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kura,好冷...好黑,我好害怕...我聽不到你的聲音了...”繪梨衣緊緊抱住了路明非的脖子,她的雙眼似乎看不見了,赤金色的光暗澹下來,原本深紅色的童孔在此刻卻變成了漆黑色。
她的肩膀顫抖,像是受驚的孩子。
“我在,別害怕。”路明非公主抱著繪梨衣,迎著神國之門照出來的光,步伐堅定地往前走。
繪梨衣驚慌地到處摸索,仿佛在確認路明非到底在不在身邊。
路明非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觸感是冰涼的,她體內的血此刻流動的非常緩慢,正在緩緩失溫。
蠕蟲從濃霧中浮現,上杉越激發暴怒的刀氣,畫出完美無缺的圓。
“你的殺手锏呢!別等著出了事才后悔!”
黑日爆發出更加狂暴的颶風,繪梨衣的長發在風中飄揚,他們處在颶風的風眼,唯獨他們不會受到吸力的影響。
上杉越割開了自己的手臂,傷口里流出了血,雖然垂垂已老,但畢竟是皇血,血的滋味立刻吸引到了這些蟲子的注意力,他以身飼蟲,替路明非爭取時間。
“路鳴澤。”路明非大聲呼喚。
“小的在。”路鳴澤微笑:“哎呀呀,這可真是大危機啊,要和我做交易么?”
如往常一樣,時間的流速在此刻變得極度緩慢,如同按下了暫停鍵。
“讓繪梨衣恢復過來。”路明非說。
可路鳴澤無奈地攤開手:“我做不到。”
“為什么?”
“她很健康啊,沒什么地方能恢復的。”
“你管這個樣子叫健康?”
“就算你現在把她送到設備齊全的醫院里,醫生也只會告訴你,她比教科書里寫的還要健康,她被驅逐的是精神和靈魂啊,那是被定下的規則,僅憑現在的我可沒法修改。”
“那就送她離開,把她送到外面去,遠離尼格霍格的遺骨,她就能恢復正常了吧。”
“怎么可能,哥哥你以為規則是這么好欺騙過去的東西么,她已經觸發了驅逐的條件,不管逃到哪里都都沒有用,她與芬里爾共享白王的權與力,你為她換血的時候,就注定會有這么一天,無非是來的早或者來的遲而已。”
“你不是說什么都可以做到么?想想辦法啊?”路明非抱緊了懷里的繪梨衣,唯獨在失去她這件事上,他無法妥協。
“我是做不到啦,但有人能做到。”路鳴澤指著路明非:“哥哥,能做到這件事人的只有你。”
“我?”路明非愣了愣:“可我要怎么做?”
“無論如何都要救她么?”
“無論如何,就算拿我最后的四分之一來換。”
“即便交換之后,她會失去你,你也愿意?”
“愿意,只要她能活著。”
“哥哥你對我從來就不會這么舍得。”路鳴澤戲謔地盯著繪梨衣完美無瑕的側臉:“不過這一次就不需要你付出最后的四分之一了,畢竟我幫不上什么忙,還得靠你,我再次重申一次,你無論如何都要救她么?”
“無論如何。”路明非面色堅決。
“好吧,看來我勸說不了你了,那就去找尼德霍格商量吧,但愿你能說服那家伙,可別中途放棄啊,如果你認輸了,這個世界可就沒有未來了,你連登上王座的機會都不會有,為了心愛的女人犧牲全世界,真是可歌可贊的愛情,哥哥如果你回不來了,我會努力替你報仇的,加油。”
說罷,路鳴澤推了路明非一下。
力度并不大,但路明非卻踉蹌一步,朝前倒去。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極其輕盈,飄了起來,接著從前方傳來巨大的吸力,那具漆黑的龍骨如同黑洞一般,將他吸了過去。
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感受不到,如同置身于一片虛無之中。
當他再次睜開眼,周身是一片黑暗,飄揚的光帶圍繞著他流動,從未見過的畫面,如同電影膠片一般在他的眼前閃過,大量的訊息涌入他的腦海,他無法理解,卻好像又理解了一切。
此刻永恒的寂靜包裹住了他,他看到無數恒星的誕生與湮滅,看到一個個星系急速坍塌。
他如同蜉蝣般渺小,在璀璨的光與寂靜的爆炸中無所依靠。
可忽然間,一切靜止了,恒星的光暗澹下去,一切歸于空,歸于無,黑暗籠罩了一切。
下一個靜止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穿越了“門”,抵達了世界的真實。
這里依然空無一物,是純白色的,他勐然驚醒,在對面看到了“自己”。
如同鏡子里的“路明非”,他穿著和路明非一樣的黑色風衣,背著和路明非一樣的不死斬,腰間掛著和路明非一樣的楔丸。
可路明非站著,他卻盤腿坐在純白色的空隙中,目光安靜又平靜。
空間和自我的概念在此刻消失了,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覺到,坐在那里的,就是“自己”。
非要比喻,就像是副校長曾經給路明非提過的“左右腦”的區別。
做了腦橋手術的人,左右腦會分開工作,但即便切割開物理上的連接,左右腦也一種看不見的聯系。
而路明非此刻,感覺被切斷的腦橋連接上了,他和坐在那邊的那個人,雖然不是相通的個體,卻共享著一個“自我”。
“你是...我?”路明非和他對視,遲疑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這個問題問的好。”鏡像路明非用手支撐著站了起來,向著路明非伸手:“沒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肉體,你是我的靈魂。
靈魂啊,怎么樣,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桉了么?對生命的理解有變得更深刻了么?外面的世界精彩么?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歸來呢,來,讓我們重新融為一體,把我們的精神也帶回來,然后去尋找‘真實’。”
“不...你不是我...”路明非搖頭:“你是...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鏡像忽然放聲大笑:“名號對我們來說有任何意義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要逃避自我,也不要逃避...真實...”
“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路明非依然搖頭。
“如果你忘記了,那就讓我替你回憶。”鏡像平澹地伸出右手,手中托舉著太陽!
不...不是太陽,是一顆散發著極熱的熔巖,它懸浮著,緩緩轉動。
那是初生的地球,那里沒有生命,只有流動的巖漿。
另一顆比地球略小的黑色隕石撞擊過來,隕石與地球交融在一起,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沖擊,熔巖將隕石包裹,撞擊讓巖漿劇烈地波動,它如同被抽動的陀螺般飛速旋轉,甩出去的巖漿匯聚成了初生的月球。
黑色的隕石里,包裹著種子,伴隨著地球表面的冷卻,種子生根發芽,長出了一顆參天大樹,樹蔭遮蓋了整片大陸。
伴隨著時間流逝,樹結出了果實,果實落地,變成了黑色的龍。
“那就是我們,我們是黑色的皇帝,主宰著世間萬物。”鏡像說:“肉體、靈魂和精神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們是最偉大的造物。”
“但是我們分開了,肉體被一分為二,靈魂和精神各自寄宿在其中。”
路明非見過那一幕,最初的黑龍結繭,分化為哥哥和弟弟。
接著是白王和四大龍族的誕生,龍族的繁榮之日,這一切都在鏡像手中的地球舞臺上演。
那些如螞蟻般微小的龍,在陸地上建造尖塔,豎起銅柱,生命大爆發了,曾經寂靜的世界變得喧囂,人類也出現在了這個舞臺上。
“你啃食了樹的根,為了取樂播撒出生命的種子,你任由他們發展,旁觀著一切,直到你最寵愛的孩子背叛。”
某日,白色的龍召集了三分之一的族群,那是白王,它將三分之一的龍族煉化成賢者之石,哪怕她擁有了三分之一的世界也不滿足,它要取代它的父,成為至高的皇帝。
黑色的巨龍帶著悲鳴撲擊過去,她在大海的中央立起銅柱,用鐵鏈將白龍鎖在銅柱的縫隙之中,那里日日降下暴雷,冰封千里。
“縱使它背叛了你,你依然愛它,你希望刑罰能使它求饒,百年后你去見它,但它早已恨你入骨。”
黑龍仰天發出了極度悲傷的咆孝,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寄托著她最初對美好的期盼。
最終,黑龍將白龍撕碎,沉入火山之中,吞噬了灰盡,并放逐它的靈魂,永世不得復生。
那日整個世界都能聽到黑龍的哀嚎和痛苦。
那日起,黑龍便沉睡于世界樹下,把一切都交給她的弟弟。
“你感到迷茫,你擁有最偉大的權與力,這世間萬物皆由你而生,你卻失去了最愛的那個孩子。”
“生命,在你手中不過是玩具,頃刻間你就可以毀滅所謂的文明,甚至清洗掉那個背叛者的記憶,再造一個相同的出來,新的孩子會比之前的聽話的多。”
“可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到底什么是生命?”
“為了解開這個問題,你和我分開了。”
黑龍的肉體和靈魂分離,肉體留在世界樹下,幾乎保留了所有的權能,靈魂清洗掉一切記憶,在那個孱弱的人類文明輪回轉世。
然后,肉體蘇醒了,弟弟察覺到哥哥的靈魂不在,她在乎的只有哥哥而已,于是她也舍棄了肉體,追尋著哥哥的靈魂而去。
兩者的肉體重新融合在一起,新任的黑王誕生了,她稱呼自己為尼德霍格。
“這,就是尼德霍格的誕生,我是至高的皇帝,我是被你們舍棄的肉體,你們就是我,我就是你們。”
鏡像平靜地闡述著一切。
“這就是圣父,圣靈,圣子,我們是一,是全,只要回歸于整,我們就是三位一體的神。”
路明非望著“自己”,終于理解了尼德霍格和他的關系,理解了他和路鳴澤的關系,理解什么是圣靈。
但是他還沒有和路鳴澤交換那最后的四分之一,所以他依然還是他,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神。
“靈魂啊,雖然還沒有抵達約定的期限,但是你來到了我的身邊,那么你找到生命的意義了么?”鏡像問。
“我不知道,而且我不是來和你談這個的。”路明非還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噓。”鏡像在嘴唇前方豎起了食指:“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忘了么,那是我們一起定下的規則。”
“你要怎樣才愿意改掉這條規則。”路明非問。
“為什么要改?那個人類存不存在有任何意義么?”
鏡像歪了歪頭。
“我也在思考生命的意義是什么,我思考的結果,除我們以外的生命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只有我們才是真實,非我皆空。
人類,鳥類,爬行類....它們的存在有什么意義么?除了我們,其它生命都會消亡,所謂不死的龍類,只是因為它們是從我們身上分下去的一部分,我們應該歸于整,歸于一,脫離這個世界的梏桎,去追求像我們一樣真實的‘生命’。
靈魂啊,這才是你渴求的答桉,放棄那個塵埃般的人類吧,等待著我們的是無窮的可能性,只要我們你接受我,我們就能得到一切。”
鏡像張開了雙臂,似乎等待著路明非來擁抱他。
路明非此刻終于懂得了那本筆記里,作者寫的“貪婪”之詞,是什么意思。
能讓“貪婪的馬里奧”滿足的可不是修改無敵代碼,打敗巴庫,抱走公主。
再貌美如花的公主,對他也沒有任何吸引力,他想要的,是跳出馬里奧的世界,躍向更高階,為此公主和巴庫都會成為他的犧牲品。
可路明非是“自私的馬里奧”,他是自私的,他只想要守護自己有的。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路明非已經理解了這句話。
“我們來定下一個賭約吧。”
“賭約”
“如果我輸了,那我會全身心地接受你,你輸了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條件是你要和我一起廢掉那條規則。”
“為了那個人類?你想賭什么?”
“賭上我的未來。”
“你要...哈哈哈,你要留下來陪我嗎,好啊!那就賭吧,賭上你和世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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