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狂暴的刀氣令人瞇起了眼睛,旋即,當迸濺的木板、水花散去,人們突然發現,齊平消失不見了。
人去了哪里?
曹園心頭突地一緊,本能朝下看去,他仍舊站在橋上,只是拱橋只剩下一小截,下方是翻滾的水花,飄流的木板。
難道在天上?
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只灰色的貓頭鷹從天空飛過,大白天的,怎么會有貓頭鷹?不……
曹園心頭短暫一跳,突生警兆,下意識側身,背劍防御。
“砰!”
一蓬水花炸開,河水鼓起一個巨大的水泡,齊平持刀,自水中如勁弩射來,刀刃嗡鳴震顫。
“刺拉拉……”
圍觀眾人只聽到金屬摩擦聲。
晨霧中,一串火花閃爍,繼而驚愕望見,齊平一刀蕩開天劍,朝曹園后背劃去。
曹園一驚,便要調集真元,加厚背部罡氣,卻突然腦子眩暈了下,動作一凝窒。
蒼黃劍訣……
這一刻,齊平以奔雷訣狀態,動用學自杜元春的劍訣,短暫干擾了曹園的精神,并尋到防御弱點,撕開防線。
“嗤……”
如同滾燙的刀刃切入牛油,曹園罡氣劇烈顫抖,背部濺起一蓬鮮血,卻也借這一刀的力道,朝前跌去,卸去傷勢。
齊平有些遺憾,對手的確經驗老辣,這般突襲,也只是傷了對方,接下來,曹園有了防備,恐難得手。
“門主!”
“門主受傷了!”
山莊弟子聲音驚恐,他們不知道為何,局勢陡然逆轉,只覺方才建立的信心瞬間崩塌。
恐懼重新籠罩心靈。
眾錦衣也氣勢一振,洪嬌嬌嘴角微翹,心下嘆息:他成長可真快啊。
方才曹園借水勢壓制,齊平反手也借水遁突襲,而要知道,這一切的應對,都只在極短的瞬間。
真正在交手時,絕大部分人都是沒法思考的,只依靠本能與經驗應對,曹園借地勢,依靠經驗。
齊平依靠的,只有戰斗中的學習能力。
“準備下支援。”余慶突然低聲說。
場上看似齊平占了上風,但實際上,等對手有了準備后,以曹園的經驗,齊平很難再占到便宜。
況且……他多少也了解些齊平這門秘術的特殊,知道這法門就是五秒真男人……持續不了多久。
橋頭。
齊平感受著氣海內飛快燃燒的真元,看了曹園一眼,便準備追上去痛打一波。
然而,就在這一刻,齊平突然心生警兆,洗髓境修士對危機的預感救了他。
齊平雙腳用力在斷橋上一踏,整個人原路倒飛,而背部受傷,踉蹌奔行的曹園突地擰腰,身體以詭異的姿勢,倏然突進,折返斷橋,一劍平掃。
示敵以弱,誘敵以進……這一劍極快,極突然。
已然超過了洗髓修士的極限。
曹園的身體幾乎拉出殘影,莫說余慶等人,便是藏在暗中的四先生,也是嚇了一跳,有些沒反應過來。
太快了!
這不該是洗髓的速度……繼而,人們望見那銀白如皓月的劍刃,竟成了血色。
縈繞著一縷,又一縷緋紅的血氣。
與此同時,曹園整個人都發生了變化,那紫色繡金線的袍子,發出“嗤嗤”的裂帛聲。
他的軀體膨脹,劍氣撕碎了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了一條條蚯蚓般,青紫色的大筋。
更有骨節增大的“咔嚓”脆響。
血氣彌漫,他陡峭的眉峰下,雙目如血,發絲飄舞,宛若妖魔。
“啊……”
“那是什么……”
天劍山莊底層弟子們大驚失色,未料到自家門主緣何如此,竟好似修了什么魔功般。
府衙的精銳軍卒們亦面露驚恐,稍稍后退,那些本來對準天劍門弟子的弓弩,同時鎖定曹園。
狂暴!
齊平險而又險躲過這一劍,后背一股麻意直沖天靈,心中一沉。
若是說,此前還不確定這曹園與不老林究竟是何關系。
如今,當這名江湖中亦有名號的洗髓高手施展秘法,提升境界,也終于確定了對方不老林人的身份。
“小心!”女錦衣嬌叱一聲,提前大斬刀,身體卻本能地戰栗起來。
此刻,正如昔日京都夜晚長街,不老林武師強行破境,曹園身上彌漫出的氣息,開始瘋狂暴漲。
儼然已達到“偽神通”之境。
“晚了。”曹園笑了,只是在那布滿青筋的臉孔上,笑容也顯得詭異。
他的雙眼一片血紅,帶著憤恨。
你有秘法?恰好……我也有。
感受著體內血肉蓬勃的生機,那充盈肢體的,令他沉醉的磅礴真元,曹園有些恍惚,這一刻,他感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擋下他一劍。
“這就是神通嗎……”他心中呢喃一聲,腳掌一踏,土地出現兩個深深的腳印。
他整個人跨越河流,朝齊平轟殺過去,這一劍,他有著十足的把握,即便那些勁弩加身,那幾名錦衣校尉阻攔,也無法改變結果。
殺死京都聲名大噪的天才……這個念頭讓他有些戰栗。
他期翼從齊平臉上看到恐懼與絕望。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面對著他這巔峰的一劍,錦衣少年既未逃離,也未舉刀搏命,只是站在原地,平靜地望著他。
眼神中,帶著一絲戲謔。
陷阱?
……還是,故弄玄虛?
經驗老道的他心頭升起警兆,若是按照原本的性格,定會謹慎些,但不老林的秘法非但拔升了他的力量,也影響了他的性格。
這一刻,雖隱約察覺不安,但曹園并未罷手,而是照舊撲殺下去。
然而,很快的,他愕然發現,自己仿佛撞入了一片泥沼,分明齊平就前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抵達。
一股強大的力量,攝住了他。
怎么回事?
曹園茫然,繼而,便見那屹立橋頭的錦衣少年驟然喝道:
“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話落,曹園便聽到一片驚呼聲,如排山倒海般響起。
他愕然回頭,瞳孔驟縮,只見,就在斷橋上方的天穹上,一名邋遢道人憑空浮現。
其身材高瘦,面貌猥瑣,頜下幾根細長的胡須,一身道袍骯臟,還沾著米粒。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有著一雙澄澈如孩童的眼眸,而此刻,那眸子成了幽綠色。
四先生傲立半空,一手成爪,朝曹園虛抓,那寬大的袍袖中,鉆出一條半透明的,虛幻的蛇,悄然卷住了他的雙腿。
“你也算神通?”四先生冷笑一聲:“可笑。便教你見識下,何謂神通!”
話落,那寬大的袍子下,無數幽靈鬼魂飛出,盤旋著,將山莊上空渲染成一片幽冥鬼蜮。
“嗚嗚……”
繼而,驟然昏暗的天穹上,傳來一聲宛若哭泣的幽咽,兩岸,無論是府衙軍卒,朝廷錦衣,還是天劍山莊弟子,皆愕然抬頭。
望見一頭龐大無比的虛幻藍鯨,搖曳飛來,遮天蔽日。
“啊!”
“鬼……是鬼……”
一片恐懼聲,山莊內尋常的仆役們,紛紛跪倒,戰栗不安,方才兩名洗髓三重交手,都并未令他們如此恐懼。
因為,“武林高手”在認識范圍內,即便強的有些過分,也能理解。
曹園的“狂化”,也能解釋為“魔功”。
而當百鬼齊出,心底的恐懼才被點燃。
“四先生……”齊平站在橋頭,負手而立,一副勝券在握模樣,心中吐槽:“你是多喜歡人前顯圣啊……”
都蓋過自己的風頭了好嘛。
國公府,正堂。
寬敞奢華的廳堂外,一名名官差身形筆挺,按刀于院中各處站崗,氣氛壓抑至極。
房間內,五十余歲,氣度不凡,大拇指上套著一只白玉扳指的越國公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
堂內其余位子上,則坐著以張知府為首的越州官員。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還有一名錦衣。
“呵呵,吳家不愧是三百年大族,吃穿用度,皆非凡物,就連這茶盞,都是古董,本官卻是有口福了。”
張知府坐在椅中,把玩著青花瓷碗,驚嘆地沒話找話。
其余幾名官員閉口不語,泥菩薩模樣,心中無奈。
府衙中的官員部分是外調,也有部分,乃是本地官員,與越國公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若是有可能,當真不愿蹚渾水。
可沒人想到,天還沒亮,他們就給張允從家中召喚了過去,然后一頭霧水地點齊兵馬,直沖國公府,連點反應時間都不給。
此刻,如何猜不到,是出了大事?一個個心如擂鼓,惴惴不安。
“張知府若喜歡,送你一套便是。”越國公聞言,不咸不淡地說。
張允忙笑著擺手:“可不敢,本官哪里敢要國公府上的東西,消受不起啊。”
越國公強壓不安,瞇著眼,看向他:
“張知府也有不敢的事?我倒是覺得,你膽子大的很。”
張允嘆息一聲,說道:
“國公此言差矣,我這人膽小,不經嚇。為官數十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說到底,下為黎民百姓,上為不負君恩罷了。”
越國公眼皮一跳,仿佛明白了什么,臉色微白,語氣轉柔:
“張知府,我想你們許是看錯了,這么久都未搜到什么不老林人,也盡力了,莫不如撤去吧。”
張允說道:“不可。國公府這般大,賊人若是躲藏,一時半刻,定然難尋,恐怕還要叨擾一陣。”
越國公發怒,突地將杯盞丟在地上:
“那若是一日都找不見?莫非要封鎖我國公府一日?!”
“啪!”古董青花瓷杯盞炸裂,貢茶潑濺,打濕了張允的官袍。
屋內眾人嚇了一跳,卻見張知府平靜地彎下腰去,抹了下衣角,繼而抬頭,凝視暴怒如雄獅的老國公,幽幽道:
“用不了一日,余千戶與齊百戶,已率兵擒賊,此刻想必已將凱旋,國公何必急于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