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三皇子千里迢迢。
趕回了長安城。
玉天機也是隨后便至。
不過是暗中進入的。
她回到了長安城之后,第一時間將手中的那些力量進行了安排,分布在了長安城的四處。
然后,當夜便是秘密來見陸行舟。
夜色寒涼。
空氣中的溫度讓人生不出絲毫想要動彈的感覺。
寒風吹著窗戶上的紙嘩啦啦作響。
屋子里雖然升著炭火盆,但依舊是寒意滿滿。
只有坐在炭火盆附近,才能夠感受到那種溫暖。
火光映照在陸行舟的臉上,虛無縹緲,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督主,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基本上便是這樣了。”
玉天機一身黑衣,站在陸行舟的對面。
此時此刻的玉天機。
和當年那個小玉,已經基本上截然不同。
這么長時間的歷練,身上的那種稚氣已經完全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冽。
果斷。
而那身材,則是因為常年練武而發育的更加有致。
因為黑衣是緊身的,更是將那種呼之欲出的豐滿給映襯的很明顯。
一雙眸子里,也是閃爍著熠熠精光。
給人說不清的感覺。
方才。
她在給陸行舟講述這些日子在江南的所作所為。
包括接近三皇子,建立天機,并得到三皇子的信任,以及后續幫三皇子所做的一些事情。
雖然這些東西,大部分她都已經通過密信傳遞給了陸行舟。
但這時候,依舊是整體又講了一遍。
而且講了一些信中不方便透露出來的細節。
“你做的不錯。”
陸行舟將桌子上的一杯茶推到了對面,對著玉天機點了點頭,道,
“比咱家想象的要好的多。”
當初陸行舟派小玉去江南的時候,其實并沒有想這么多。
只是最多給后者一個歷練的忌諱。
沒想到。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小玉竟然已經化身為了這玉天機。
借著李因緣留在江南的兩支密諜司殘余隊伍,硬生生的打造出了一個天機組織。
并成功的潛伏在了三皇子的身邊。
成為了三皇子的心腹。
這實在是出乎陸行舟的意料。
當然,也給陸行舟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是陸公公給奴婢機會。”
玉天機微微欠身,道,
“如果不是公公,奴婢這個時候,不知道就是那個大戶人家的丫鬟,身不由己,說不得更是生不如死。”
“奴婢永遠都記得陸公公的恩情。”
她說的是實話。
如果被賣到了別的大戶人家,下場可想而知。
不是被壓榨折磨,便就是被主人家欺負了。
哪里有如今的這般風光。
江湖之上,令人聞風喪膽。
朝堂之中,雖然不露面,但也有著不小的能量。
玉天機。
就算是這個名字,以往的她,也是不敢想的。
這都是陸行舟給她的。
“咱家只是順手而為,你真正依仗的,還是自己的努力。”
陸行舟滿臉笑容。
方才他在玉天機講話的時候,也是施展了三次窺心術。
將玉天機心里的想法看的清清楚楚。
雖然說,后者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那種唯唯諾諾。
但是這心里,還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
這就足夠了。
他揮了揮手。
內力將不遠處的一張椅子吹動,滑落在了玉天機的身后。
然后道,
“跟咱家說說三皇子。”
“他最近在做什么?有沒有謀逆的可能。”
玉天機坐在了椅子上,雙手捧起了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
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思量的意味。
大概三兩個呼吸后,她搖了搖頭,
“以奴婢對三皇子的觀察,他很難有謀逆的可能。”
“就以一件事為例。”
“三皇子在回長安城的路上,已經得知了遼東寒災的事情,當時他身邊的那位謀士,白無城,提出讓三皇子即刻準備軍糧和過冬的物資,給遼東軍送去。”
“既能夠解決遼東軍燃眉之急,也能夠拉攏人心。”
“但三皇子卻竟然遲疑,說是要先請示一下陛下的意思。”
“奴婢當時就在附近,這些話雖然聽的不是很清楚,但也聽了個大概。”
“奴婢覺的,三皇子對陛下忌憚的很,是那種刻在骨子里的忌憚。”
“要他謀逆幾乎是不可能的。”
陸行舟聽著這些話,揉了揉太陽穴。
他想架空皇權的計劃里,是有三皇子的,而且后者必須要謀逆才行。
如果等候三皇子按部就班的繼位。
陸行舟可沒那么長的時間。
他估計。
過不了今年的年關,西廠徹底有了形態,蜀線也安穩下來,老皇帝就真的要拿自己開刀了。
不能再等了。
“他有沒有什么……致命的缺陷?”
陸行舟眉頭皺著,提醒道。
“致命的缺陷?”
玉天機目光閃爍,微微的思量了一會兒,低聲道,
“可能就只有萬貴妃了!”
“經過奴婢這么長時間的觀察,奴婢發現,三皇子真正在意的,只有萬貴妃,別的東西,都可以當作他獲取皇權的代價,唯獨萬貴妃,是不容褻瀆的。”
“萬貴妃?”
陸行舟臉上的神色微微變幻了一下。
他似乎也聽說過,三皇子對萬貴妃的感情。
當年三皇子還年輕的時候,甚至因為外邦使者一句不敬的話,直接將那使者給宰了。
差點兒引起了兩國之戰。
那件事。
就足以證明三皇子對其母妃的感情。
“萬貴妃現在在什么地方?”
陸行舟將耳邊的一縷鬢發捋到了耳朵后面,然后站了起來,給玉天機將已經喝了一半的茶給重新填滿了。
“我們從江南回來的時候,三皇子曾經和萬貴妃通過信。”
“那個時候,萬貴妃似乎已經處理完了萬家的事情,萬家正開始整體遷移了,如果奴婢所料不錯的話,萬貴妃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回長安城的路上了。”
“她怎么也得年關之前趕回來,做為三皇子的母親,參加祭祀大典。”
王皇子做為儲君,第一次參加祭祀大典。
萬貴妃做為三皇子的母親。
這一次,也是不容許缺席的。
“你能打探到萬貴妃從回長安的具體路線嗎?”
陸行舟又是問道。
“能。”
玉天機點了點頭。
她是三皇子身邊的心腹,對萬貴妃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而且,她還要奉三皇子的命令,派人沿途保護萬貴妃。
所以知道后者的路線,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確定好了路線,然后給咱家送過來。”
陸行舟笑了笑,道,
“剩下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咱家會派人來安排。”
“是。”
玉天機點了點頭。
聊到這里。
該說的事情基本上已經說透了。
而對于陸行舟未來的計劃,玉天機也是知曉一些的,她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陸行舟也在之前就已經給她交代過。
就沒有繼續再停留的必要了。
玉天機拱了拱手,道,
“如果陸公公沒有什么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說話間,玉天機將手中的茶杯放回在了桌子上。
陸行舟笑著在這茶杯里又是添上了一些茶,然后笑著道,
“宋高想要見你。”
“應該就在外面等著呢。”
玉天機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慌亂,然后笑著說道,
“一年多沒見,這小子,沒給公共丟人吧?”
“不僅沒有丟人,而且做了不少的事情。”
陸行舟站了起來,將自己的茶杯拿走,然后又是從茶盤里取出來了另外一個新的茶杯,放在了一旁,并倒上了茶水,道,
“你們聊,咱家出去透透氣。”
玉天機這臉上竟然是泛起了一點點的紅暈。
但陸行舟好像是沒有看到一般,推開門,走出了屋子。
外面吹進來了一陣帶著濃濃寒意的風。
也走進來了一個男子。
他應該是在外面站了許久了,臉被凍的發紅,眉梢上,發絲上,都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但那一雙眼睛里,卻是并沒有任何的埋怨。
全部都是炙熱。
還有期待。
“玉姐姐。”
他沖進了屋子。
陸行舟給兩人關閉了屋門,然后沿著走廊朝著遠處走去。
他不想聽兩個人的私密話。
也不想打擾兩人。
他走到了庭院的拱門前,然后停了下來。
在拱門的后面,鬼鬼祟祟的站著一個身影,是宋高的母親。
她偷偷的看著這邊的情形。
“爺!”
見到陸行舟出現,她臉色有些興奮,搓著手,嘿嘿的笑著道,
“那小子,進去了?”
“恩。”
陸行舟笑了笑,道,
“兩個人說些悄悄話,咱家不方便聽著,就躲開了。”
在這個婦人面前,陸行舟也是難得的放松了些。
“爺,您的事情什么時候能夠完啊?我兒子這也老大不小了,等您的事情辦完了,趕緊給他們完婚吧,我老宋家幾代單傳,我這報孫子的心啊……您曉得不?”
婦人眼巴巴的看著陸行舟,滿臉的懇求,
“而且這小子他一根筋兒,不娶玉兒姑娘,也不娶別的姑娘,連碰都不肯碰的,真是急死個人。”
“呵。”
陸行舟把手里的暖帶取出來,放在了婦人的手中,道,
“差不多了。”
“等過了年關,如果事情辦利索了,咱家親自給他們安排完婚。”
“真的?”
婦人眼睛里頓時浮現出了掩飾不住的亮光。
過了年關就可以了?
他老宋家終于要開枝散葉了!
婦人激動的嘴唇兒都有點兒在微微的哆嗦了。
陸行舟看著婦人,心里淡淡的嘆了口氣。
給婦人說的話。
他只說出來了一半。
還有一半沒有說完。
如果過了這個年關,自己的計劃失敗了,那么,這一切都將煙消云散。
小玉和宋高,也再沒有機會了。
“咱家不會失敗的。”
“如今的陛下,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陛下,三皇子,雖然有些聰明,但都是小聰明,長安,盡在咱家的眼眸之中,不會出意外的。”
陸行舟心里暗暗的想道。
他隱藏在袖袍之下的雙手,微微的握成了拳頭。
他也不能失敗!
絕對不能失敗!
“現在,就差刺激一下三皇子,讓他動手了。”
陸行舟心里喃喃自語。
南陽城。
位于南北的中間地帶。
也是一條連接了南北方的重要城市。
因為坐落于交通要道之上,這座城市的人口往來就極為的頻繁。
人口流動上來了以后,這經濟也是不由自主地發展了起來。
這里和漢中城的規模也差不多。
甚至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也有更勝一籌的感覺。
如今是寒冬臘月。
南陽城并沒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響。
該從這里走的貨商,依舊從這里經過,該走的貨物,也是依舊從這里被運送。
那條進出南陽城的大道,早已經被人提前清理過了。
這是南陽城的那位知府,親自組織了城內的一些商賈,再加上府衙里的衙役等等,幾百個人的隊伍,接連數日清理開的。
就是為了保證南陽城的道路通暢。
進出的道路通暢了,南陽城就不會受到多少影響。
甚至,很多原本不走南陽的商旅,也會因為這邊的路途方便,而轉而走南陽。
這對南陽城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宣傳。
而這效果確實也不錯。
這幾日,附近的那些城市,都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
唯獨南陽依舊熱鬧。
“這里的知府,倒是個能辦事的,也是個真正為民辦事的。”
此刻,在這南陽城里,城北的驛站里面。
萬貴妃正在兩位丫鬟的伺候下,卸掉身上的那些妝容。
銅鏡里的人,雖然已經年歲不小,連頭發都多了一些灰白,但那眉眼之間,依舊是有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嫵媚風情。
讓人挪不開眼神。
在萬貴妃的身后,是一位公公。
那人年歲已經不小了,面容蒼老,皺紋滿布,而那頭發也已經幾乎全部都白了。
一身太監服穿在身上有些肥大,好像是要隨時垮掉了一般。
這人是趙公公。
萬貴妃前往萬家祭祖,還要處理萬家遷移的事情。
這一路,都是長途跋涉。
難免會遇到一些麻煩。
老皇帝擔心萬貴妃受了委屈,便特意從大內里面調遣出來了這位趙公公,沿途保護萬貴妃。
以防止出現什么意外。
當然。
意外基本上是不會出現的,就算出現了,可能也輪不到這位趙公公出手。
因為負責保護萬貴妃的,還有整整兩千的禁軍。
羽林衛。
從離開長安開始,便一直跟在萬貴妃的身邊,負責全程的保護。
就算是什么武林高手想要靠近,也基本上不可能的。
此刻。
萬貴妃正在和趙公公討論,關于這南陽城的事情。
“奴才也覺的這人不錯。”
趙公公接著萬貴妃的話摻和了一句,但很快又閉上了嘴巴。
他只能夠說到這里了。
不能夠繼續往下說。
因為。
宦官干政,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除非又皇權特許。
否則,都不能亂說話。
“趙公公,本宮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這一路辛苦了。”
萬貴妃自然是能夠明白趙公公的意思,她也沒有繼續在這件事情上討論。
其實,剛剛那么說,也只是和隨便和趙公公聊兩句罷了。
這一路走來,她能夠說話的,只有趙公公和身邊的宮女了。
幾乎不能夠接觸到任何人。
著實有些寂寞。
“奴才告退。”
趙公公微微躬身,慢慢退下。
雖然他是太監,但也不可能真的貼身保護萬貴妃。
但他的屋子就在旁邊。
這里有任何動靜,都是能夠聽到的。
不影響什么。
趙公公退了下去,屋門關閉了,屋子里似乎有些安靜。
萬貴妃輕輕的揉了揉眼角的魚尾紋。
靠近了一些銅鏡。
從里面看著自己的影子。
那張臉,那眉眼。
恍惚之間,她那剛剛卸掉了妝的嘴唇上,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出現的瞬間。
有種無法形容的風情逸散而出。
而那一雙眸子里,也是有著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情愫蕩漾。
要回長安城了。
而她,就要見到那個人了。
這次回萬家。
她想盡辦法尋找夢境里的那些記憶。
終于,讓她找到了。
在萬家的祠堂里,在萬家的老祖宗面前。
那些曾經的過往。
徹底蘇醒。
她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萬貴妃。
也并不完全是萬家的孩子。
不是真正的萬玲瓏。
當年年幼的時候,萬玲瓏被萬家的仇人擄走,萬家派人追蹤,解救。
一直追到了南疆。
當時南疆雨氏部落的人,承了萬家的恩情,全力幫萬家解救那個孩子。
最終一場廝殺。
萬玲瓏被拯救了出來。
但是,卻因為擔驚受怕過度,最終命喪一夕。
而因緣巧合之下,另外一個因為救萬貴妃而死的雨氏部落女子,則是不知道為什么,在萬玲瓏的身上醒了過來。
取代了原本的萬玲瓏。
做了萬家的小姐。
后來,她表現怪異,萬家以為是驚嚇導致,便請了很多高人,幫她治病。
久而久之。
她自己也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
把自己當作了真正的萬玲瓏。
她的真名叫桑無幽。
是雨氏部族的小巫女。
原本,也是要嫁給雨氏部族少主的人。
而那一任的雨氏部族少主。
便是雨小田。
“少主,本宮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啊。”
“命中注定,逃不過。”
“要來還。”
萬貴妃輕輕的將額頭間的一根白發挑了出來,然后用力的一拽。
將那根白發拽了下來。
她將發絲放在眼前,仔細地端詳著,目光柔和,
噠!噠!
有兩名黑衣人出現在了驛站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