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篝火旁,肉香混著屎尿臭四溢。
鹽粒一般,分不清是從天上來還是被風從地上卷起的雪花砸入篝火,登時消融。都藍可汗坐在篝火旁,盯著這些雪粒,臉色鐵青,身體明顯也有些僵硬,只任由身前的肉被烤黑。
下午的時候,都藍執行了可能是最正確的應對方式,那就是重新整軍,然后嘗試利用部隊的戰力將當面的港口啃下來。
只要啃下來,獲得后勤補充和立足之地,一切都好說,甚至還是他們巫族本地人勝算居多。
但失敗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
首先,部隊前一日夜長途奔襲,過了早上那個勁頭后,委實疲憊不堪,沒有力氣就是沒有力氣,坐下來以后凝丹高手都困得不行;
其次,幫防守反擊,利用大火加俘虜、牲畜打出來那一波,把原本三萬現在不知道剩下多少的東部王庭精銳給打懵了,最起碼建制完全混亂……沒錯,巫族部落也要講建制的,王庭直屬各軍和各個親附大部落都亂成一鍋粥,根本沒法在短時間內重新組織起來……實際上,若非是都藍自己的祖龍衛被自己人弄散,他當時肯定就能有所作為的。
于是下午的結果就是,都藍只能聚集自己的祖龍衛,外加少數王庭精銳集中發動突襲,卻被李定親自領著蕩魔衛精銳給攔住了。早先突襲的黑延和白狼衛也好,后來出現的陸惇跟神仙洞直屬精銳也罷,對于東部巫族人而言又不算什么陌生人,士氣當時就跌的夠嗆,更不要說還有多位不認識的凝丹以及完全稱得上以逸待勞的大部隊嚴防死守。
攔住之后,就是現在了,部隊暫時后退了十幾里,就地露營。
這不是都藍的軍令,實際上,這位軍中絕對領袖下午時分就已經神經緊繃到有些怪異的地步了,他在攻擊失利的情況下遲遲不愿意下達撤軍的命令,后撤幾乎是部落頭人和王庭貴人們自發的行為,都藍都是被自己的爛翅祖龍衛給架回來的,只是他自己也沒再反抗而已。
而停在這里也是沒辦法,因為撤到這兒天就黑了,就沒人敢走了。
完全可以說,部隊是失控的。
停下來以后秩序也沒有恢復,依舊是一團亂麻!
點燃篝火……想得美!
附近成規模的木材能被砍走的全被砍走了,不能被砍走的也被軍提前燒了,甚至有被俘虜的人說,軍為了建那個港口自己用大船從北地運了許多板材來,這么近的距離,如何能給他們留木材?
于是乎,烏泱泱不知道多少人,只有幾十處篝火,還都是貴人們占據。
吃的有,但你想吃熱的,未免要用些極端手段——沒錯,一些人在殺那些牛羊,生吃溫熱的血肉!更多的人無法接受這種飲食,他們是王庭的戰士,見識過南方的水土,知道什么是文明的,所以只是勉力吃冷干糧。
但吃的都不算最大的問題,冷也不是,莫說這些精銳基本上身上都有保暖的衣物,就是抱著牛羊也能暖和起來……另一個極端的困境是哭聲。
那些被軍俘虜又惡意放回來的丁口男女沒有御寒的衣服,也沒有吃的,甚至有人已經餓了一整天,他們的部落也基本上沒了,只能躲在牛羊中間哭泣。
王庭的貴人們固然不用在這些人身上浪費糧食、篝火與衣物,但想阻止哭泣也不知道該怎么阻止,甚至都不知道哭的最難聽的那個人在哪只羊的肚子下面,于是整個營地哭聲一片,甚至形成了一種類似于嗡嗡嗡的怪異。
最后的問題,當然是戰馬了。
數萬匹戰馬在白日的動亂中跑了一半……其實按照經驗,這種事情在巫地不算什么大事,因為勝利者很快就會找到那些戰馬,重新控制起來。
只是這樣的話,未免還有一個小問題,局勢進展到現在,誰會是勝利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寒風呼嘯中,連成片如嗡嗡嗡般的哭聲都小了一些,同樣一直有些僵硬的竇濡忽然起身準備離開篝火,結果不知道是腳麻還是沒注意,差點沒滑倒。
竟是可汗都藍抬手扶了一下。
竇濡假裝沒看到是都藍,只咬緊牙關道了聲謝,便往外走去,然后也不去方便什么的,竟是七拐八繞,循著火光認定了最遠的一處篝火而去。
距離此處篝火幾十步,此間人員便默契的閉了嘴。
待到跟前,一人起身含笑來問,赫然是都藍幼弟,執掌祖龍衛的都速五。
竇濡擺擺手,在幾位巫族貴人警惕目光中硬擠著坐下,然后開門見山:“都速五大兄,你覺得咱們還能嬴嗎?”
都速五表情怪異的看了對方一眼,搖頭以對:“竇大使開什么玩笑?人家步步算計,從把咱們算計進來開始,便是贏了八成,今天上午那一遭反撲,便是人家已經完全贏了……我知道竇大使在想什么,無外乎還是覺得咱們打不下他們的營盤,他們也說不得也打不下我們的營盤……”
竇濡認真來問:“不是嗎?”
“不是。”都速五也無力起來。“且不說人家打沒打下咱們只是不知道,便是后面營盤尚在,咱們也已經敗了,因為人家是有心算計的,必然軍需充足,隨時可以分散撤退立足,可咱們呢……咱們便是拋下這些丁口,兩百里內俱為敵境,卻只有明日一日的干糧了,也沒有營寨。”
“不錯。”竇濡望著火堆嘆了口氣。“戰馬也無了一半,軍放出來的全是牛羊,卻無半匹馬。”
都速五聞言苦笑了一聲:“竇大使,咱們知道的這營地上下所有人也都知道,按照習慣,一些跟王庭遠一些的部落早該散了,你曉得我們為什么現在都還沒散嗎?反而大家擠作一團?”
竇濡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難道正是因為戰馬?”
此言一出,不止是都速五,篝火旁許多年輕貴人都苦笑起來。
“沒錯。”都速五努力言道。“戰馬跑了一半,剩下一半又亂成一團,自然是各家分別拿住了,而且是我們王庭直屬各軍拿的多些……其他各部便是想跑,難道要扔下自己的多半戰士?至于說火并奪馬,不是不可能,但軍就在十幾里外,不到萬不得已,也沒人敢動。”
“可是這般說。”竇濡認真以對。“今夜或者明日軍來攻怎么辦?他們遠遠圍著、耗著,等我們吃完了明日份的干糧又怎么辦?當日在河南,也是下雪,也是冬日,東都數萬人護送皇后去江都,就是被張行用這般手段給耗的自行崩解,最后只數百騎拿下了皇后……”
都速五和周邊的年輕貴人們都肅然起來,又細細詢問了一遍此事經過,竇濡自然添油加醋說了一通,然后復又追問不及:“所以,今夜明日,軍追來或者合圍怎么辦?”
都速五被問的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來言:“若是真到那一步,這個天氣,大概就是死傷累累,全軍覆沒的樣子。”
“諸位。”竇濡語調艱難起來。“我來東部王庭這里已經許久,今日與你們說句實心話,我不想死。”
眾人終于哄笑起來,個個都說誰難道就想死?
“你們不曉得。”竇濡勉力解釋。“自幫起勢以來,好像跟我們竇氏有什么咒怨一般,尤其是我們這一代竇氏子弟,但凡是個出挑的,出來做點事情,又遇到軍的兵鋒,竟然十死八九,至于我上一代掌權的長輩,竟然也死了我親父……實際上,若不是他們都死了,也輪不到我來做這個大使,所以諸位真不要笑話,我剛剛越想越難受,實在是不愿意輕易死在此間,就好像路邊倒斃的那些牛羊一般,所以才來找你們問問情況。”
周圍人一開始還在笑,后來全都沉默了下來。
“我們曉得竇大使難處,這樣好了,看在咱們這些日子相處妥當的份上,待會給你一匹好馬,你乘夜走吧,生死由祖龍來定。”都速五指著遠處的爛翅龍旗來言。
竇濡緩緩搖頭:“單槍匹馬而走,我怕反而必死無疑……”
都速五面露怪異:“那你想如何?”
竇濡終于斂容相對,一字一頓于篝火畔來道:“都速五大兄,我覺得眼下生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干脆搶在軍來找我們之前,主動去那個港口營地前投降……我來巫地之前,翻看了不少你們的故事經歷,好像你們自古以來,無論多大的部落敗了,都沒有咬牙死扛到底的說法吧?素來都是能走則走,不能走則降……最多是過些日子,盛衰翻轉,再做回來而已。
“而眼下這種局勢,你們這些人不去寬慰可汗,反而在這里聚集,莫非是想降嗎?若是如此,能否帶上兄弟?將來必有回報!”
都速五愣愣看著對方,許久方才回過神來,連連搖頭:“竇大使,是兄弟我考慮不周,只想著你是大英的大使,又有殺父之仇,這里誰都能降,獨你是要跟幫作對到底的……卻忘了,你若不降,巫地之大,你的生路反而是最小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竇濡再三搖頭。“都速五大兄,你還是沒想明白……你只從巫地傳統考量自家,最多考量部落前途,覺得降了也無妨,卻忘了人家李定既然這般算計,那此番渡海而來就絕對不是簡單的劫掠了,不是劫掠,就一定是如我們之前猜的那般,是要打通東部巫族,借此地南下,撓我們大英之背……而且他已經成功了,對不對?!短期內,東部巫族已經無力阻止他從此間進軍了,是不是?!”
聞得此言,饒是曉得這不干自己事,都速五等人依舊心下一驚——這可是關乎天下大勢的動作。
“而若是這般,幫跟關西之間,大明跟大英之間,勝負其實也已經有些分明了!”竇濡繼續艱難言道。“所以我現在不光是愛惜自己性命,更是憂慮于竇氏前途……若是到時候我們靈武竇氏跟白氏一起栽了,依著幫跟我們竇氏的那個咒怨,滅族了都不一定,我此時降了,反而能為竇氏留個根!至于都速五大兄你,我建議你也要做好準備,接下來時局之傾覆,可能比你我想的都要快!”
都速五嘆了口氣,點點頭:“竇大使,你說的有道理,且隨我來。”
說著便起身往營地內里去,竇濡趕緊跟上,竟然隨著對方回到了都藍的篝火旁,然后親眼目睹對方低聲將一切轉告給了枯坐在這里的可汗。
一開始竇濡還有些不安,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什么,然后冷靜了下來。
果然,都藍聽完講述,再度打量了一下這個南人大使,然后不曉得是苦笑還是嘲笑了一聲:“竇大使想的通透,但不該自行其是,我原本還想帶你去找突利呢……不過算了,事已至此,隨你好了,就跟著都速五吧。”
竇濡無言以對,只能俯首千恩萬謝。
臘月十五,夜色深沉,軍并沒有發動攻擊,哭聲愈發低沉的臨時營地里,篝火開始或自然或人為的熄滅,都藍與二三十個精銳祖龍衛一起換了衣服,只將那面爛翅龍旗卷起來背在馬上,帶著一張弓、兩筒子箭、一柄木把長矛,便扔下整個東部王庭的精銳,毫不遲疑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竇濡帶著復雜的心情看著這一幕……說實話,伴隨著漸大的雪花,這一幕似乎還挺有美感的。
沒錯,按照巫族的歷史傳統來看,都藍非但不是什么軟弱之舉,反而非常有魄力——知道必輸,毫不遲疑的選擇了逃亡,接下來,擁有所謂祖龍血統的他會在之前的競爭對手、堂弟突利那里獲得庇護,突利也沒有道理不庇護他,而按照巫族部落的興亡迭起之迅速、繁復來看,只要李定一走,他找到機會再回到東部,很可能會迅速重建霸權。
當然,到時候也可能是都速五可汗早早趁勢而起的新故事。
這就是巫族人,一日興,一日亡,一次天災,一次軍事伏擊或者斬首突擊,就會讓一個一度強大到出毒漠直逼渭水的政權迅速瓦解,但僅僅是一年半載后,這個政權的組成部分就會重新集結,匯集到另外一個有著血統和武力的強人手下,迅速建立起一個新的政權。
竇濡并不羨慕這些巫族豪杰,因為時代在變化,而開辟新時代的人是不會憐惜這些舊東西的,舊的規則未必有用。長安那些沉迷聯姻、官職、圣眷、兵權的老頭子們尚且不知道前途在哪里,何況是沉迷于更低劣政治、軍事傳統的巫族人?
但竇濡也不覺得這些人可悲。
畢竟,都是一種生存之道,誰比誰就能更高瞻遠矚一些?
自己能認識到這些東西,是用自己家破人亡,是自己父親在河北用性命換來的結果,他寧可自己父親能回來。
竇大使大約花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恢復了冷靜,然后下定了決心——想要活下去,就得拋棄這些舊船!
凌晨的時候,雪越下越大,都速五這類人開始自行收攏愿意跟隨的隊伍,然后迅速引發了動亂,大部隊在根本不曉得都藍已經離開的情況下開始崩壞,然后預想的那般,戰馬成為了所有人爭奪的對象……竇濡甚至親眼看見一名之前被軍俘虜的丁壯在馬上咬死了一名受傷的王庭貴族,然后渾身浴血的打馬逃離了此間。
也不知道他會去什么地方,能不能活下來?
就這樣的,隊伍的崩壞很快引來了在視野外監視的軍,很顯然,軍都沒想到巫族王庭隊伍會突然全面崩解,而且他們也缺乏足夠多的騎兵去追索,只能勉強控制這個臨時營地,收攏包括都速五、竇濡在內的主動請降的大量降人……但不要緊,或許有個別人能逃出去,可兩百里的空間,足夠外圍的完成任務的軍各營從容獵殺逃散部隊,奪回大部分還活著的戰馬、牛羊以及俘虜。
完全可以說,李定只用了微小的軍事代價,就取得了這一戰的全勝……當然了,前提是登陸港口周邊兩百里的這些部落以及跟牛羊尸體一起被雪花掩埋的丁口男女們不算代價。
臘月十六,天亮之后,河南雪停,抵達淯陽郡武川城的張行心如刀絞。
和李定的代價不同,張行這里的代價是真正的代價,昨日那場在淯水上的遭遇戰,軍的戰場傷亡加上凍殘累病累計減員近七千!占了軍參戰總兵力小兩成!
平心而論,張行是真想到過會出現類似情況的。
這么嚴重的積雪和冰凍,極為廣闊的戰略回轉空間,一旦在遠離高階戰力的地方發生遭遇戰,想退想避都難,而必然發生的低溫下的雪地肉搏戰,會讓雙方無論勝負都要付出巨大的犧牲。
這跟河內那種陣地穩固、陣型嚴密的戰斗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么張行之前要對王代積和司馬正發怒的原因。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戰來的那么快,傷亡那么嚴重,昨天就感覺到心神不寧了,就直接南下了,卻還是沒趕得及。
“這一戰其實是我們贏了。”
武川城頭門樓上,因為傷兵極多,占據了大部分房舍,單通海只能在這種地方對張行做匯報。“打到下午,都快撐不住的時候,王大頭領領著七千人從南面過來,對方就撤了……雖說因為天黑下雪,追擊沒有太遠,今日他們又回來帶走了不少尸體,但無論如何,都是我們嬴了,他們傷亡肯定更多。”
張行鐵青著臉點點頭:“不錯,無論如何都是我們勝了……怎么打起來的?關西人的兵馬都是什么組成,他們的府兵再動員那么快嗎?”
“打起來很簡單。”單通海繼續艱難講述。“他們的人前日一早搶先一步占據了河對岸的向城,淯水又凍上了好幾尺,便想著繼續來搶武川,而那個時候我這邊也有一個營已經到了武川,但只有一個營,也不曉得對面多少人,便呼喊身后的部隊來武川,自己去阻擊一二,然后等援軍過來……結果沒想到,雙方大部隊都在淯水兩岸各處胡亂布置,都往這邊支援,打到中午就已經好十幾個營了。”
“這不是碰巧。”牛達胳膊上竟然挨了一刀,此時顯得有些面目猙獰。“是咱們占了淮西幾郡后,個個心急想去吃南陽這塊肥肉,這才亂糟糟擠在淯陽;而關西人占據淅陽郡后,也想把南陽整個吞下來,就繞過了南陽,直奔淯陽,想著只要封鎖了淯水兩岸通道,南陽就成了他們甕中之物……所以才會撞到一起。”
旁邊一直沒開口的伍驚風有些心驚,但對方沒有點名說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你說的對。”張行隨即點頭。“這一仗不是胡亂打起來的,是我奪淮西太順利,起了輕敵之意……在淯水撞上本可以推算出來的,這一戰的傷亡要記在我頭上。”
周圍幾位直接參與了戰事的龍頭都有些訕訕之態,牛達也不吭聲了。
“軍隊組成呢?”張行見狀催促了一句。“你們還沒說……關西軍如何來這么多,這么快?”
“不全是之前的關西府兵。”牛達回過神來,語氣也平靜了下來。“很多都是衛戍兵,但軍官都年輕,應該是征發了關西各家子弟,然后帶上關中一帶的衛戍部隊臨時混編成的兵馬……不然不至于打的這么沒章法,偏偏都敢戰求戰。”
張行心中微動:“倒算是把他們的瓤給擠出來了……白橫秋呢,我都到了,他到哪兒了?”
幾人面面相覷,沒人會覺得白橫秋敢不來,而且十之八九就在淯水對岸某地,只是事情太倉促,還沒弄清楚,也不好答。
“緩一緩。”張行想了一下,下達軍令。“緩一緩,天太冷了,打起來太難了……第一,發信給柴龍頭,告訴他,我們要在這里這里設立大營,集中部隊,保持震懾,讓他建立和確保后勤線;第二,整個河南部隊和兵員的事情單龍頭去統一管理,確保兵員轉運妥當,后續兵馬進得來,傷兵能送走;第三,伍龍頭去聯系你的南陽故舊,牛達去聯系聞人尋安,想方設法誘降他們!”
話到這里,張行頓了一下,復又開口:“緩歸緩,但該示威還得示威,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們不敢打,明日發一營兵南下,假裝去偷南陽,做個伏擊,也算做個偵查!看他們敢不敢不來?!”
周圍幾個龍頭,原本已經氣色稍緩,此時聞言,卻又再度失態起來……很顯然,戰爭發展到現在,其激烈程度已經由不得人了。
PS:祝大家七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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