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杜鵑賣給一個外地來的人牙子了。”
常二妮淡淡的道，“那人牙子給的價錢還算不錯，比縣里的牙婆給的還要多半吊錢。至于那人牙子最終會把杜鵑帶去哪兒、又賣到什么地方去，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秀蓮聞言，臉色先是一喜，隨即又有些愁眉苦臉的。
常二妮果然還是沒把杜鵑給賣到窯子里去。
也是。
常二妮雖然日漸彪悍，但她說到底也還只是個小姑娘罷了,對窯子那樣的地方并不熟悉。
可這外地人牙子給的錢再多，想來也不會比窯子里更多啊！
早知如此，今日常二妮帶著杜鵑出門的時候，她就不該為了一時的顏面躲起來，而是應該跟上去一塊兒走才是！
若是有她在場的話，就算那杜鵑還是被外地來的人牙子給買走了，但至少她能幫著多要點錢過來啊！
相比之下,這次賣了杜鵑唯一的好處,也就是她被賣到了外地，他們一家子不用擔心以后還會在縣里見到杜鵑。
那得多尷尬啊？
也不知道常二妮是不是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會選擇把杜鵑賣到了外地去……
常二妮冷眼看著白秀蓮的臉色變幻，不再理會她，轉身進了里屋。
趙志恒正兩眼無神的躺在床上。
聽到常二妮進屋的動靜，他的眼皮子似乎輕輕抖動了一下，又似乎完全沒有，仍是一動不動的癱著。
常二妮走到床邊坐下，掀開衣服，從胸口里取出了一個兩個肉包子。
她柔聲道：“志恒，吃包子吧。我回來的時候專門給你捂著的，還熱乎著呢。”
趙志恒嘴唇一動，看也不看她：“我不吃。”
天知道從常二妮身上取出來的包子會帶著些什么怪味兒，他可不敢吃！
餓死也不吃！
常二妮并不生氣，只是微微笑道：“不吃東西可不行，你的身體會扛不住的。乖，聽話，把這肉包子吃了吧。”
說著,她就把手里的肉包子直接懟到了趙志恒的嘴邊。
聞著肉包子上邊兒散發出來的詭異臭味兒，趙志恒一個沒忍住，當即就干嘔了起來。
常二妮的臉色就一點點的淡了下去。
“恒兒不吃我吃！”
白秀蓮突然從外邊兒闖了進來，一把搶過常二妮手里的肉包子，猛的一下塞進了自己嘴里，囫圇兩下就吞了下去，一臉滿足的模樣。
趙志恒震驚又失望的看著白秀蓮。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毫無儀態，還絲毫沒有母子之情的邋遢女人，竟然會是他的親生母親！
常二妮卻是笑了：“志恒你看，這好東西你不吃，卻有的是人想吃呢。你看看你娘，她吃得多香啊！可惜了，肉包子全被你娘給吃完了，你這下可是想吃都吃不成了。”
畢竟是從兒子的嘴里搶吃的，白秀蓮多少有些羞窘，頓時漲紅了臉：“恒、恒兒，你別怪娘，娘這不也是想著……不能浪費糧食嘛！你看你總是不吃東西，好多吃食都給放餿了,最后還得倒掉……
咱們家現在可不比從前了，那是一丁點兒東西都浪費不得的！”
趙志恒面無表情的道：“我知道了娘，你出去吧，我想安靜一會兒。”
“好嘞好嘞！”
白秀蓮連聲應和，趕緊又退了出去。
算起來，她總共也沒在屋里待上幾分鐘，仿佛真的就只是來搶包子似的。
白秀蓮一走，趙志恒終于抬頭看向了常二妮：“二妮，現在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
常二妮面不改色：“志恒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對你向來滿意得很，從未對你發過脾氣，一心一意可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這么問，也太傷我的心了。”
趙志恒心中冷笑。
傷心？
常二妮她這模樣，像是有那么一星半點傷心的樣子嗎？！
趙志恒冷冷的道：“我現在成了一個廢人，每天只能躺在這床上一動也不動，更別提讀書上進了。就這個樣子，你也很滿意？”
“那當然。”
常二妮笑了起來，眼睛開心得瞇成了一條縫，“志恒你是知道我的，只能能一直在你身邊，讓我照顧你伺候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別無他求。而現在，我們不就是這樣的嗎？”
趙志恒臉色一變：“你實話告訴我，我斷了腿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
當初他好好的走在街道上，突然間就被人套了麻袋，拖進了小巷，狠狠揍了一頓！
那些人還用石頭砸他，硬生生的把他的兩條腿給砸斷了！
事后，趙志恒直接就暈死了過去。
等他被人發現，送到醫館的時候，他的雙腿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根本就沒得救了。
在得知自己的雙腿已經廢了的那一刻，趙志恒整個人都崩塌了！
他是讀書人，他以后是要當大官、娶官家小家的！
可這一切的奢望，都建立在他讀書能讀出頭來的基礎上！
沒有一個廢人能參加科舉，朝廷也不會要一個廢了雙腿的官員！
趙志恒的科舉之路，雖然才剛剛開始，但儼然已經結束了。
從那以后，趙志恒就被常二妮接回了常家，每日里過得渾渾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而常二妮對他的態度，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原本常二妮是從來不敢違逆趙志恒和白秀蓮的話的，可自從趙志恒癱了之后，杜鵑對趙志恒就越來越敷衍，白秀蓮母子倆不得不更倚重常二妮一些。
常二妮一開始的也還是跟從前一樣，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這母子倆。
但時間一長，常二妮看向他們母子倆的眼神就越發的深沉了起來。
終于有一天，常二妮在她娘和她弟弟的協助下，將白秀蓮和杜鵑關在里屋，狠狠的揍了一頓！
白秀蓮和杜鵑雖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們倆畢竟沒有真的動手跟人干過仗，怎么可能打得過常年干活兒的常家母子三人呢？
兩人挨了一頓毒打，很快就被打服了。
這個家里也徹底成了常二妮說了算。
要不然的話，常二妮也不會那么輕易的就把杜鵑給拎出去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