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子走了。
在覺醒了前世記憶后,雖未恢復至巔峰狀態,但無疑已經不適合留在京都。
然而他最后那句話,卻在所有人心頭掀起波瀾。
禪宗僧人們自不必說,佛法的變化,直接影響到他們的修行。
在場其余修行者,也都品味著“頓悟”的含義。
不過,修行者總是少的,對于絕大部分圍觀者而言,并不會如魚璇機那般,知曉前因后果。
在他們的視角下,就是那禪子原本堅持苦修,結果被齊平三言兩句,“點化”了。
從而覺醒,并“大徹大悟”,要去學“頓悟”法門。
“齊公子真厲害。”一名女子咬著嘴唇,一臉崇拜。
“只是念了一首詩,就給那什么禪子點醒了,哈哈,如此說來,這什么禪宗也不過如此。”一名大漢笑了起來。
“就是,就是。”
很快的,齊平一詩點化禪子的說法,便口耳相傳,流傳開去。
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這個故事就將成為繼“詩壓文壇”、“棋鎮天星”之后,第三個被京都人津津樂道的市井傳說。
禪宗僧人聽得火冒三丈,偏生不知如何反駁。
甚至部分僧人也被帶了節奏,想著莫非六祖當真是被那齊平點醒的?
這般說開,禪宗豈不是還要領對方的情?
一時只覺無比憋屈。
而此刻的齊平,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禪子覺醒后,幻境破碎,他們也跟著回到了現實。
剛睜眼,就看到方才一幕。
“所以,道戰這算結束了吧。”齊平摸了摸身體。
恩,他不再是三十歲的齊先生了,又成了當初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境界還是洗髓二重,腦海中,這三十年的記憶開始飛快淡去,仿佛一場夢。
唯獨,期間與一代相處的部分,沒有失色,仍舊記憶猶新。
“出來的太突然了,我都還沒和一代告別……”齊平有點郁悶。
但很快收拾心情,看向左右。
東方流云與白理理也都醒來了,看上去有點懵的樣子。
對面,衛無忌臉色冷漠,深深地看了齊平一眼,說道:
“此番,我不是輸給了你,而是時間。”
說完,這位劍圣弟子起身,瀟灑離去。
嘖嘖……這是還不服啊……齊平笑了,也不在意,又看向紅豆:
“你呢?服不服?”
梳著短發,眼睛有些開,所以顯得略呆的紅豆繃著臉,忽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搭理他,起身也走了。
齊平有點遺憾,這姑娘小時候欺負起來挺好玩的,長大了不可愛了。
搖搖頭,他與兩名隊友轉身,在四方民眾的歡呼聲中,回到了道院席位,朝諸位長老拱手:
“弟子不辱使命。”
典藏長老笑的快意:“做的很好。”
下一句是不是,道院為我們而驕傲?……齊平心想著,忽然看了那面古樸圓鏡一眼,不知為何,仍覺得與之有些親近。
不過這種等級的法器,自己也就只能看看了。
只不過……就在典藏長老將鏡子收入袖子的剎那,齊平恍惚間,仿佛看到鏡面亮了一瞬,但又不確定。
“好了,此處不適合說話,回去再說。”
魚璇機上下打量便宜徒弟,笑吟吟地說。
道戰結束。
問道大會還有一些收尾的流程,但都無須齊平關心,有禮部官員處理。
至于使團,應該會再滯留一陣子,洽談貿易條約后,也會離開。
“阿彌陀佛,沒想到竟是這般。”雪山小隊氣氛沉悶,老僧智善嘆息一聲,搖頭說:“我們也走吧。”
中年劍修與刀客夫妻點頭,就連垃圾話很多的年輕僧人,也垂著腦袋。
“大人,這邊結束了,我們也回去吧。”
洪廬望向杜元春,卻見后者正靜靜望著人群某處:“隨我來。”
人群漸漸散去,這場精彩絕倫,轉折不斷的盛會也開始朝整座京都,擴散余韻。
南城,報社內部。
鬢角斑白的太傅坐在竹篾椅中,面前是一份攤開的報紙。
“您老的茶。”戴著小帽,圓臉小眼睛的范貳拎著紫砂茶壺過來,雙手斟茶。
太傅這幾日,經常往這邊來。
一個是這邊人多熱鬧,二來,也是方便得到最新的消息。
“報社在那邊安排了人,等會第一時間就能傳回消息來。”范貳坐在對面,解釋說。
這三天,報社參照齊平定下的方案,在第一版面開了個“跟蹤報道”,將幻境中六人動向,記錄成文字刊登,賣得極好。
云老先生說道:“今晚準備幾個好菜,齊平回來的話,給他個安慰。”
范貳點頭:“已經派人在酒樓訂了。”
在二人看來,齊平意外失去資格,心情可想而知。
他們也做不了別的什么,只能想法子準備一桌好菜,陪著喝點酒。
也就在這時候,屋外,一匹馬飛奔而來,一個急剎,一名向家漢子一躍而下,臉上帶著喜色,額頭沁著汗珠,沖進報社:
“道戰結束了!出結果了!
齊公子力挽狂瀾,一招擊敗衛無忌,又一招打敗了禪子,然后與禪子論禪,說了一首詩,禪子覺醒,與道門首座隔空對話,宣布要開壇講法,學習頓悟……”
他一口氣連珠炮一般,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整個報社鴉雀無聲。
忙碌的老秀才們停下工作,愣愣地看他。
范貳與云老先生也有點懵:
“你說啥?!”
某座酒樓內,蒙著面紗,腳腕懸著金色鈴鐺的瑤光用完餐飯,看了眼天色,咕噥了一句“差不多了吧”。
旋即,飄然下樓,混在人群中,朝鹿臺方向走。
沿途百姓,竟好似對她的打扮毫無興趣般,亦或說,視若無睹。
作為妖族,瑤光是不大方便靠近鹿臺的,便只好在外頭等待二手消息。
此前天空中禪子聲傳京都,她也聽到了,但仍不知細節。
忽而,一群人自前方涌來,彼此熱議著道戰過程。
說著什么“戒尺”、“悟道”、“二十年”、“偈語”、“六祖”什么的事,瑤光眼睛一亮,上前攔住一名書生,施展幻術。
“姑……姑娘有何貴干?”書生目眩神迷。
瑤光抿嘴一笑,開始詢問,書生有問必答,不多時,將所聞所見和盤托出,聽的瑤光一臉難以置信。
“那個家伙……與禪子論禪,還贏了?非但如此,更點醒了對方?”
瑤光心說,小說也不敢這么編啊。
皇宮。
一名太監策馬奔入宮城,又抵達乾清宮。
在進入院子前停下大口喘了好一陣。
等自己氣息平穩些了,才邁著小碎步,穿過回廊,越過深秋凋零的花圃,抵達了御書房外,大聲道:
“啟稟陛下,道戰已塵埃落定。”
房間內,身材修長,風儀翩翩的皇帝陛下正心煩意亂地翻看一本雜書,聞言“恩”了一聲,看也沒看他,淡淡道:
“禪宗贏了后可有提出什么過分要求?或者蠱惑民眾?”
馮公公也好奇望去。
在他們看來,如此盛會,既然勝了,那禪宗定然不會錯失良機,沒準搞出什么幺蛾子。
那名太監聞言,忙搖頭:“沒。”
“哦?”皇帝詫異抬頭,將手中書本丟下,笑了:
“這幫人這么安分么?看來還是知道分寸。或者,是首座出面了。”
恩,他認為自己已看透了一切。
太監見皇帝誤會,大急,忙擺手:
“陛下,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那禪宗的確沒有提出什么,但并非知曉分寸,而是……而是他們輸了啊!”
皇帝坐在金絲楠木大椅中,保持著方才的坐姿,頭頂浮現出一串問號,旁邊的馮公公也一副沒聽清的樣子。
“你……再說一遍,誰贏了?”皇帝確認般問。
太監忙不迭聲:“是道門贏了!齊大人贏了!禪宗那幫人輸的一敗涂地!”
嘩啦!
皇帝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將桌上書本打落,他整個人朝前緊走幾步,恨不得拽住后者脖領:
“究竟怎么一回事?速速稟來!”
禪宗輸了?怎么可能?禪子都覺醒了,豈會輸掉?
還有,什么“齊大人贏了”,這與齊平有何干系?
他不是早就失去資格了嗎?
皇帝一頭霧水,甚至懷疑這小太監在消遣自己,馮公公也愣住了。
“啟稟陛下,事情經過是這般的……”
太監額頭沁汗,忙仔仔細細,將自己了解到的經過完整敘述了一番。
從六人被喚醒,重聚青瓦鎮,齊平待客……到二對三,最終落敗,齊平出手,連續擊敗二人,奠定勝局,再到其解釋緣由,原來教書二十年,乃是在悟道,直入四境。
之后,禪子與之辯論,牽扯出當日齊平與空寂的辯論……兩首偈語先后砸出,禪子覺醒……
整個過程,事無巨細。
說了好半天,才結束,而整個過程中,皇帝都未打斷。
直到他說完,猶自愣了好一陣,臉上才涌起興奮的紅潤。
“好……好好……”
皇帝重復著一個“好”字,不可思議之余,便是突如其來的欣喜。
勝了!
那個大半年前才一腳踏進京都的少年,再一次力挽狂瀾。
“天佑涼國,賜朕一大將。他在哪?朕要見他。”皇帝大笑,說道。
“阿嚏。”
道院,一座房間內,齊平從浴桶中走出來,給涼風一吹,打了個噴嚏:
“誰念叨我。”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洗干凈了沒有?給老娘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