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波瀾不驚。
京都內倒也發生了幾件趣事。
其一,文人圈子瘋傳起一首新詞,據說,乃是書院六先生弟子新作,且附帶一樁風韻趣事。
人們總是喜歡聽故事的,尤其涉及“青樓”、“書生”、“爭斗”一類的詞匯,更是喜聞樂見。
故而,流傳的各外迅捷。
有好事者,更添油加醋。
聲稱,金風樓花魁破例接了詞人上樓……六先生風聞此事,大為憤慨,哀嘆此等千古絕唱,竟落在那煙花之地,可惜可惜。
其二,則是一本新的話本小說面世,金瓶梅已出到了第四冊,雖因其上不得臺面,只在私下流傳,但讀者甚多。
盜印者眾。
有人去周遭書鋪求購,突然發現,各大小書鋪,竟第一時間“上新”,且,隨書籍販賣,附帶一張傳單,以及一冊新書,捆綁售賣。
名曰:紅樓
起初,京都老色批們只是被那宣傳語吸引,加之捆綁打折,方購買,只是看過后,登時驚為天人。
那紅樓竟比金瓶分毫不差,且文字考究,質量上佳,內里,雖也有少許艷情成分,卻絲毫不掩飾其文學成就。
且,相比于前者,紅樓此書拿出去,不大會難為情,故而,一炮而紅,隱隱的,在聲勢上,竟壓下了金瓶。
據說,國子監內,人手一卷,有大儒私下里,都對此文表達了欣賞之意。
連帶的,那南城六角書屋也受到許多關注。
清晨。
小院里,齊平一身短打扮,兩手各自捏起一柄飛鏢,朝桃樹上的木靶丟出。
“咄!”
“咄!”
左手七環,右手十環。
不錯不錯……齊平滿意地擦了下額頭汗水,這是他近來新添的攻擊手段,恩,同樣是跟同僚學的。
繼吐口水外,他玩起了暗器。
不過,這個東西就難學了,以他對身體的掌控力,十幾步內,能保證準頭,超出三十步,勉強上靶。
還得多練。
“咚!”
這時候,前頭書屋傳來清脆悅耳的鐘響,預示著開張。
范貳開門迎客,這大早上的,原本門可羅雀的鋪子外頭,竟便有三五人排隊等候。
攏著袖子,在晨光中交頭接耳。
見得門開,登時大喜過望,闖入店內:“掌柜的,紅樓上新了沒?”
“快些拿出來,這是銀錢。”
“搞快點!”
范貳樂得小眼睛瞇成一條縫,在齊平的手段下,鋪子的生意肉眼可見的變好。
許多客人,竟都并非南城這邊,而是自其他城區遠道而來。
可見紅樓的火熱。
這還只是開頭……等再發酵一些日子,生意只會更紅火。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啊。”齊平贊嘆,只覺美好的日子在不遠處招手。
“恩,眼下還是金瓶最掙錢,但等紅樓打開局面,才是長久生意,可惜,盜版問題始終無法解決,還是得想想辦法。”
齊平暗暗思襯。
在他看來,金瓶的風險太大,紅樓要小很多。
前者不必說,后者當然并非便無“禁忌”,比如后世盛傳的“禁書”說法。
但其一,真實歷史中,紅樓只在清中晚期,于部分地區被查禁,而且還禁不住。
清朝名臣梁恭辰曾在筆記中自述:“……我做安.徽學政時曾經出示嚴禁,而力量不能及遠,徒喚奈何!”
而在中央王朝,非但從未有過禁令,且紅樓一書,備受滿清皇室追捧。
據說,慈禧酷愛紅樓,故宮中,還有十八幅紅樓主題壁畫。
續寫紅樓的高鶚是旗人。
乾隆時期,皇室親王讀紅樓,還作了一首詩贊揚……
郝懿行《曬書堂筆錄》卷三曾言:“余以乾隆嘉慶間入都,見人家案頭必有一本《紅樓夢》”……這就體現出市場前景廣闊了。
其二,也是最令齊平安心的,還是背景。
這個世界的歷史背景,與紅樓不同。
故而,所謂的“反清”,壓根不存在……影射?呵,歷史完全不同,影射個鬼。
同時,他在抄寫時,也對部分敏感段落進行了刪減、修飾。
安全的一批……
“吃飯了。”這時,齊姝的聲音從內堂傳來。
齊平收回思緒,扭頭干飯,準備去衙門。
東苑妖族的事,沒了后續,周方說,衙門千戶蹲守了許久,也沒等到“兔子”。
或許已離開,或許,是窺見動靜,遁走了,至于核查那些干尸的身份,因過于繁瑣,還在推進,尚無進展。
與此同時,六角巷一側街頭,一輛馬車停靠此處。
不多時,一名仆人自巷中返回,手中捧著最新一卷紅樓:
“老爺,您看。”
車簾掀起,露出一個富態中年人模樣。
若有京都商界人士在此,必會一眼認出,此人,乃是京都第一大書商,天下書樓的老板,徐名遠。
“恩。”徐名遠面無表情接過,耐心翻看起來,無人敢于打擾。
好一陣,富態的大書商方合上書卷,輕輕嘆息,說:
“這著書之人,名為‘曹雪芹’者,究竟是何人?可打探清楚?”
仆人搖頭,道:“小的多方打探,查無此人,想來,并非真名,這書,也只是那范貳定期,親自手持書稿,送去刻印。”
徐名遠沉著臉:“那蘭陵笑笑生查不出也便罷了,這曹雪芹,怎的也查不到?有如此大才之人,豈會毫無名氣?”
仆人膽怯,忙道:“小人無能……若偏要說,倒也有個人值得懷疑。”
“誰?”
“齊平!”那仆人神秘兮兮道:“便是那范貳的同鄉好友,與其居住在一處,在鎮撫司供職,乃是一名校尉。”
徐名遠只覺這名字耳熟,忽而道:
“莫非,是那‘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作者?”
“正是!”仆人道:
“小的派人盯過,那范貳未曾接觸過旁的文人,但卻屢次采購紙筆,小的想,那范貳本人談吐,不似腹有詩書之人。
倒是那齊平,詩才驚人,或許……方能寫出這等書籍。”
齊平……徐名遠有些懷疑。
并非質疑齊平的才華,畢竟,其屢次拋出驚世詩詞,且有書院六先生背書。
只是,這詩詞與小說,全然不同。
金瓶梅人情練達,紅樓夢雖只刊印兩冊,卻儼然可見大家之風,那齊平不過一少年,如何寫得出?
可……除此之外,卻似乎也無他人了。
“老爺,您若想知道,想法子撬開那范貳的嘴,也便成了。”仆人眨了眨眼,忽然說。
徐名遠冷哼一聲,卻是不答,放下車簾,說:“駕車,去徐府。”
“是!”
徐府,乃刑部給事中徐士升的府邸。
當徐名遠抵達,立即恭敬下車,撣了撣衣袍,請門房通報,不多時,引入內院。
于內堂中,見到了剛自朝會返回的徐士升。
“三叔!”富態的中年人露出謙卑的笑容。
堂內,相貌堂堂,年紀與其相仿的徐士升淡淡看了他一眼:
“未到月末,這時候過來,是有事?”
兩人同屬一族,按輩分,徐名遠要叫他一聲“叔”。
此刻聞言,大商人登時笑道:“瞞不過三叔,侄子這次過來,確有一件小事。”
“坐下說吧。”
“噯。”徐名遠屁股占了椅子小半邊,當即,將近期風靡京都的兩本書說了下。
徐士升喝著熱茶,微微點頭:
“那紅樓,我也曾聽聞,的確不錯。”
徐名遠忙道:
“三叔說的是,那金瓶腌臜之處過多,雖火熱一時,倒也還不足為慮,可這紅樓……區區兩冊,儼然便要登堂入室……
偏偏,被那什么六角書屋持有,一經推出,盜冊泛濫,太過可惜。”
是的,在這位大書商看來,這簡直就是浪費。
以范貳的渠道,雖竭盡所能,鋪設“網點”,但終究力有不逮,如今市面上的,多為盜印。
天下書樓,也只能與其余盜印書坊競爭,這蛋糕,大家一分,就都不剩什么了。
在他看來,若能拿下書稿,由天下書樓刻印。
第一,可以瞬間鋪開在全城,第二,借助人脈關系,可以打壓住大部分同行,禁止其盜印。
如此一來,再稍加“運營”,紅樓必可賺來海量銀錢。
“有話直說。”徐士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徐名遠堆笑,不敢再繞彎子,當即道:
“侄兒想著,將那書稿拿到手,書樓收入必將暴漲,介時,也能更多的孝敬三叔……只是,那六角書屋并非全無背景,著書之人,疑似鎮撫司校尉。”
徐士升眼一瞇:“鎮撫校尉?”
徐名遠當即轉述了仆人的猜測。
待聽到“齊平”兩個字,這位品級雖低,實權卻極大的重臣眼眸中精光一閃,篤地放下茶碗,直起身子:
“你確定?!”
大書商一怔,不知對方為何如此,點頭道:“確定。”
“好!”徐士升露出笑容,眼神卻凌厲陰鷙。
對于那扳倒他手下大管事的少年,徐士升頗為痛恨,大管事進詔獄走了一遭,連累的他手下產業元氣大傷。
更糟的是,甚至牽累了蠻族商道,不久前,首輔黃鏞更派人敲打過自己。
可惜,那少年雖身份低微,偏偏在鎮撫司,且據說,深得長公主賞識。
徐士升師出無名,只好咽下這口氣。
卻不想,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在他看來,此事若操作得當,一來可以為自己斂財,幫商鋪恢復元氣。
二來,可以借機報復,出一口惡心。
實乃天賜良機,只是,具體如何操作,卻還要思襯一番。
“三叔?”徐名遠小聲問。
徐士升回神,重新端起茶杯,不急不緩,抿了口,淡淡道:
“此事我已知曉,會差人安排,你回去等著便是。”
徐名遠大喜,忙起身拜謝,笑容滿面離去。
等人走了,徐士升思襯片刻,喚來家丁:“備車。”
“是。”
中午。
國子監內,一堂課結束,趙博士卷起書冊離開。
學堂內,一眾學子也紛紛起身。
“何世安,隔壁街新開了家吃食鋪子,一起?”小胖墩盧西安望向翩翩公子,發出邀請。
何世安拱手笑道:
“不了,祖父今早忘了帶藥,娘親命我給他送去。”
這樣啊……小胖墩有些失望。
旁邊,高瘦個子的王晏搖頭,心說這大戶人家女人心眼就是多。
若是送藥,命仆人即可,干什么偏要你這個孫兒來送?
何世安離開,去伙房取了放在火上煮好的藥湯,小心放在食盒內,這才乘車前往禮部。
不多時,抵達禮部衙門。
門衛知道他乃是尚書大人的孫兒,不敢怠慢,堆笑迎進門,何世安笑容溫文,道了謝。
正要進門,忽而望見院外停靠的一駕馬車,好奇道:“徐大人來了?”
他從馬車徽記看出了主人身份。
守門吏員笑道:“是。徐大人來找秦郎中敘舊。”
大白天,刑部給事中找禮部官員敘舊?這是什么操作……何世安有點懵。
但也沒多想,點了點頭,捧著食盒自去尋祖父去了。
親王府。
面容俊朗,貴氣襲人的景王用完午膳,便見到手下侍衛歸來:
“王爺,您要的,有關那齊平的消息,都在這里。”
“很好,退下吧。”景王滿意點頭,接過那捆起來的文書,慢悠悠去了書房。
敞著門,借著正午陽光閱讀起來。
紙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楷,齊平從河宴到京都,一切的信息,都匯集于此。
本來,以景王的權勢,很快就能拿到,只是,手下人搜集河宴的信息時,沒法太快,所以才耽擱了些日子。
“唔,果真是胥吏出身么,父親軍中武師,母親良家農戶,倒也算根正苗紅……”
“有趣有趣,這演習當真如安平說的一般無二,還有這孫家案,唔……神符筆……”
景王坐在藤椅上,慢慢翻閱,眉間從起初不在意,到后來,愈發驚訝。
尤其,是齊平踏入京都后,短短一月余的時日,做出的那些個事跡,令這位親王殿下都吃了一驚。
“修行天賦如此驚人……又得書院先生賞識,唔,那幾首詩,竟也出自他手?”
“金風樓?花魁?”待看到這一節,景王眼神有些不快。
可等看到下一段,齊平并未在金風樓留宿,只喝了幾盞茶,談了一樁生意,便離開時,眉峰便又舒展開來。
“尚不及弱冠的年紀,竟有此心智,坐懷不亂,難得難得。”
拿起最后一張紙,待看到齊平疑似金瓶與紅樓的作者時,俊朗的王爺突然就蚌埠住了……
表情一下變得很精彩。
扭頭,默默看了眼書桌上,近來夜晚翻閱的兩本小說……恩,心情就很復雜。
“父王!”
忽而,院中傳來黃鶯空谷般的聲音,著粉色羅裙,臉龐精致的安平郡主飄然而至。
嚇得景王手忙腳亂,將紙張與金瓶收起。
“安平啊,你來找為父何事?”景王僵笑著。
安平郡主狐疑地看了眼老爹,眨巴了下水潤明眸,說:
“女兒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讀書,太悶了,想出去透透氣。”
景王道:“唔,這般么……你母妃如何說?”
“母妃答應了。”
景王露出寵溺笑容:“那便出去游玩吧,記得帶上侍衛。”
“謝謝父王,父王最好了!”安平跳過來吧唧一口,扭頭傻狍子一樣跑開了……
宛若出籠的黃雀,她要去找齊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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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涼鎮撫司,開局扮演反派無彈窗相關
_大涼鎮撫司,開局扮演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