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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伏牛山上,三方主力全線交戰,而關西軍幾乎是上來便死傷慘重,搖搖欲墜,竟陷入到了一種負隅頑抗的地步。
原因不言自明,張行在進入戰場前專門調整了攻擊方位,使得關西軍在前期不得不承受兩面夾擊之勢。而偏偏軍與東都軍都有絕對的強點,讓關西軍根本無法阻攔對方的強點突擊與大部隊隨后清掃。
戰線被撕扯開來,防御工事被輕易占據,指揮體系崩塌,一多半部隊努力往山頂皇帝那里靠攏,靠著與天上棋盤的聯系做支撐,剩下一小半則已經被軍與東都軍實際上進行了分割包圍,連棋盤都沒法依靠,直接淪為狩獵對象。
混戰中,到處都是故事。
屈突達的中軍大舉沖擊鄭善葉的防區,側翼的大太保羅方奉命支援,迎面遇到了逃散下來的義弟馬開,薛萬平殺的正酣,一抬頭看到親兄弟薛萬備的旗幟。
只能說,東都跟關西這些人,真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昔日之兄弟、義兄弟、同僚,一朝便要刀兵相見。唯獨事到如今,若說沒有什么覺悟,反而奇怪。
于是乎,旗幟倒卷,甲胄綻開,殘肢斷臂,血流如潮。
當然,軍這里倒也不是多么立場超然,張行在濃霧中,一抬眼就看到了司馬正側后方指揮司馬氏親衛的故人王代積……更不要說,他跟司馬正、白橫秋怎么都算是瓜葛難斷的。
而且,戰場上打的最激烈的就是他們三人。
白橫秋的棋盤鋪陳了全局,只要沒被分割包圍的關西軍都能牽引,反過來說,所有對關西軍的打擊本身就是與他抗爭……而且平心而論,若非是他,就這個局面,關西軍早就全軍崩潰,任由其余兩家屠戮了;司馬正則是另一個極端,他的外顯盔甲就在他的身體外周,行動自若,所當者辟,宛若一個身材極其壯大、戰力也及其強悍的戰士,親自披堅執銳、沖鋒陷陣一般。
相較而言,張行似乎還是老一套。
背靠兩位宗師與數百踏白騎,然后是白霧,是若隱若現的輝光真龍,真龍的形象似乎已經固定了,據說是有什么依照……但實際上,在場的兩位大宗師第一時間就都感知到了,不一樣了。
白橫秋最先感受到壓力,不感覺到壓力就怪了,那鋪陳而上,橫掃千軍的氣勢,他比誰都感受的清楚。
而在那團白霧裹上山麓后,司馬正也毫不遲疑掉頭殺入其中,然后立即親身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白霧不是真正的霧氣,是真氣顯化的結果。
想想也是,踏白騎好大的名頭,但那不過是張行修為不足時,只能以寒冰真氣做陣底結陣,然后在尋常氣候下冷熱交加引發的正常霧氣;等張行修為摸到宗師后,加上他真氣充盈,往往觀想一外顯就變成了純粹的真氣巨物……比如很早之前在天池,那就是一只輝光巨龍;數月前在河內,就是一個隨時顯化真龍的巨大真氣團,霧氣早就沒了。
而到了現在,忽然在雪都沒化的情況下冒出持續性的白氣,一看就有問題。
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要顯化白霧?他張行觀想的不是真龍嗎?便是如傳聞中那般觀想是至尊,可如何來的白霧?
是呼云君?
這是司馬正在霧氣中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但沒道理呀?呼云君的形象跟一直以來的金色真龍差太多。
不過,這霧氣確實有些門道,即便是司馬正借著那數丈高的巨人都無法窺破這踏白騎的軍陣……這種視野的阻隔是真氣層面的,反倒是他本人立在陣中可以憑借著肉眼去觀察陣內局勢,然后立即察覺到另一層不對勁的地方……陣內的踏白騎行動過于行云流水,他根本摸不到截殺對象殺個痛快!
牛河的繩索怎么這么靈敏了,他也要到大宗師了?
正想著呢,須臾一黑刀自霧氣中劈來,勢大力沉,司馬正不驚反喜,身外巨人揮刀相對,兩刀相交,竟如金鐵交鳴,瞬間震破了周邊霧氣。
司馬正四下去看,黑刀復又消失,但瞥見十數名踏白騎就在不遠處,立即提刀沖去,卻不料一道旋風自側面而來,猝不及防之下,外顯化身竟然被吹了個趔趄,然后坐視白霧再來,遮蔽了一切。
司馬正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他之所與黑刀做格擋,因為他知道黑刀是河北早年便成名的宗師魏文達,怕托大出岔子,事實上這黑刀一擊果然厲害;而之所以放任旋風沒有躲避,是因為他知道這是伍驚風!伍大郎的修為、能耐他一清二楚,便是配上這大陣又怎么可能吹得動他的外顯化身?
但還是吹動了。
所以,張行的這真氣大陣對伍驚風的提升已經不是一點兩點,不是兩分三分,而是全方位的提升了。
就好像,就好像,這不是四五百奇經,而是一千奇經的大陣一般!
一念至此,其人心驚之余,干脆故技重施,留下身外化身在此對戰,自己單人一劍憑著肉眼去往陣中來探查窺視。
然而,他越是在陣中往來,越是覺得驚悚。
因為他在用肉眼分辨、經驗分析后,怎么看怎么覺得這陣中最多就是之前的五百騎,甚至更少!
但為何這大陣有如此氣勢?那白霧、黑刀與伍驚風的狂風自己可是親身經歷的,做不得假!非只如此,這期間,他還遭遇到了尉遲融的襲擊,竟也不容小覷!
找了數次,就在大約望見朝著自己冷笑的張行之際,忽然間,隨著陣外一片吶喊,司馬正心驚肉跳,陡然醒悟,曉得自己入陣許久不能建功,其實已經算是被困了,外面戰場也已經被人所趁,于是趕緊轉身連著身外化身一起順著山勢往正上方脫陣而去。
須臾脫困,果然見到軍氣勢如虹,非但侵略關西軍陣地如火,竟也趁機直撲東都軍各處,一時間三家戰線犬牙交錯,尤其是一支打著“牛”字旗幟的精銳,居然嘗試自山腳繞后,將整個東都軍包裹其中。
司馬正大怒,當即翻身而下。
卻不料身后擺出真氣大陣的踏白騎眼見如此,竟然轉身去攻殺東都軍中軍腰腹,逼的司馬正復又空中折返,只在陣外與大陣拍出的金爪、黑刀相對,竟憑借一人阻攔了整個真氣大陣的前進,而軍那支深入過度的兵馬明顯也意識到什么,趕緊后撤。
東都軍與軍打出了真火,白橫秋卻在更高處看的目眥欲裂,心驚難平。
原因很簡單,軍參戰以后,關西軍被兩面夾擊,固然死傷慘重,但仔細想想,只要能形成三家混戰,而自己立定了上方,反而能夠維持今日戰事的相持局面,確保關西軍不被徹底崩盤。
所以,他并沒有過度憂慮戰局。
但是現在,借著已經在開戰初試出斤兩的大宗師司馬正為中介,他意識到了一個新的、對他而言更加致命的事實——張行很可能要晉升大宗師了!
這比什么都重要。
因為這意味著,長久以來,關西軍與軍之間最后一個理論上的戰力缺口被補全了。
意味著關西軍任何一點優勢,哪怕是心理優勢都不復存在……與之相對的,軍長久以來表現出的人力、物力優勢在這一輪南陽攻勢中本就展現的淋漓盡致。
甚至更直接一點。
長久以來,大家討論起關西和河北的時候總是說,關西比河北要強三分,但河北的幫整體上更年輕,而且有著多了足足三五年的強制筑基優勢,所以河北后續的實力會更強。
這些話的意思,本意是要強調,關西一定要抓住這兩三年的窗口期,奪取東都之類的,從而繼續維持優勢,繼而再度完成大魏一統四海的偉業。
白橫秋自己也是這一派論調的認可者和執行者。
但現在,半年而已,優勢就沒了?!
從開戰時見到張行的白霧,到目前為止,白橫秋終于心境紛亂起來……他甚至覺得,之前自己在河內和此地反復心驚肉跳,反復心血來潮,并不是什么別的地方會出來問題,而是一開始他就完全低估了幫的全方位優勢,誤以為自己可以采取攻勢。
所以,只要一離開長安,一出兵作戰就會使大英陷入總體性危機!
可這么一說的話,死了張世本算什么?這廝可是建議當場決戰的!便是他是對的,自己和整個東都的那些老將軍、老總管,就真有這個魄力當場決戰?
當時當地,憑什么呀?
還有沖和的那個卦……難道說,東都被三番打破,卻是張行入主嗎?
“白橫秋!”就在白皇帝陷入動搖之際,似乎是察覺到什么的張行忽然借著真氣在下方大喊邀戰,聲音之大,覆蓋了幾乎半個山麓。“今日就在這伏牛山上,咱們二人一決生死,勝者當天下,敗者歸于山丘,豈不省的這山河之上反復赤紅涂抹?”
白橫秋聞言怒極,天上棋盤中蓄勢待發的棋子紛紛橫起,然后如流星,似飛虹,直接向那白霧打來。
然而,數年前對于幫而言幾乎稱得上是致命打擊的棋子,此時卻只是尋常的攻防往來,白霧中閃出龍翅,一一擋住攻擊,非只如此,中間司馬正來攻,也有黑刀、旋風與黑水迎上,這還不耽誤真氣大陣見縫插針,霧中時不時伸出龍爪,彷佛什么怪物一般攀山而上。
這一幕,直接促成了中軍鄭善葉部的崩潰,也讓白橫秋目眥欲裂,直接飛身而下,天上巨大的棋盤更是忽然如羅網一般拍下,似乎要將這個怪獸整個納入網中。
下方張行不敢怠慢,一只龍首自白霧中騰起,準備將這羅網銜住。
然而,網兜即將落下接觸龍首的時候,又有司馬正的金甲巨人高高騰起,如劈山一般揮舞大刀緊隨其后,既是砍向那巨大的龍首,又似要斬斷羅網。
這一擊終于奏效。
龍首當場一晃,然后如什么活物一般哀鳴一聲,化為白霧消散,連帶著下方整個大陣也都晃動松散起來,但棋盤所化羅網也隨之被刀刃撕開。
緊接著,在三軍緊張的矚目之下,白霧終于散開,司馬正見狀,也將那金色巨人收起,白橫秋也沒有再著急凝結棋盤,三家軍政首腦,一在空中,兩在地上,全都顯露了出來。
白橫秋與司馬正尚有風度,張行則顯得有些狼狽,他正在揉脖子,但衣甲俱全,另一只手的彎刀都沒撒開。另外兩人看著他座下的黃驃馬和顯出身形的四百余號踏白騎,明顯再度嚴肅起來。
“兩位!”
隨著踏白騎們的主動收縮,張行率先揚聲開口,但到底沒有大陣做底,不能如剛才那般讓所有人聽清楚了,只知道他在說話。“我還是那句話……就在此處了結又如何?何必讓生靈涂炭?!咱們有這個修為,不就是因為天意人心地氣相聚于己身,正該做這事!”
白橫秋冷笑:“之前在河內,未見你這般說……如今證了大宗師,便迫不及待嗎?”
“張三郎。”司馬正也似笑非笑。“既如此,你且讓你的踏白騎離開,就咱們三人……”
“那不行。”張行當場大笑起來,似乎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觀想的是至尊,若無他們,便無我這個大宗師。”
白橫秋面不改色,司馬正則微微瞇眼來問:“你既是至尊,如何來的白霧?”
“司馬二郎,其實也不怪你。”張行望著對方幽幽一嘆。“便是我今日也才確定,恰如觀他人終究是觀己,這觀至尊則到底是觀凡間人!我這個大宗師此時能為的,只是替陣中人做個幫扶,讓強者更強,讓勇者更勇,替奇經做個觀想外顯而已!”
說著,張行指了指身側已經重新聚攏過來的踏白騎。
司馬正目瞪口呆之余心中恍然——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觀想至尊,最終落在人身上,所以,以張行為陣底的大陣,人力更眾,修為更強!以至于陣中只有不到五百人,卻顯出了當日的八九百人之威!因為至尊之能,便是眾人之能,至尊之威,便是眾人之威!
至于那些白霧,也不是張行的觀想,而是踏白騎們……是這四百踏白騎自家理所當然的念頭,他們就覺得自己應該“踏白”……所以當張行摸到大宗師門檻后,就以陣底自然顯化了他們的念頭!
這還只是大宗師門檻上,便可增幅陣中人的力量,替陣中人做顯化,那等他真的越過大宗師,是不是可以反過來集天下人之念,于本處顯化呢?
所以,這就是至尊之途嗎?
至尊能為至尊,實為蒼生代行……天意既人心,至尊既凡人。
只是,若是這般來看,為何獨獨對自己不公?!
司馬正一時心亂如麻。
也就是這個時候,白霧再起,引發了原本有些遲疑觀望之態的軍全軍歡呼……白橫秋不敢怠慢,也趕緊在天上重布棋盤,眼睛卻忍不住在司馬正與那白霧上打轉,心中無力且無奈。
他如何不曉得,剛剛張行確系是受了兩人合擊,無法支撐大陣呢?所謂邀戰、自陳道途,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而司馬正也竟然真讓這張三幾句話給糊弄了過去,失神至此,以至于讓對方緩了過來,重新起陣?!
當然,這位大英皇帝幾乎是同時便意識到,這是三家對壘,便是司馬正窺到張行不支,怕是也未必會繼續與他白橫秋合力的……但是,他還能指望什么更好的機會呢?!
這才是最讓人無奈的!
下午過了大半,伏牛山上的戰斗依然在進行,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已經結束。
這不是什么自我矛盾,而是說,三方肯定會繼續流血、戰斗,會付出人命的代價,但是想要更進一步,在今天徹底打垮其中一方或者兩者,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
實際上,這一點在軍參戰而東都軍還沒有徹底沖垮關西軍時就已經成了定局。
只是張行不甘心,又嘗試了一次,結果確實證明了這一點而已。
當然,這一戰一開始的戰略預期就不是很明了,以至于三方其實都有一個偏保守的預期……軍、關西軍被動應戰,司馬正力求顯威,只要此戰不傷根本,似乎都可以稱之為某種勝利。
至于具體傷亡,在三方最高戰力直接對決的情況下,只要沒有大將折損,那也只能大略去猜,關西軍死傷更多,更明顯一些罷了
然而,戰爭這個事情,如果能被人精密控制,那簡直就是個玩笑。
此時此刻,伏牛山上已經殺紅眼的三方基層軍士,與已經意識到局勢發展的中高層,委實無人能夠想到,就在數百里外,分戰場的勝負已經發生了某種微妙的傾斜。
彼處,雙方在第一時間就在融化了不少積雪的田野中陷入到了進退不能的尷尬場景。
但是,這畢竟是剛剛過年,而且是第一天升溫,指望著冰凍三尺一日融化,未免可笑……故此,隨著日頭偏西,土地竟然慢慢的重新堅硬起來,騎兵們在不顧惜戰馬的情況下,居然漸漸恢復了一定的機動能力。
這讓所謂的爛仗重新恢復了某種可能。
之前停止了行動,躲在汝水下游遠端的秦寶開始帶領自己那一百踏白騎,再度嘗試用偃旗息鼓的方式從田野的遠端繞到后方,對尚師生進行斬首。
但是,局勢比想象中變化的更快。
秦寶剛剛繞到已經在田野中不知道延伸了多遠的戰場遠端,對方的援兵竟然到了。
來將打著一個“薛”字旗,兵力不多,兩三百騎的樣子。
坐在河堤上觀戰的尚師生看到斷掌的薛亮打馬引旗幟過來,明顯不滿:“如何只有薛太保一人?”
薛亮無語氣急:“尚老將軍問我?你不該在襄城郡郡治內與汝水南側的我,還有伊闕的李尚書成犄角之勢嗎?如何輕易過了大留山?”
尚師生被問的一懵,旋即尷尬掩飾:“是我弄錯了軍令,以為是要去襄城縣呢!”
薛亮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長呼了一口氣,連連搖頭,卻強壓下這個,轉而詢問戰況。
“不分勝負,主要是午間相遇,田野下面化了雪,成了泥淖,沖不起來,不然老夫早就親自上陣,把劉黑榥斬殺了。”尚師生自知理虧,聞言便有些小心,但還是藏著些躍躍欲試。“不過現在地面又重新硬起來,一會或許可以沖過去,薛太保來的好,待會助我!”
薛亮沒有吭聲,而是先翻身下馬,也看了一下局勢,卻在瞥了眼身后那兩百騎后直接搖頭:“劉黑榥如何這般好殺?那張姓旗據說是張公慎,據說為人謹慎有度,也不是什么易與之輩……老將軍,趁這個機會,咱們收攏部隊,一起斷后往回走吧!回到襄城郡中,你在汝水北,我在汝水南,老老實實等元帥回軍便是。”
尚師生一時悶悶不應。
另一邊,劉黑榥看到對方援軍抵達后眼睛都直了,因為他也呼叫了援軍!
沒錯,劉黑榥自詡的后手并不是秦寶和踏白騎,這些已經在他隊中,如何當面說“還有后手”?而且援軍數量雖然不多,卻頗有實力,領兵的赫然是被人稱為“小指揮”的登州總管程知理。
想想也是,河南大戰,能招來的兵力都招來了,登州哪怕多是后備營,也該把程知理及其直屬營頭叫過來參戰才對。唯獨登州太遠,而且程知理需要先協助轉運登州來的物資,所以才來的這么晚,先去見了柴孝和,一直到昨日才與收集戰馬的劉黑榥等人相見。
雙方約定,步騎混合的程知理順著潁水外側、背靠著滎陽走,劉黑榥等人是騎兵,順著更深入敵境的汝水走,走內側,兩軍相互并行,一起往伊闕方向進行軍事掃蕩,這樣遇到敵人也能方便相互支援。
結果呢?
現在自己一馬平川的援軍未到,對方隔著汝水的援軍卻到了,這程知理怎么回事?還能不能好好做個大頭領了?
他都能想象到已經繞到戰場遠端的秦寶此時有多無語。
思考再三,不敢擅自離開官道上指揮點的劉黑榥派出了一名傳令官,告知偵查結果,兩百騎、薛字旗,同時,自家援軍沒有任何動向,讓秦寶自己決定是否繼續突擊斬首。
秦寶很快給出答案,他準備等等,如果對方沒有撤退的意思,他就嘗試進行突擊,薛字旗大約是薛亮或者薛萬論兄弟之一,并不能有效阻止他;反之,若是對方很快撤退,那他并不建議追擊,而是應該盡快確定援軍動向,避免新的麻煩。
劉黑榥自然同意,他已經想好了,不管這一戰結果如何,他都要聯合秦寶、張公慎一起在大會上彈劾程知理!
兩刻鐘后,尚師生還是沒有動,而伴隨著張公慎主動制造的混亂,秦寶毫不遲疑的在三百步外發動了突襲。
秦寶加上一百踏白騎,所當者,乃是年邁且沒有上馬還只剩二寶大將尚師生與斷了手掌的二太保薛亮,外加尚師生本人四五十下馬親衛,以及薛亮帶來的兩百騎。
三百步,一旦提速,幾乎是瞬息的功夫,但地面沒有那么快再度封凍,戰馬也都優劣不一。
不得已之下,秦寶提前開啟了真氣,試圖與其余踏白騎做個簡單聯結……尚師生真的老了,此時見到那標志性的真氣,果然慌亂,只在親衛援護下嘗試匆匆上馬,便是薛亮帶來的兩百騎,此時也明顯慌亂,一時間馬匹嘶鳴,人聲擾攘……這一擊應該是要成了。
可是,就在秦寶即將踏上官道那一刻,忽然間,一箭裹著斷江真氣自近處紛亂處疾速飛來!
不是射人,乃是射馬!射的還是馬腹!
秦寶猝不及防,但斑點瘤子獸卻本能一般凌空一躍,并在空中以一種極其夸張的姿態扭動身體,硬生生擦著肚皮躲開了這一箭,卻在隨即落下時整個摔倒……秦寶被壓在下面不說,與身后踏白騎的真氣聯結也斷了。
當此之時,一騎自薛亮部屬中突出,直奔此地而來,儼然是剛剛偷襲之人想要趁機補殺。
秦寶看的清楚,來人竟然是薛仁!
而再度出乎薛仁意料的是,秦寶曉得來人厲害,不顧一切單手持锏,支撐地面,那斑點瘤子獸竟然也趁機翻身站起,甚至還不顧肚皮上血漬淋漓,當眾跳了一下,接著宛若無事馬一般,馱著秦寶便往薛仁處沖去……好像它才是更主動要報仇那個似的!
河堤上,已經上馬的尚師生遙遙望著這一幕,心情復雜,忍不住扭頭對薛亮來言:“你看這龍駒,這本該是老夫的馬!湊齊四寶,便是我得道的契機,如今反而只剩二寶!”
薛亮無語至極,直接呵斥:“尚將軍,你遲早死在你的寶上!現在趕緊走!遲則生變!”
尚師生無奈,只能協助下令,讓全軍后撤!
此時,薛仁和秦寶已經交手,雖然秦寶真氣特殊,又有龍駒在跨下,但薛仁也有一手好箭術,近則長槍,拉開幾十步便直接引弓,再加上秦寶摔得那一下,兩人竟然是棋逢對手一般,打的不可開交。
另一邊,踏白騎們倒是想協助主將圍獵薛仁,然而隨著尚師生正式下令撤軍,他們也被沖擊,只能盡量留下一些東都騎兵以作補償。
過了片刻,隨著日頭西下,薛仁眼瞅著尚師生、薛亮都已經撤退,也開始且戰且退,一起順著汝水往上游而退。
秦寶等人自然緊追不放。
天黑之前,兩軍一前一后,銜尾遞進,一路抵達大留山。
到了此地,張公慎讓親衛吹響號角,匯集起了其余兩人,然后直截了當:“日頭不高了,追過大留山,便不好撤退,他們可以撤到郡城內,我們卻沒有立足之地……薛仁在此,委實是意外,我們援軍又沒有動向,不如止步回身。”
劉黑榥點點頭,便要言語,卻不知道想到什么,張著口,一時沒有合上。
秦寶看著對方,心中微動,然后也鬼使神差一般:“不如再追一追……事情不成的話,我們可以掉頭去東北面的箕山,過轘轅關,去滎陽……”
張公慎覺得莫名其妙,那樣的話固然是能走脫,但要繞多遠,人和馬要多累?而且天色一旦暗下去,哪里還能指望什么像樣的斬獲?能有因為天黑路滑摔傷的減員多?
但是,他看了下其余二將,忽然間也沒有了反對的意思,取而代之的,是試探性的目光。
很顯然,三位被張首席都用內秀評價過的將領,此時一起意識到了一種可能的局部局勢以及相對應的一種軍事冒險可能成果。
“那就試試!”行軍總管劉黑榥瞇著眼睛,下達了軍令。“按照秦二郎的方案走!大不了累一夜,逃回滎陽去!這些日子這般苦都吃了,還差這一日夜?”
其余二人立即表示了贊同。
伏牛山上,軍開始大舉撤退,兩萬多部隊,十來個營,多為步兵,現在還有不少傷員,他們可不敢留在這里夜戰……真要是硬打下去,司馬正先退回去,再集中精銳殺個回馬槍,全軍崩潰了算誰的?
軍撤退之后不久,東都軍也開始撤退。
坦誠說,無論是哪一方,那些戰前赳赳之人,經歷了一場混戰,大多喪失了之前的力氣和態度,倒是三家領袖,雖然從頭打到尾,卻一直不倒架。
眼看著太陽西沉,身后部隊已經下了山,并且越過了空蕩蕩的向城,張行也帶著主動散去真氣的踏白騎,維持著緊密陣型,順著來時通道緩緩后撤。
司馬正也轉身離去。
但就在張行后撤過一處山坳,被遮蔽了視野時,司馬正陡然回身,也不施展真氣,更沒有動用身外化身,而是撿起戰場上被遺棄的一柄長矛,朝著那個山坳狂奔過去!
山麓上區,白橫秋冷冷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表情。
下一刻,司馬正登上山坳,高高躍起,卻見到張行在內,兩位宗師,兩位成丹,數百踏白騎,早已經立定,面朝他嚴陣而立,儼然早有準備。
司馬正心中一驚,動作卻沒有半點遲緩,手中真氣幾乎是爆裂一般綻放出來,然后將長矛極速擲出。
長矛破空,竟然如雷鳴動,直奔黃驃馬的張行而去。
張行紋絲不動,而那長槍飛到跟前十余丈時,早有長生真氣滾過,隨即黑刀、黑水、狂風一起去卷,硬生生將其從空中拽了下來。
一直到此時,張行方才笑道:“司馬二郎,你還不懂嗎?于我而言,人既城垣,人既甲胄,人既刀槍,你單打獨斗再厲害,便是修成了個巨靈神,又如何是我對手?”
司馬正一槍擲出之前就已經曉得結果,此時也不管什么是巨靈神,只張口來笑:“張三郎,你這般得意,自以為萬事在握,何不來東都一會?!”
張行笑的愈發從容:“正要去的!難道還能躲過這一遭?!”
說完,到底是打馬回身,伴著夕陽下山去了,司馬正也從容孤身往另一側山麓而走……倒是山上的白橫秋,早已經面色鐵青,他如何聽不懂這兩個年輕人言語?
司馬正果然已經曉得他自己是甲胄,是遺蛻,而且今日竟已經認定了只有張行可以取他了!
唯獨哀嚎遍野,便是再有不甘,此時也只能忍耐。
天色暗了下來,數百里外的汝水畔,軍追兵并沒有太急,甚至兩軍主體一直相隔數里……尚師生、薛亮、薛仁等人引著東都最后一支成建制騎兵,終于辛苦抵達襄城郡郡城承修之下。
襄城郡郡城城墻上明顯按照要求有了防御準備,乃是城墻密布郡兵,卻不舉火,這說明他們肯定接到了之前尚師生派來的傳令官,可此時卻不敢直接開門,只是要驗證身份。
倒也說得通,謹慎為上嘛。
然而,只剩下二寶的尚師生如何能讓城上官吏這般謹慎?他本人倒無所謂,關鍵是已經天黑,他的數千騎兵在曠野中被人銜尾追擊,若沒有立足之地,那可是真要了命!
于是乎,其人蹬著跟寶甲配套的寶靴騰起,直接落到城門樓上,便要執拿那說話的本郡官吏。
然而,二寶大將剛一出手,卻忽然寒毛直立,單手還在往前伸,雙腿卻已經再度發力,嘗試逃竄了,身上的寶甲更是如刺猬一般整個綻開。只是那手到底是被藏在暮色中的一名雄壯大漢給捉住,只頂著城門樓的垛口狠狠一摜,便將他從城門樓上摔下,龍鱗寶甲綻開的龍鱗此時成為他痛楚的根源。
這還不算,隨著這一摔,城上竟然一起舉火。
城上舉火之后,遠處數里之外,追兵似乎是早有預料一般,也瞬間舉起了數百火把。
這個時候,城上方才松了口氣,一人直接喝罵:“這都什么事情,你們這邊的地名差點害死我老程!為什么襄城縣不在襄城郡內?!”
薛仁還要騰起,剛剛去扶起尚師生的薛亮卻已經大駭,趕緊又來抓住此人:“不要亂動,你自己應許的要聽我軍令!程知理是早許多年的知名成丹,你拿他不下!倒是這幾千騎兵是東都最后騎兵,再不走,葬送在城下,如何去見元帥?!”
薛仁到底曉得要害,只按照薛亮要求,趕緊往掉頭往北面繞城而走。
但軍騎兵此時已經不顧一切奔襲而來,郡城更是在城頭弓弩齊發的情況下四門大開,與之夾擊,已成驚弓之鳥的東都騎兵只不過兩三刻鐘便徹底失了建制與秩序,陷入崩潰。
混亂中,便是薛仁、薛亮、尚師生三人也失了聯系,很快便見到薛仁騰起,于夜中亂戰,然后便有三個軍成丹翻騰起來一起去戰他,流光飛梭,年輕強悍如薛仁也狼狽不堪,搖搖欲墜,薛亮與尚師生哪里還不曉得此人結果?竟不敢亂起,只能裝作尋常騎兵逃散。
然而,尚師生走到一處,跨下稱不上劣馬的戰馬忽然一個趔趄,將他摔倒,本能之下,立即騰起,結果剛一騰起,之前被程知理摔下的四肢胸腹便劇痛起來,復又倉促落下,撫著胸口躺在重新結凍的雪地里。
過了許久,方才緩過勁來,然后便趕緊去找自己剛剛不知道甩到哪里的提爐槍,結果剛找到,拄著站起,一股腥風便迎面而來,接著是一聲熟悉的龍駒嘶鳴。
眼見秦寶提一桿大鐵槍騎著斑點瘤子獸過來,已經認命的尚師生不由望天一嘆:“天意如此!我既負元帥,葬送了東都最后甲騎,這槍終于可以贈你了!”
PS:簽了一千一,那邊出版社肯定是低估了榴彈怕水四個字的筆畫,給了五個簽字筆全用禿了,我自己又買了倆筆……坦誠說,不累,就是很枯燥,不停的重復,下午到晚上,第二天中午爬起來繼續到傍晚,寫的頭皮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