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聽到這句話,余下三人皆是精神一震,那名不老林武師露出笑容:
“這么說,我們已經距離他們不遠了。”
禪宗的羅盤推演會受到距離限制,而京都前往幽州城的路線又不止一條。
為了確保不會追錯,整個隊伍分成兩支,四名神通走一個方向,轉輪金剛走另外一個方向。
“可算找到了,我還擔心,他們沒在前頭,那就白跑一趟了。
呵,杜元春,昔年江湖中可是鼎鼎大名,后來更做了朝廷走狗,不是一直在追捕我們嗎,風水輪流轉,他有沒有想過,會被我們追殺的一天?”
稍顯年輕些的武師冷笑。
渾然沒有意識到,他們自己眼下也是“朝廷走狗”。
先頭那名年長武師說:
“不要掉以輕心,殺劍雖退隱江湖,但切莫將其視作弱手,當年其橫掃江湖,打上各大門派,成就神通境界,這種人,此前罕有,以后也不會多。
況且,還有那個齊平,不要忘記,在越州時,左護法就疑似死在他手里,那時候,他也才剛晉級。”
年輕武師不屑:
“情報中說,他用了秘法,透支修為,不足為慮,待我取了他人頭,看他有什么特殊。”
江湖人好勇斗狠,對齊平的名聲,嫉妒者眾。
戴著斗笠的武僧突然說:“齊平,我們要活著帶回去。”
兩名武師一愣:“什么意思?”
武僧平靜道:“我們會將其氣海封掉,帶回禪宗。”
這是六祖交給轉輪金剛的任務,就如同他對空寂說的那樣,齊平這樣的人,死了太可惜,若能帶回禪宗,修行禪法,再好不過。
年長武師臉色一沉:“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殺了。”
武僧說道:“太子和杜元春可以殺,但他我們要帶走。”
不容置疑。
兩名武師突然明白,為何分配隊伍的時候,要他們四個在一起了……便是為了制衡。
二人想了下,也沒說什么,他們第一目標是太子,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與禪宗起沖突。
主要,人家還有一尊神隱……識時務者為俊杰。
干瘦僧人收起羅盤,緊了緊腰間的布袋,說:“走吧。”
與此同時,他于心中默念咒文,嘗試呼喚轉輪金剛。
這是禪宗的傳訊手段,不過,考慮到兩方距離,便是四境,想要趕過來也要很長時間。
好在,也沒區別就是,四個神通圍獵對方,這個陣容已經足夠強大。
然而當兩日后,某個破曉前的黎明,四人于荒原上堵住一輛馬車時,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你是何人?”
年長武師甩出暗器,奔跑的馬匹哀鳴斃命,車輛翻滾倒下,一名蓄著八字胡的男人滾落出來,趴在地上,仿佛昏厥了。
年輕武師走過去,抬腿便踢,而就在這一刻,密諜陡然彈起,手中一柄刀子宛若毒蛇,朝他刺來。
年輕武師冷笑一聲,閃電般捉住手腕,“咔嚓”一聲捏碎:“凡人還想偷襲。”
密諜嘆息一聲,咬碎牙齒間的毒藥,臉龐涌上青紫色,再無聲息。
“阿彌陀佛。”
干瘦僧人雙手合十,看到旁邊武僧從車廂里取出染血的衣物,終于明白了什么。
這時候,東方朝陽破曉,蒼茫大地,一片孤寂。
京都,黎明。
當名叫阿七的男孩,從家門走出來時,天還沒亮,整個東城,都籠罩在黑暗中。
只有天上點點星芒,隱約照亮建筑輪廓。
他推開院門,下意識整理了跨在腰間布袋,這是娘親親手縫制,用料子比身上的衣裳都要更結實。
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每個清晨,這只布袋里,都要塞滿帶著油墨味的報紙,然后給他挎著,走街串巷,換成銅板。
相比于以往的日子,阿七更喜歡這份工作,只要足夠勤快,就能換到比疊紙花更多的工錢。
最重要的是,六角書屋從不會用各種理由克扣,貪墨押金。
然而,就在新年的那天,一切都變了,書屋還在,但報社卻被封掉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朝廷官辦的“官報”。
事實上,朝廷辦的報社很早前就存在了,只是遠不如六角書屋的,故而,存在感不高,如今一紙命令,卻是成了唯一的報紙。
他和其他報童不得已,只能轉而去送官報,然而,官府給的工錢,卻比六角書屋低許多,還會找各種理由刁難克扣。
可縱使這樣,要靠這份工討生活的人還是不曾減少,他只能起的更早一些,跑的更累一些,卷的更狠一些。
想著這些,男孩一路摸黑,朝最近的朝廷刻印工坊趕去。
抵達的時候,天已蒙蒙亮,不少報童已經等在大門外,男孩與相熟的打了個招呼,便蹲下等待。
過了一陣,大門吱呀打開,報童們沸騰起來,他如豹子一般,悍勇地擠進人群。
報童的競爭很激烈,大家必須要比誰更快,這樣才能搶到最早一批,出來吃早點的客人,為此,甚至會大打出手。
以往,六角書屋的伙計會要求排隊,誰敢搗亂,會被趕到后面。
但朝廷書坊的人,卻樂于看他們廝打取樂。
當他佝僂著身子,抱著鼓囊囊的布袋,從人群里鉆出來的時候,臉上,身上又多了幾塊淤青。
然后,便又急著邁開雙腿,循著熟悉的路線,第一個沖進最近的茶樓。
“那娃子,來一份報紙。”
“我也要一份。”
茶樓的食客們都是不差這個閑錢的,一名穿著長衫的中年人買了一份,目光落在頭版上,便是一驚:
“傳言是真的,這么多大人物都入獄了!”
這兩日,便有傳言稱,景王爺正徹查朝堂,尋找叛國奸臣,說是要拉下來一大批。
“吏部尚書張諫之,竟也是國賊?!”一名茶客震驚不已,繼而怒罵:“該殺!該殺!”
“此等佞臣,若是不除,國將不國!”
“奸佞這般之多,當真觸目驚心,觸目驚心!”一名讀書人拍案而起,義憤填膺:
“無怪乎奸賊橫行,就連那鎮撫使都是大賊,如何能肅清朝廷?”
底層民眾對朝堂所知極少,很容易被帶節奏。
“這……宋太師怎么也在上頭?”也有人大驚失色,意識到不對勁。
宋九齡乃京都大儒,兩代帝師,這個年代的文人類似后世明星,并非無名之輩。
一名茶客突然冷哼一聲,說道:
“是非真假,全憑這朝廷報紙來說了。依我看,陛下遇刺,絕沒有那么簡單,否則,為何京都晨報都關了?怕人說什么?”
“不是說,是有間諜混入了六角報社,才封掉的?”
“這種事誰說得清,而且,六角報社可是齊公子創辦的,豈不比這朝廷官報可信?”有人冷哼。
“可齊公子,已經不在了啊。”
一聲嘆息,整個茶樓內安靜了下來,人們臉色一黯。
關于齊平為國捐軀的消息,早已傳開。
起初人們是不信的,但隨著這么多天下來,齊平再沒有出現,人們終于確認,那位帝國天驕,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輕人,隕落在了那個夜晚。
阿七聽著人們的議論,腦海中,想起了當初東城被封,那個救了他娘親的年輕人。
他后來才知道,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齊公子。
那樣耀眼的人也會死嗎?
他背著布袋往外走,迎著初升的太陽奔跑著,心中懷疑著。
可如果沒死,又能在哪里呢。
與此同時,北境官道上,一道長長的車隊行使著。
這是一個大型商隊。
二月末,南方已經氣溫轉暖,但在北境,還是最寒冷的時候。
尤其雪災的緣故,從天空俯瞰,茫茫曠野上,一片荒涼,除了黑色的山巒,便是未融化的積雪。
這種天氣里,尋常百姓極少會走遠路,倒是商隊,絡繹不絕。
很多想要出門的百姓,也會跟在商隊中,以尋求庇護。
齊平三人在黑石縣城休整后,便以探親的名義,跟進了這一支大型商隊。
而密諜臨走前,也動用鎮撫司在本地的勢力,為三人偽造了更真實的身份,加之易容,以及通訊不暢,足以騙過沿途官兵探查。
“朝廷不可能正大光明搜捕太子,只要我們不被不老林和禪宗的人找到,就可以安穩抵達幽州城。”杜元春如是說。
齊平補充道:“前提是對方被騙過去,而且黑狗血真的有用。”
兩人默契地沒說的是,即便“欺騙”成功,其實也只能再為他們爭取一段逃亡的時間而已。
畢竟,只要銷毀了那些衣物,重新“占卜”,仍舊可以鎖定。
如此忐忑地又過了數日。
某個傍晚,眼看著天黑前無法抵達最近的城池,商隊宣布停下露營。
一時間,商隊中的人們紛紛走下來,從附近搜集木柴,準備引火。
“我們也下去休息下吧,”車廂內,杜元春合上手里的簡易地圖,臉上終于露出罕見的笑容:
“前面有座大城,明天進城可以休息下,等過了這塊地界,距離幽州城就近了,等進入北方軍的范圍,朝廷的影響力會大幅削弱,威武大公如果派人接應的話,再往前走幾日,也許就能相遇。”
這一路上,三人并沒有悶頭跑路,而是嘗試啟用部分密諜,向幽州城方向傳遞消息。
但,為了安全起見,傳出的消息,也只提及了模糊方向,不過,只要雙方相向而行,總是越走越近的。
“真的嗎?”裹著棉襖的太子期翼地問。
這幾日,趕路雖然不那么勞累了,但她幾乎夜夜失眠,整個人瘦了一圈,鵝蛋臉變成了瓜子臉,這時候看到希望,眼眸中的光彩放出來,扭頭看向齊平:
“先生,我們快安全了。”
齊平笑著說:“是啊,放心,我們很快就安全了。”
心中,卻生出一股子不安來,總覺得杜元春在插旗。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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