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好久遠的名詞,齊平從后院走出時,心中有些感慨。
皇帝點名,抗議無效,只好跑一趟,但反過來,正如杜元春所說的,也是個歷練立功的機會。
齊平想要領略這人世間的種種風景,而不只是偏居一隅。
從河宴來京都如此。
從京都前往廣闊天地,同樣如此。
退一萬步,怕危險還走什么修行路?
當然,準備工作還有很多。
返回“慶”字堂口,就看到,眾多同僚已經聚集在議事堂內,部門領導余慶正說著什么,見他回來,招呼道:
“已經知道了?”
齊平點頭:“恩。咱們去多少人?”
余慶道:
“除了留下幾個負責日常事務,其余人我都會帶上,另外還有禁軍那邊,人會更多些。至于你……跟我來,我單獨給你說。”
“好。”齊平點頭。
堂內,洪嬌嬌柳葉眉揚起,疑惑地看看他,又看向余慶:
“齊平不和我們一起么?”
她有點疑惑,方才,余慶過來說,要帶著大家去一趟西北,護送巡撫,查一樁案子,她還挺高興的,覺得有發揮空間了。
畢竟在京都,她的大刀很少有砍人的機會……
但聽這意思,齊平好像和大家不一樣。
恩,必須承認,有的時候,她還是會靈光一閃的,或者,歸結于女人的第六感。
余慶含糊道:“齊平另有任務,不和我們一路。”
此次調查,明察一支隊伍,暗訪一只獨狼,雖然大家都是核心人員,但起碼在出發前,齊平的任務還是要隱瞞的。
保密需要。
眾人都很詫異,不明所以,等余慶與齊平單獨去了偏殿,閉門交談,眾錦衣四下散開,各自去做出差籌備。
洪嬌嬌低頭思考了一陣子,眼神狐疑,覺得有大秘密的樣子,想了想,她突然朝后衙方向走去。
房間內。
齊平和余慶落座。
沒有廢話,余慶開門見山:
“這次,你的任務非常關鍵,務必小心,不過有我們在明面吸引目光,你也會安全許多,這邊會給你開具一份新的身份證明,正好,西北軍那邊,幾乎沒人見過你,等到地方,密諜會接應你。”
齊平問道:“我們一起出發嗎,如何彼此聯絡?”
余慶道:
“此次出發,我們會先乘船,再轉馬車,中途會在幾個州府停留,處理一些旁的事,比你略早一步抵達,至于你,為了隱藏身份,需要自行前往。
恩,我的建議是找一支商隊,至于彼此聯絡,這個你不用擔心,衙門會給你一件特殊的傳訊法器,此外,還有一些丹藥,實用的符箓,也會發放。”
齊平眼睛一亮,心說這個可以有。
接著,兩人又仔細說了下安排,余慶也給他講了些西北狀況。
等聊完了,又給了齊平假,讓他自行回去準備。
南城小院,齊平一回到家,立即召喚范貳,與小妹三人,圍坐在桌旁,宣布了這個消息。
兩人都有些擔憂。
前者憂心齊平離開后,生意上如果有變故,怕無法應對。
后者單純的不開心,剛搬了新房子,大哥就要出差,齊姝小臉板著,很不高興的樣子:
“就不能不去嗎?”
“衙門里同僚都去的,我也不能搞特殊啊。”
齊平安慰,只說自己與巡撫隊伍一起出發:
“我這兩天就得走,到時候,宅子里你一人住,也不好,要不先搬回書屋小院去,有個照應。
平常就跟云老爺子和青兒呆著,好好讀書,那可是給大官當過老師的,你好好珍惜,等我回來檢查你課業。”
齊姝垂著頭,好像沒聽見一樣。
齊平想了想,補了句:
“給了不少束脩呢,你要不學回來,就虧了。”
齊姝抬頭,認真思考了下,尖尖的眉頭蹙起,突然學習熱情十足起來。
安慰了小妹,齊平單獨將大孝子拉到一邊:
“我離開這些天,你多照顧點。”
曾經的大孝子,如今的范掌柜將胸脯拍的震天響:
“這你放心,我明兒就雇幾個廚娘老媽子,再配上家丁,給宅子配備上,實在不行,我也住過來。”
算了吧,那我才不放心……齊平翻白眼,道:
“說正事,書鋪生意上了正軌,有那些子弟入股,問題不大,另外,我這邊有個構想,你看下,能不能做。”
說著,他將自己這段時間,抽時間寫的“商業企劃書”交給他。
厚厚的一疊。
范貳好奇接過,翻看了下:“報紙?”
起初,還沒怎么看懂。
可等看到具體形態,商業前景,尤其是齊平描繪的宏偉藍圖后,大孝子圓臉激動的泛紅,呼吸急促,小眼睛亮的嚇人:
“這……這是你想的?”
“怎么樣?”齊平得意一笑。
“齊兄,你就是個商業天才!”范貳激動的語無倫次。
他很容易,便看出了這名為“報紙”之物,背后的龐大商機。
此物極具時效性,所以不怕被人盜刻。
售價雖說便宜,但在齊平的方案中,卻提及了“廣告”一物。
更詳細規劃了報紙版面,先用連載紅樓來拉起第一波銷量,之后,再建立新聞采編隊伍,邀請京都文人開專欄等一系列發展路線。
其中,更有類似猜謎,兌換獎品等“奇思妙想”,可以說,事無巨細,將范貳整個人都震住了。
佩服的五體投地,只覺其中每一個點子,都為他開啟了一扇新的商業大門。
當即興沖沖,將策劃案抱在懷里,跑回去研讀去了。
至于能不能做成,齊平就懶得管了,他只要拿分紅就行。
范貳離開,齊平看了眼天色還早,騎上馬,動身前往書院。
“師兄讓我過去,不知是啥意思。”
路上,齊平揣著心思,倒也極快。
抵達書院后,他想了下,朝竹石居走去。
畢竟要離開一陣,總得跟席簾告個別。
說起來,從打詩會后,這對“露水師徒”也沒怎么正經見過面。
結果,卻撲了個空。
“六先生啊,他不在書院,去京都內城還沒回來,大概在國子監吧。”一名學子解答。
齊平無奈,心說這可不是學生不告而別。
正猶豫,是去找和藹可親的二先生,還是戴著水晶磨片眼鏡的禁欲系三先生,忽而,一個聲音響在他耳畔:
“來大講堂。”
那是大先生的聲音。
齊平一怔,朝空氣拱手:“是。”
旋即,馬不停蹄前往大講堂,并在二樓看到了負手而立,頭頂高冠,大袖飄飄的大先生。
想著對方是可以化為數據洪流的非人生命,齊平愈發恭敬:
“先生,您找我。”
大先生轉身,古板嚴肅的模樣:“聽聞,你要去西北一趟。”
齊平點頭:“是,有一樁案子要查。”
大先生道:
“此行路遠,你尚未跨入洗髓,若是遭遇危險,總歸缺了些許保障,此物貼身存放,如遇生死危機,或可保你一命。”
說著,大先生袖子飛出一張寫滿了金色墨字的白宣紙,在元氣包裹下,折成了三角模樣。
齊平一怔,忙雙手接過,難掩喜色:
“多謝先生!”
一位神隱境界強者賜予的保命符,價值如何,他不知,但總歸不會差
原來師兄讓我過來,是這個意思……哎,同樣是先生,看看人家,再看看席簾……有個靠譜的老師多重要。
齊平感慨。
“去吧。”大先生揮手間,齊平眼前一花,發現自己竟離開了講堂,來到了山腳,身旁是正無精打采,打響鼻的黃驃馬。
厲害了……齊平羨慕極了。
將“保命符”認真塞進懷里,忽而看到山下茂密竹林,心中一動,去砍了幾根鮮嫩的,這才騎馬離開。
也就在齊平離去同時。
大講堂上,一陣清風拂過,手持折扇,風度翩翩的六先生席簾出現,四下一掃:
“我聽聞齊平來了這,你把他藏哪了?”
大先生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何時來過我處?你聽差了吧。”
從郊外返回城門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齊平踩著關門的前一秒,進了外城。
噠噠噠回到南城小院,沒心思修煉,拎著幾根竹子,一頭鉆進了灶房。
灶坑中,再次燃起火光。
這一次,齊平先熬了一鍋紅糖,照例用泥湯淋成白糖。
然后,再將白糖置入鍋中熬煮,另外打了幾個雞蛋,只留蛋清部分,將其灑在白糖上,撇去浮滓。
看了下火候,覺得差不多了,齊平拿起小刀,將幾根新竹破成篾片,寸斬,撒入白糖中。
“恩……按照天工開物記載,接下來靜置一晚,就成了。”齊平尋思著。
這是制造“冰糖”的方法。
馬上要離開京都,齊平覺得,有必要去見下長公主和小郡主。
一來是告別,這才不失禮數,而且,聯絡下感情,有兩位皇女罩著,家里也更放心。
二來,則是考慮到兩人在西北軍呆過一年,想著去請教下,也好知己知彼。
但總不好空手去。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齊平進入灶房,滿意地看到,鍋里白糖上,已經準凝成一塊塊,晶瑩剔透的冰糖。
將準備好的禮物分成兩份,齊平略一猶豫,直奔皇城而去。
出示了杜元春的玉牌,齊平成功混入皇城,用一錠銀子為代價,請守著宮門的禁軍去通報。
不多時,再次見到了那位熟悉的女官。
“隨我來吧。”女官看了這校尉一眼,云淡風輕地飄進宮了。
“有勞姐姐了。”齊平緊隨其后。
當踏入華清宮,繞過影壁,抵達“會客室”門外。
齊平就看到,一個穿著粉色華裙,身材嬌小,臉孔精致,眸如星子的身影,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等看到他手里的禮盒,笑容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