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仙人坳。
便是盧德仁選擇的截殺陸行舟的那處山坳。
之所以稱之為仙人坳,是有些典故的。
相傳在千百年前,這里還是一座山,擋住了從漢中入蜀地的路。
百姓想要從這里入蜀地,需要繞過整座山。
行走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而且,這山里面還是猛獸橫行,蛇蟲鼠蟻肆虐。
一不小心就會死在山里面。
有仙人看不下去。
從天而降。
一劍將這座山從中間劈開成了兩半。
從此,形成了這一條山坳。
能夠從漢中直接進入蜀地。
這條山坳,也就有了仙人坳的名字。
當然。
這只是傳說罷了。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仙人的。
這山坳具體是如何出現的自然也不得而知。
但它確實,是聯通著漢中和蜀地的一條必經之路。
當初。
盧德仁也曾想過,在這里攔截譽王來著。
但害怕鬧出的動靜太大,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所以才沒有在這里設防。
但這一次。
不一樣。
無論是多大的動靜,多少人注意,他都必須做這件事。
殺陸行舟。
因為是陸行舟害的他成為了天下的笑柄,也是陸行舟毀了他的一切。
他必須報仇。
而另外一層更深的原因是,陸行舟一死,東廠頓時就會陷入散亂。
朝廷想要對盧家動手,也會有些束手束腳。
至少不會做的太過分。
那么盧家就有了喘息的機會。
也有更多的準備時間。
無論從自己,還是從盧家的角度來講,陸行舟都必須死。
今日,盧德仁已經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陸行舟有什么手段,他和這三百只鷹,都將血戰到底。
不惜一切代價。
將陸行舟截殺!
陽光明媚。
天空碧藍的像是洗過了一樣。
幾朵白云飄蕩在蒼穹之上,偶爾有鳥從云下飛掠而過。
嘰嘰喳喳的聲音,有些悅耳。
山間的風很涼爽。
所以,即便是被陽光直接照耀著,也不會覺的燥熱。
反而是有種很舒服的感覺。
三百只鷹。
就那么并排的站在山坳中間。
其中一部分人站在山坳兩邊的峭壁上,手中有著弓弩,弩箭已經上弦。
陽光照耀之下,箭尖上面閃爍著一些陰森的幽綠光芒。
顯然都是已經淬了毒的。
弓弩。
是軍中之物。
按照大魏朝律法,任何人不得私自藏有。
如若發現。
等同謀反之罪。
但現在這種時候,盧德仁還在乎什么呢?
暴露就暴露了。
只要能殺了陸行舟,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做完了這件事。
他將會去長安城,把這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
為盧家續命。
在山坳那條道路兩側,靠近石壁的地方,則是被盧德仁安排人擺放了一些石頭。
這些石頭有一部分是用來阻擋去路的。
讓道路變窄。
人們通行困難。
還有一部分,是用來滾動的。
這些滾石被擺放在了很高的位置,只需要松開繩子就會滾落下來。
瞬間能把這道路給封死。
盧德仁覺的可能會用的到。
反正。
他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截殺陸行舟。
無論怎么做。
都不過。
“少爺,都已經準備好了。”
此時此刻。
盧德仁正站在這山坳入口的那處石碑上。
石碑大概有兩人之高。
是盧家人耗費了金銀請匠人就地取材雕刻的。
在這里風吹日曬了數十年。
上面寫著三個大字。
仙人坳。
像是用刀劈劍砍出來的一樣。
這三個字跡上面,原本涂抹著紅色的漆,但是風吹日曬許久,如今已經是斑駁了。
能給人一些飽經風霜之感。
風吹在盧德仁的身上,黑衫獵獵。
發絲飛舞。
他身旁便是一只鷹。
正向他匯報這一上午的時間所做的準備。
“恩。”
“讓大家打起精神,估計,時間差不多了。”
盧德仁手中有著一張很小很薄的信箋。
那是今早上從滄江口飛鴿傳書過來的。
上面寫著昨天發生的事情。
陸行舟殺了李因緣,殺了魯先生,然后逃往漢中。
僅剩的六只鷹,正沿途搜索。
他們今日凌晨的時候,搜索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里有篝火,吃喝等等。
而且篝火還是熱著的。
顯然是昨晚上有人用過的。
從山洞里的情況,以及那地上掉落的一些獅子驄的毛發可以判斷,昨夜在里面過夜的便是陸行舟。
他離開山洞不久。
按照時間和路程推斷,今日差不多辰時,能夠到漢中。
此刻。
也就是辰時。
所以盧德仁說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他把信箋放在掌心里,輕輕的用食指和拇指互相摩挲了一下,信箋化作了灰燼。
隨著風飄散了出去。
他則是扭頭看向了東南的方向。
陸行舟,你到哪里了?
陸行舟已經到了仙人坳的附近。
但是他沒有立刻出現。
玄機閣的探子很早就在這里守著了。
他們發現了盧家的人,也將這個消息通知給了陸行舟。
此刻。
陸行舟,小公子,正在這仙人坳的入口之處。
陽光傾灑下來。
兩個人盤坐在入口的那處凸起的石頭上。
他們的中間。
擺放著兩壇子酒。
是玉竹山莊最精致的桃花沾。
還有一些精致的小菜。
都是從漢中城里面最有名的天上居酒樓訂制的。
玄機閣的人費了一些功夫。
才送到了這里。
給陸行舟和馮謙益準備著。
“你的人,什么時候能到?”
馮謙益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舉著碗和陸行舟碰了一下,笑著問道。
馮謙益所能夠調動的,可信任的人,在滄江口一戰,已經基本上損失殆盡了。
所以。
接下來的這條路。
馮謙益是基本上不會動手了。
只能做一個探子,以及安排陸行舟這一路上的起居飲食。
那么這次闖仙人坳,就得用陸行舟自己的人。
她不知道陸行舟是什么準備。
她也沒有見過陸行舟準備過什么。
有些好奇。
“吃飽喝足,他們應該就來了。”
陸行舟把海碗里的酒水一股腦兒的全都灌進了喉嚨里,一絲酒水順著嘴唇兒灑在了衣服上,他隨意的擦了擦嘴角兒,笑道,
“不用擔心。”
山風吹過。
兩個人的發絲隨之飛舞。
陸行舟已經不再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這滿頭白發也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在陽光下,閃爍著一種透明的光澤。
配合著他的姿態。
有種風流瀟灑的恣意之感。
他斜靠在石壁上,左腿伸直,右腿蜷在胸口。
左手端著的是倒滿了桃花沾的海碗。
右手抓著一條烤鴨的腿,手肘搭在右腿的膝蓋上。
撕咬一口鴨肉。
喝一口桃花沾。
視線里是藍天白云,蒼茫林海。
愜意非常。
嘰嘰喳喳!
有幾只鳥雀從遠處飛掠了過來,落在了陸行舟和馮謙益的對面。
它們的眼睛烏黑。
閃爍著期待,謹慎的朝著這一堆食物靠近。
有鳥靠近了地上的一粒殘渣。
跑過去啄了一口。
然后又迅速后退到了它自認為安全的區域。
“嘰嘰喳喳!”
“嘰嘰喳喳!”
其余的鳥雀紛紛的朝著這只鳥雀包圍了過來,去爭搶它嘴上的食物。
“你說,這群家伙是不是很蠢?”
陸行舟一邊咀嚼著鴨腿肉,一邊看向馮謙益,笑著道,
“明明外面還有很多食物殘渣,卻不知道出去搶,反而是搶自己伙伴的?”
馮謙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道,
“鳥獸而已,靠著本能!”
“外面的食物多有危險,只有同類嘴里的,才是安全的。”
話說到這里,她目光突然閃爍了一下,又看向了陸行舟。
她覺的陸行舟這問話里面,有別的意思。
“你是在說這蜀地,這盧家,還有這譽王?”
她遲疑了一下,問道。
陸行舟手里的那條鴨腿兒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還剩下一些不多的肉絲,他也不在意。
直接朝著那群爭搶的鳥雀扔了過去。
撲棱!
鳥雀們被嚇了一跳,紛紛撲棱著翅膀朝著遠處飛走。
那只鴨腿兒則是滾下了石頭。
然后落在了泥土里。
陸行舟從袖口里取出了一方錦帕,慢條斯理的把手上的油脂擦干凈。
然后站了起來。
他看向那遠方的茫茫荒野,沉吟了稍許,道,
“大丈夫生于世間,當轟轟烈烈。”
“但卻不是只在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瞎折騰。”
“天下之大,四海之闊。”
“我等當以刀開之,劍平之,一身浩然,滿腔熱血,填之。”
“開疆擴土,橫掃八荒。”
“這才是真正的轟轟烈烈。”
“恣意之人生。”
陽光照耀在那挺拔瘦削的身形上。
白發被風吹著飛舞蕩漾。
馮謙益抬起頭,看著他雙手負在身后,眼中有光的樣子,心里突然有些蕩漾。
第一次她見陸行舟的時候。
是在紅青林里。
這個人,以驚才艷艷的方式,破了陣法。
然后,又以過目不忘的本事,把那本數萬字的密諜司花名冊一口氣看到完,一字不落的記住。
那個時候。
陸行舟身上是閃著光的。
馮謙益記憶猶新。
她癡迷了。
剛剛這一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陸行舟身上閃著光,眼睛里閃著光,那光芒耀眼,讓她再一次心亂神迷。
“開疆擴土,橫掃八荒。”
“這才是真正的轟轟烈烈。”
“恣意之人生。”
原來。
在這個太監的心里,裝的是如此雄偉的野望。
確實啊。
在這般氣魄,這般豪情,這般壯志面前。
盧家,盧德仁,譽王,他們那些野心,那些夢想,那些所謂的轟轟烈烈,那些所謂的恣意張狂……
都只是小兒科。
都遜色。
都差了啊。
“敬陸公公。”
馮謙益恍惚了一下,將海碗舉了起來,對著陸行舟虛敬了一下。
然后,一仰而盡。
突然之間。
她有些淡淡的悲傷。
或者可以說是一絲懊悔。
悲傷的是,陸行舟他已經是殘缺之身,宏愿再大,卻也難現。
悔的是,她用一些東西換了玄信令。
她覺的陸行舟這種人。
才是一生良配。
“呵……”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在心頭略微閃爍而過,便是又徹底消失,馮謙益苦笑了一聲,將碗底最后一絲桃花沾也是盡數喝了下去。
她想起了陸行舟那句話。
過往,皆是過往。
未來,才是未來。
酒喝光。
菜也吃的七七八八。
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轟鳴之聲。
好像是驚雷滾滾。
就連這大地,還有那一塊巨石都是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石頭上擺放著的一些食物殘渣,被震動的滾出去,從巨石的邊緣滾落。
落在了地上。
不過,這周圍盤旋著的那些鳥雀,早已經受到了驚嚇,紛紛飛向了遠處。
不敢再過來吃喝。
“來了?”
馮謙益也站了起來,并排立在了陸行舟的身旁。
兩個人朝著那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遼闊的一條大道上,飛卷著一道沖天的煙塵。
黃色的灰塵翻卷如龍。
而那灰塵之下,便是一道同樣如龍的黑色鐵騎洪流。
轟隆隆!
轟隆隆!
黑色鐵騎翻滾著,帶著滾滾馬蹄聲洶涌而至。
也就是幾個喘息的功夫。
一隊鐵騎已經是來到了這仙人坳的入口之處。
最前面那人。
應該是這一隊鐵騎的將領,只見他遠遠的已經看到了陸行舟和馮謙益二人,然后已經開始減速,到了這巨石之前丈許的時候,又猛地一勒戰馬韁繩。
希律律。
棗紅色戰馬猛地抬起了前蹄,然后半個身子懸在了半空中,緊接著,砰的一聲,轟然落地。
嘩啦啦!
這人停下的瞬間,他身后那名令旗手,也是飛快的揮舞起了那黑色的令旗。
兩人高的旗幟在頭頂搖晃。
山間的風將其吹的獵獵作響。
希律律!
后面的那一隊騎兵,已經是看到了這令旗所代表的命令,紛紛也是勒緊了韁繩,然后隨著戰馬長嘶的聲音,這一隊洪流般的鐵騎,也是迅速的停止了下來。
這支鐵騎。
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鐵騎。
他們行之如風,停之入鐘。
在這般高速的狂奔疾弛之下,竟然能夠做到如此迅速的停止,而且還能夠以如此快的速度,重新將隊形排號。
絲毫看不出來有狂奔過后的散亂痕跡。
馮謙益心里暗暗吃驚。
忍不住的看向了那名為首的將領,以及他身后高高立著的那道黑色令旗。
旗幟通體烏黑。
中間繡著金黃色蟒蛇。
六爪猙獰。
而旗幟邊緣的地方,則是用紅色的線繡成了一條條的穗。
而那名為首的將領,身上的甲胄也是有些不一般。
甲胄本體是漆黑之色。
深邃陰冷。
但這甲胄的表面,卻雕刻了一條金黃色的巨蟒。
巨蟒自下而上繞著甲胄環繞。
好像身披巨蟒。
上面的鱗片都是依稀可見。
巨蟒扭動著身子向上慢慢延伸。
那蟒蛇的頭,最終是恰好落在這甲胄的頭盔之處。
那頭盔露出面容的位置。
則是巨蟒張開的血盆大口。
頭盔的護面之處。
還有上下四顆伸出來的鋒銳獠牙。
尖銳。
崢嶸。
那將領,雙目如炬,冷面寒霜。
身上,也是散發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兇悍氣息。
好像一條真正的巨蟒。
要捕獵而食。
“關隴軍!”
“蟒行騎!”
馮謙益呆愣一瞬間后,忍不住尖叫出聲。
三十年前。
大魏朝,在強大的經濟物質國力,先進的金屬冶煉鍛造技術,充沛的糧草儲備,外加天才的軍事將領,以及氣吞如虎的君王,等。
所有因素的聯合之下。
創造了一支威震八荒,橫掃天下的無敵重甲騎兵。
他們。
于呼倫山一戰。
以五千黑騎,橫掃草原騎兵三萬七。
殺的對方片甲不留。
又西進兩千五百里。
血洗草原所有部落,所有騎兵,大殺四方。
一路無敗績。
三月時間。
直取王庭金帳。
使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聞風喪膽。
謂之天神。
那便是關隴軍的蟒行騎!
天下第一重騎!
大名鼎鼎!
當之無愧!
“你竟然請來了他們?!”
馮謙益看著這般浩浩蕩蕩,煞氣如龍的蟒行騎,眼中的驚愕已經掩飾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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