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本帥要死,還得是自己求死才行啊!”
袁天罡將刺入自己體內的龍泉劍拔出,扶著它踉踉蹌蹌地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李星云扶到盡頭的龍椅上坐下。
然后看著李星云陷入呆滯的表情,他“呵呵”一笑,“你還是太天真了,殿下……”
一陣暢快的大笑后,他注視著李星云恐慌而僵硬的臉色,解釋道:
“苦心經營數十年,臣為的并不是殿下能夠稱帝,皇帝之名,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亂世數十載,已至當下之勢,一直以來,本帥才是那個執棋者,本帥才是那個造局人。但今日,本帥死,殿下就會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亂!”
伴隨著他的講解,李星云的喘息聲變得越發急促。
“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狼子野心者,前有朱賊父子篡權,中有沙陀李鴉兒、岐地宋文通野心博大,現有門外諸侯權貴,暗流洶涌,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但殿下可知本帥為何不繼續殺他們?”
李鴉兒和宋文通便是前晉王李克用和歧王李茂貞的本名,他們現在的名字都是被皇帝賜予的國姓。
“你…想要造勢?”
李星云打得聲音顫抖著,似問似答。
“不錯,”
袁天罡贊許了一聲,繼續說道,“對本帥的恐懼是世人心中最后的枷鎖,而你,便是那個開鎖之人。此鎖一開,天下便再無忌憚,那時,才是真正的尸山血海!而那些本不該死的人,可都是因為殿下你而死啊!”
“哈哈哈哈…咳咳……”
看到李星云那一副幾乎要被玩壞的表情,袁天罡笑得相當暢快。
“殿下,這盤棋,臣已為你開局,現在,該換你來執了!”
說罷,他一拳砸下,開啟了這座地宮之中最后的一處機關。
隨著一陣“咔啦啦”的聲響,龍椅翻轉,地面升起半截石柱,上邊擺放著一顆拳頭大小,一角鑲金的玉璽。
環顧四周,下方是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煌煌金光幾乎要透過石門,映花了門外那些諸侯的眼睛。
袁天罡最后朝著李星云一拜,五體投地,提前恭祝新皇登基。
而李星云此時大腦早已亂作一團,渾渾噩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這座地宮的。
就在他走出石門時,整座地宮突然開始劇烈晃動,就像是發生了地震一般,門外的諸侯頓時一擁而散。
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后,袁天罡重新抬起頭,費力地翻身坐下,終于卸下了三百年重擔的他,恍惚之間,仿佛又看到了摯友李淳風的身影。
他依舊白衣白發,風度翩翩,笑著走到自己身邊:“袁兄,恭喜啊!”
“呵哈哈哈”
袁天罡回應道,“看來,還是本帥的卦象更準一些,我死,那株李花綻放。”
“可我的卦象是,他沒有稱帝,所以,你也沒有死。”
說罷,兩人齊聲開懷大笑起來,終于不再為此事繼續糾結。
“也罷,或許我們都算錯了,他,能安全離去嗎?”
笑過之后,袁天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李星云。
“放心吧。”李淳風安撫道,他留下的乙巳占中早已為李星云指明了生門。
放下了心頭的最后一件事,袁天罡輕聲嘆息道:“三百年了,原來死亡就是這這種感覺……我本以為自己死時定然無憾,沒想到,此時心中仍有一絲不甘……”
“那么,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
一道略顯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想象之中李淳風的模樣突然發生了一陣變化,變成了一位藍紫衣衫的俊逸青年。
“讓不良帥死去,令袁天罡重生?”
“蚩曜?”
看到他,袁天罡也沒有表現得多么驚訝,“這里就快要徹底崩塌了,你還不走么?莫非要給本帥陪葬?”
“無妨,這里就算真的塌了,也困不住我。”
蚩曜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我的建議你覺得怎么樣?”
“不良帥死,袁天罡生?”
袁天罡咀嚼著這八個字,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三百多年來,不良帥與袁天罡早已無法分割,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而且,本帥親自定下的規矩,一天是不良人,一輩子都是!我自己當然也不能違背。”
“嘖,還真是個死腦筋啊……”
蚩曜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
“那要不就再改個名字唄,讓袁天罡也去死,你以后就叫袁……華?怎么樣?”
“袁華?”
袁天罡微微搖頭,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身為術士的靈覺,讓他在冥冥之中不愿意使用這個名字。
“那要不干脆連姓氏也直接改了算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蚩曜繼續說道,“嗯,那就姓李吧,李……淳罡,如何?”
可惜,這個名字的拼湊跡象似乎有些過于明顯,再次被袁天罡嫌棄了。
“你不用多費心思了,本帥去意已決……”
“別啊,伱的心中不是尚有不甘嗎?”
蚩曜趕緊勸解,說實話,在了解了這個時代之后,他覺得這里最大的寶藏并不是什么龍泉,也不是各種花里胡哨的武功,而是袁天罡這個經歷了三百多年時光的長生者。
他所掌握的知識,才是蚩曜最想要的目標。
包括但并不限于不死藥、推算之術以及各種奇聞秘事等等……
所以,如果讓他就這么死了,在蚩曜眼里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要是不愛聽那些名字,那我們可以一起討論嘛,何必非要一條路走到黑呢?”
蚩曜換個方式,“你就不想看看這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的最后一局,到底結果如何嗎?放下了過去束縛自己的枷鎖,你還可以當一個閑游塵世的修道者呀!三百年不知甘苦,你就不想再嘗嘗美酒佳肴的滋味嗎?”
他說的又多又快,直接把剛剛還殘留著一些的哀傷氣氛沖得一干二凈。
袁天罡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急于死亡,要不要先把這個聒噪的家伙給收拾了再說?
不過,這種感覺,為什么還稍微讓人有點懷念呢?
自從李淳風時候,這數百年來,在沒有一個人可以用這樣平等的態度與自己爭論交流了,如今看來,這樣好像也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