會親自把他送到衛家。”
衛六郎一愣,立刻一臉恍然。
既然恒都督已是和他們衛家達成了合作,都督夫人自然是想見見他們家的人的。
只是,貿貿然到他們衛家,韓修旭定然會想方設法阻止。
若是用送孩子到他們家當借口,韓修旭便找不到理由阻止了。
只是……
衛六郎心里還是有些怪異。
都督夫人想見他們衛家的人,以后有的是機會,不用那么急,為了光明正大去他們衛家一趟,便擅自決定把這孩子塞給他們衛家罷?
莫非,都督夫人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與他們說?
衛六郎一邊想著,一邊回到了馬上。
停滯了很久的車隊,終于再一次緩緩往前行動了起來。
正如衛六郎所想,當他提出要請都督夫人把那孩子送到衛家后,韓修旭雖然滿臉陰郁不滿,卻也著實找不到理由阻止這件事。
畢竟方才那孩子的癲狂模樣,他也是看到了的,除了那都督夫人,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制得住他了。
若不是因為他三妹這兩天也有去城外給難民發派饅頭,他非得把這件事暗中傳遍望京,好好抹黑一下這可惡的衛家不可!
看著衛六郎帶著一眾侍衛,簇擁著都督夫人所在的馬車往衛家而去,韓修旭陰沉著一張臉定在原地,看了很久。
他身旁一個侍衛眉頭緊皺,小聲道:“郎君,瞧衛家那小子的嘴臉,他是完全不隱瞞他們和恒景那武夫沆瀣一氣這件事了。
嘖,若是他們當真聯手,我們的處境只怕會更艱難!”
韓修旭一臉煩躁,咬牙道:“我哪里不知道!”
衛家那小子不是不想隱瞞,而是覺得,隱瞞也沒用了罷。
在青州城外,他抓都督夫人這件事被那小子橫插一腳的時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本來他們韓家如今的處境已是危在旦夕,一旦衛家真的和恒景那武夫聯手……
韓修旭又狠狠咬了咬牙,這么多年來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焦躁得仿佛整顆心被架在火上烤。
他忽然,猛地一扯馬僵,冷聲道:“走,先回去與阿爹匯報一下這一路的事情!”
衛家陰險狡詐,他們韓家卻也不是吃素的!
要他們韓家就這樣認輸?
做夢!
另一邊。
時顏進京后,原本是要先進宮面圣的,但衛六郎說圣上這段時間身子越發不好,便先把這件事擱置了下來,等圣上身子好一些再進宮。
馬車又走了一段路后,終于停了。
因為衛六郎早就遣了人先行回府,與衛家的人說時顏要來的事,時顏他們到的時候,衛家大門前已是站了好幾個人。
時顏一下馬車,一個中氣十足帶著一股天生的威嚴氣度的男人嗓音便響起,“都督夫人這一路來望京辛苦了,某先前便聽說了都督夫人不少事跡,一直想親眼見見這個百姓眼中的奇女子。
卻不曾想,這么快就有機會了。”
時顏循聲看過去,卻見說話的是站在人群正中間的一個中年男子。
卻見他身姿威儀,一雙眼光射寒星,明明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依然高大魁梧,兩鬢飛霜,眼神沉抑而果決,看著就給人一種無聲的威壓。
說話的人,正是如今衛家的家主——魯國公,衛修遠。
也是曾經,時顏應當喚他一聲“舅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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