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于臘月廿三晚發動的軍事行動,以及臘月廿四早間的行刑式斬殺,實際上的影響和效果遠超想象,最起碼是讓張行有些措手不及的。
只能說,在皇權以及所謂大魏正統性這個問題上,即便是關隴門閥內部恐怕都沒有他張老三這么肆無忌憚和坦蕩,更遑論其他人了。
梁郡官吏仿佛冬日里掉進冰窟窿又爬上來的猴子,要多活潑有多活潑,要多急促有多急促,使者接連不斷,往來于營地與谷熟之間,談判順利的嚇人,底線也放的比誰都開。與此同時,靖安臺的殘兵敗將則陷入到了徹底的沉默之中,完全喪失了行事能力,甚至有消息說他們已經在收攏傷員和沒有被牽連的妃嬪、公主,準備退到西面的一座城池里,稍作修養了。
而梁郡官吏肯定是要回北面的郡治宋城的。
這就是分道揚鑣了。
不過,最讓人張行感慨的,還是幫內的反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行只覺得此事之后自己在幫中的威信大大提升,包括雄伯南和徐世英,都對他隱約嚴謹、尊重了不少,很多下面的頭領,無論出身、實力、年齡,甚至有了點畢恭畢敬的姿態。似乎帶著他們劫了一位皇后,比辛苦建立了幫的后方體制、放了糧、燒了債、保存了府庫、動員了后備軍、攆走了汲郡大軍,都要來的值一般。
唯一保持了一點冷靜的魏道士,也沒有好哪里去,在虞城寫信過來,也都說的客氣了不少。以至于張行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一開始就在趁機搞事情,鼓動自己干這事,將自己捧起來,吸引朝廷和幫內目光,來個此世界版本的鄭伯克段于鄢。
不過,隨著使者往來,張行還是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因為魏道士在虞城,整日對著扔下公職回來造反的孟氏兄弟鼓吹此事,張口就是這件事是他首倡,閉口就是他和張三爺一起制定的計劃……而且效果極佳,孟氏兄弟在迅速驗證了前方的消息后,心里也開始發慌,以至于孟山公在第二日上午便親自來到谷熟,言辭卑下,直接表達了想入伙的態度。
這跟他們之前自恃實力,不想居于人下,凡事斤斤計較的姿態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說實話,這些人越是配合,越是因為屈從于這次行動的影響,就越讓張行產生了一種惶恐感……因為他骨子里就覺得這兩邊的東西是不對稱的,其中一側太虛了。
當然,這可能也是一種偏見,只是他自己不能察覺罷了。
總之,不安與惶恐之下,雖然對整個事情的后續已經有了充分的思考與妥善的安排,但他還是決定速戰速決。
谷熟縣衙后院的一個廂房里,張行沒有開大會,卻是以私人身份召集了七八個人,臨時開了一個小會。
參與者里面,除了雄伯南、徐世英、牛達這些必不可少的實力頭領,還有一些諸如周行范、閻慶、賈越之類算是他自己心腹的人,以及剛剛死掉才一天現在都還沒想好新名字的張世昭張相公,此時還躺在榻上。
只能說,事情太快了,有一種追著人跑的感覺。
“要快,不要被這件事情的順利迷了眼。”剛剛落座,不等其他人將目光從榻上張世昭身上挪走,張行便開門見山,提出了自己看法。“接下來咱們要跟這么幾家做這么幾件事……
首先要從梁郡官吏那里拿錢、拿糧、拿軍械,同時要求他們全郡放糧,比例按照秋糧的一半……如果確實有困難,咱們可以不要糧食,但要以幫的名義放糧,讓梁郡百姓知道是我們抓住了太守逼迫他們放糧……一定要年前就做,甚至先放糧也可以……這件事情,牛達你和小周打頭,帶著一些頭領去談、去做,需要打個包票的時候再把人帶來找我。”
牛達和周行范即刻起身,滿口答應,前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其次,是要監視住羅方那些靖安臺的人。”張行復又看向了雄伯南。“那些人雖然少,卻立場堅定,而且依然有一位成丹高手,算是眼下局勢中唯一可以使局勢反復的一撥人,雄天王,你親自去夾住他們,他們只要敢動,你就敢殺,事到如今,真把羅方、薛亮弄死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自然該我去做。”雄伯南即刻應聲,順便提了個要求。“但我要二十騎有修為的兄弟做接應。”
“頭領以下的修行者,雄天王只管調度。”張行立即應許,復又看向徐世英。“我估計出行隊伍這兩日便要開始崩潰,兔園周邊,無論是屯軍的監視,還是內侍的潰散,都要徐大郎你統帥全局,注意支應,等他們一散,便遣軍去將那些車輛取來……內侍和宮人愿意跟著來的,也一并收納。”
徐大郎點點頭,只是運筆記錄如飛。
倒是雄伯南蹙眉認真來問:“張龍頭,我不是說不行,但果真要收那些內侍嗎?這些人怎么能跟我們這些好漢一起做事業?”
“先收了,省得他們在雪地里凍死……幫起兵,本為百姓,如今咱們府庫是足的,又做了這么一大筆生意,不至于見死不救。”不等張行開口,徐大郎便頭也不抬的脫口而對。“然后帶回去,有本事的去做文字、吏員,性格好的也能去做個官衙的灑掃,沒本事的或者性格差的,大不了等皇后贖走的時候跟皇后一起再交割了便是。”
雄伯南想了一想,緩緩點頭,也不再言語。
張行也滿意點頭,卻又再度提醒:“注意跟王振聯絡妥當,分錢的時候,不能過于歧視碭山那邊。”
“這是自然。”
“本該如此。”
應聲的除了徐世英,還有雄伯南。
“還要聯絡淮右盟。”張行復又扭頭看向了沉默的閻慶。“閻慶去做文書……強調一點,非杜、輔兩位大盟主親自來或馬氏父女來,則不與淮右盟談……這就好像咱們無論跟哪個官府談的時候一定要強調,非淮右盟做中人交接則不放人一樣。”
閻慶立即應聲,牛達也點了下頭。
“最后。”張行想了一想,環顧四面。“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孟氏兄弟?孟山公剛剛過來,說愿意加入咱們幫,聽我號令,求個大頭領的位置……”
眾人一時沉默。
而張行也趕緊稍作補充:“大頭領這種事情本該是與前線那幾位做商議的,但這件事情牽扯到咱們西邊的戰略,而且東征前他們跟咱們有君子協定,沒什么不可以說的……”
“我覺得可行。”雄伯南終于不耐了起來。“孟氏兄弟愿意彎腰,那個曹汪又在我們手里,直接把梁郡拿下來又如何?還能跟碭山、淮右盟連成一片。”
“那樣力量就太分散了。”雄伯南一開口,徐世英也抬頭應聲。“依著我看,此事之后,便是咱們這里,春耕之后也要開始防備戰事……現在再往朝廷腹心之地擴充地盤,尤其是梁郡跟東都只隔著滎陽,譙郡那邊就是徐州,未免會遭來橫禍……不如集中力量,在濟水一線固守。”
雄伯南一時欲言……他本能覺得這里面有漏洞,但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著徐世英,總覺得自己一說出什么都會被人拿捏住,便干脆稍作遲疑,先看他人言語。
這明顯是學乖了,但其人態度,毋庸置疑。
“現在咱們連皇后都劫了,官軍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們吧?”果然,真有人開口反駁了,牛達抬頭認真來問。“那與其保守,不如趁機以攻為守,取下梁郡如何?”
“從軍事上來說當然可以這么做。”張行終于開口。“但我擔心,進取梁郡,一則會提前陷入戰斗;二則現在是雨雪,年后是春耕,怕是沒時間對梁郡進行種種類似于濟陰、東郡的舉措;三則,就是徐大郎說的,力量會分散,因為為了控制局面,勢必要將可信任的頭領散出去,而這未必對戰事有利;四則,也影響咱們現在要做的交易;最后就是,其實可以讓孟氏兄弟做個緩沖……谷熟和下邑交出來,虞城留給孟氏兄弟,看他們自家能卷多少地方,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牛達也不再吭聲,因為張行已經表達了個人態度。
張行環顧四面,認真以對:“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基本思路其實在于第二條……那就是此時取下梁郡,沒時間建立咱們自己的體制,對梁郡進行有效控制,那與其如此,不如將梁郡放手給孟氏兄弟,讓他們仗著本地人的人情路數,快速脹起來,來替我們當這個緩沖……若有什么不妥當的,還請直言。”
“便是如此,這也不耽誤咱們收不收他們兄弟入幫吧?”雄伯南回過神來,當即反問。
但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場的其他所有人,包括那位一直沒吭聲的張相公,全都看了過來,這讓雄天王忍不住心里發毛。
“既要借他做個緩沖,便不好入幫了。”半晌,還是張行一字一頓的解釋。“否則必要時救與不救,或者他做了壞事我們管還是不管,都是個難處……反之,一旦入幫,便要講一個令行禁止,講一個生死與共,講一個同甘共苦……”
雄伯南迅速會意,尷尬不已。
“實際上,我準備回去后,搶在官軍來之前再做兩件事。”張行順勢言道,狀若輕松。“一件是將分舵往下擴展,將下面的官吏、軍官甄別出優劣來,能干的、品行好的,加入幫內;另一件是往地方上走,尋訪那些地方上有修為、有德行的,讓他們來做個護法,愿意做事的給個執事,直接聽命于我。”
說著,張行再度指向了閻慶:“后者我準備交給閻慶來做……前者當然要大家統一配合,讓各個分舵還有各個領軍頭領盡快將名單交上來,但我準備讓小周屆時再領人做個巡視,就以春耕為主要考察檢驗的事宜,對名單做個查訪檢驗……你們覺得如何?”
“我覺得好。”雄伯南反而有些如釋重負一般。“把好人都拉進來做兄弟,壞人都攆出去,大家伙聚在一起做義氣,行大義,做大事,這才是該做的事情。”
其余幾人明顯慢了幾個節拍,尤其是徐世英和牛達二人,這次輪到他們被其余所有人凝視了,尤其是那位張相公,回過神后,眼神里的戲謔之態不要太明顯。
不過,徐牛二人并沒有讓其他人久等。
很快牛達便揚聲以對:“這是好事,早該如此了。”
“我也覺得挺好。”徐大郎干笑了一聲,握住手里的紙筆,含笑來看那位閻慶。“只是若這般……周頭領的資歷、能耐、功勛自不必多言,要不要給這位閻慶小哥加個頭領,好方便做事?”
張行剛要回復。
閻慶便自己來笑:“徐大頭領說的哪里話?無功如何受位?等我將此事做妥當,有了功勛,若不給我頭領,反而要說幫不能賞罰妥當了……唯一要感激的,乃是三哥愿意給我找個事情做。”
徐世英再度打量了一下對方,緩緩頷首,不再言語。
“還有最后一件事。”張行眼見著無人說話,便做最后嚴肅提醒。“雖然沒說,但實際上年后春耕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何至于將一些事情和春耕做牽扯?所以,爾等皆不要本末倒置。”
“是。”徐大郎當仁不讓。
牛達、周行范、閻慶也都應聲……雄伯南也跟著點了點頭。
眼見如此,張行便不再耽擱,直接便要抬手送客。
“三哥。”站起身后,徐大郎負手抓住紙筆,忽然主動開口。“既然來了,有兩件事想要多句嘴問一下……”
“你說。”張行難免詫異。
“這位……”徐大郎指向了張世昭。“還不知道姓名,不曉得日后如何稱呼?”
“這是本幫第一位護法。”張行以手指之,稍微一笑,卻又看向本人。“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
張世昭怔了征,也有些感慨,卻又有些沮喪:“隨便吧,一個代號,而且還不想被人注意……反過來說,有人喚張三,不也名頭挺大嗎?”
“那叫什么呢?”張行追問不及。“總不能也叫張三吧?”
“叫……”
“叫常威如何?”
“叫張大宣好了。”雖然不曉得具體怎么回事,但張世昭還是立即阻斷了對方明顯帶有惡意的建議。“我兒子名字里有個宣,這樣沒人以為我便是他爹。”
“也罷。”張行點頭,復又扭頭去看再攤手記筆記的徐大郎。“還有什么?”
“公主和嬪妃怎么辦?”徐大郎寫完字再度認真以對。“皇后與內侍交還沒有問題,但公主和那位妃子地位并不高,萬一送到江都,那個圣人發作起來直接殺了怎么辦?他可是兄弟姐妹都殺絕的人……我聽人說那公主跟三哥頗有緣分,要不要留下來養?”
此言一出,周圍人面色多有古怪。
“留下來又有什么用?”張行倒是坦蕩。“咱們也是刀尖上活的人……張大宣護法怎么看?”
躺在榻上的張世昭,也就是張大宣了,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自己,但事情牽扯到公主和嬪妃,他反而不好置身事外,只是稍微一想便給出答案:“要是真念及緣分,想護一護,直接交割給汲郡的王太守,讓他等一陣子把人送回東都就是……紫微宮雖然空蕩蕩的,可曹林那老小子在那里,終究能安穩一時的。”
這是妥當的,張行點點頭,不再多言。愛閱小說app閱讀完整內容
徐大郎也收起小本本,正式起身告辭,他一動,周圍人也都起身,便是全程一個屁都沒放的賈越也慢慢悠悠溜達出去了。
一時間,只剩下張行與張世昭二人了。
兩人干坐了一陣子,榻上的張世昭終于開口:“你怎么還不走?不用去對付孟山公嗎?”
“其實還是有些缺乏自信,還是想請張護法給句穩妥的說法。”張行轉身坐到榻邊,想去摸對方手,卻被對方直接收到被窩里去了,但他依舊面不改色。“我剛剛的安排怎么樣?”
“我要降你私人,你自己不愿的。”張世昭冷笑以對。“現在如何又來問這種話?”
“可既然是護法,也該從幫大局有些自覺才對。”張行依舊懇切。“真要是幫沒了,閣下裝死的事情暴露出來,那位圣人也好,曹皇叔也罷,怕是都饒不了閣下的……到時候弄得滿門抄斬,又算怎么回事?”
“抄不了。”張世昭愈發冷笑不及。“河東張氏有個大宗師,當此時機,他不敢抄……”
“最多殺你兒子、兒媳婦跟孫子……”張行補充了一句。“外加你自己……對不對?降都降了,何必呢?”
“是啊,降都降了,我不知道?”張世昭也笑。“可是張三郎,我若極力夸贊你的條陳,或者說哪樣不妥,你心里便安了嗎?”
張行終于尷尬了起來,便欲訕訕起身告辭。
“不過,若是什么都不說,你也未免會覺得有些不安。”張世昭想了一想,倒還是點評了一下,卻沒有提及具體事情。“要我說,你能召集心腹和要害人物,提前提出往后的計劃,已經非常不錯了,甚至算是南衙之才……但是在一些事情上也該有些提前考慮,比如說私下商討這個事情,現在人少,怎么都沒問題,但實際上,若不是要集思廣益也不是要走法理流程,那你就不該把我跟幾位大頭領放在一起的,也不該把你的心腹和幾位大頭領放在一起的,你應該把他們分開……”
張行瞬間醒悟:“你是說,拋開大會,私下問計,顧問是顧問,心腹是心腹,實力頭領是實力頭領?而如果真正需要倚重的腹心英才,只要讓他至少在其中三四個會議里露面,他的權勢就能得到妥當保證,反過來說,作為會議召集人的我自己,更是威權穩固……”
“對。”張世昭點點頭。“尤其是以后萬一做大了,文武也勢必要分開,而且那時候再開大會就連集思廣益都難,就要弄四五個不同的班底,集思廣益,同時避免沖突……譬如說那個雄伯南,很有本事,也必要尊重倚重,但這種事情你喊他來干嗎?直接吩咐讓他去監視羅方便是;又如我,眼下只能跟你說些這些老套話,卻不好被其他人聽到的,你讓我參加這種會議又算什么?”
張行緩緩頷首,卻又苦笑搖頭:“張護法說的極有道理,但還是太早了,而且前提是我本人的位置穩固,現在開大會我都嫌說話的人少……”
張世昭只是搖頭,不再言語。
而張三郎也不計較,只是起身認真一禮,便轉身出去了,乃是要去應付孟山公。
然而,他剛剛走到外面廊下,賈越便立即帶著一名頭領從院門那里迎面接上,后者更是遙遙在院中俯身匯報:“龍頭,那日的王公公來了,說要見你。”
屋檐的冰溜子下,張行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那日推車挨打的王公公。”頭領干脆以對。“我守著城南門,他直接過來求見,因為是見過的人,又他一個,就帶進來了。”
張行沉吟片刻,毫不費力就做了決定:“那就先見他。”
頭領點點頭,只是一轉身,須臾片刻便帶著一人過來,赫然是身上衣服都還沒洗干凈,雙目滿是血絲的王公公。
王公公來到院中,看到張行立在廊下,便走上前去,在距離對方十三四步的位置,于打掃干凈后依舊潮濕的地上下跪,當場鄭重叩了首,這才抬起頭來拱手以對:“張三爺,靖安臺的人和本地官府棄我們如敝履,而張三爺又劫了皇后,殺了督公,我們也去不得江都了,今晚更要斷糧……窮途末路之下,我無意間想到了一事,張三爺既然跟梁郡官吏談的那么頻繁,怕是本身沒有率幫公然進軍梁郡的意思,是不是?”
張行點點頭。
“既如此。”王公公再度于濕地上重重一叩首,然后抬起頭來,繼續鄭重來講。“能否向幫借三千刀盾,八百甲胄,幾千石糧食?然后走時下邑撤的快一些,算是再將下邑城借與我們呢?”
張行負手而立,沉默一時,半晌方才反問:“既是借,如何還?”
“自然是可以將宮中財貨,妥當轉運,以作抵債……”王公公脫口而應。“否則,今晚一旦斷糧,冰天雪地,宮人內侍四散,便是幫出大軍來轉運,怕是也要逸散不少,甚至被人推入渙水中以待將來打撈也說不定。”
“我實話實說,這遠遠不夠。”張行看了對方一會,眼見著對方昂然不懼,卻依然還是緩緩搖頭。“亂世中,金銀財帛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遠不如刀兵糧草。況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前日晚上,我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如今來說這種話,不是自取其辱嗎?”
“只是如此,當然不足,所以我想了下,除此之外,待徐州大軍南來時,若仍當我們是北衙公公,不敢侵犯,我們就為幫傳遞消息,報答今日活命之恩,而若他們也要殺我們……”王公公跪在地上,前面沒有任何停滯和辯解,但說到此處,卻明顯頓了一下,可依舊還是打起精神認真來講。“我們在下邑,自為幫當個肉盾便是!幾千個內侍,便是殺也要殺個三五日吧?”
張行終于動容,卻是久久繼續立在屋檐下,許久沒有吭聲,王公公也只是梗著脖子來看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張行終于再開口:“宮人怎么辦?”
“愿意跟我們走得就跟我們走,不愿意的,跟幫走也好,回東都也好,都隨她們。”王公公言辭干脆。“越分散越好,這樣說不得能多活幾個人。”
張行聽到這里,身形不變,面色不改,只是將手從背后伸出來,微微向前一抬:“你起來說話。”
王公公即刻起身。
而張行單手姿勢不變,繼續正色來講:“君子一言……”
王公公愣在原地,足足數息后方才狼狽爬起,向前撲去,然后隔著欄桿如同抓什么寶貝一樣死死抓住了對方的手,并艱難應聲:“駟馬難追!”
一言既罷,卻忍不住低下頭來,幾乎癱倒于地,只是被昔日西苑同僚的整個手給拖住了而已。
PS:例行獻祭一本新書《三國雄兒傳》,老作者了,之前的《三國縱橫涼州辭》。
還有最近是不是錯覺,感覺本章說有點多,以前都是一千字/一百條的樣子,或者更少,最近比例明顯增加,誰給我買本章說套餐了嗎?
昏暗潮濕的礦道中,陸葉背著礦簍,手中提著礦鎬,一步步朝前行去。
網站內容不對,請下載愛閱app閱讀正確內容。少年的表情有些憂傷,雙目聚焦在面前的空處,似在盯著什么東西。
外人看來,陸葉前方空無一物,但實際上在少年的視野中,卻能看到一個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樹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葉繁茂,樹杈從樹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開,支撐起一個半圓形的樹冠。
來到這個叫九州的世界已經一年多時間,陸葉至今沒搞明白這到底是什么東西,他只知道當自己的注意力足夠集中的時候,這棵影子樹就有幾率出現在視野中,而且別人完全不會察覺。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聲嘆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醒來,還不等他熟悉下環境,所處的勢力便被一伙賊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殺,他與另外一些年輕的男女成了那伙賊人的俘虜,然后被送進了這處礦脈,成為一名低賤的礦奴。
事后他才從旁人的零散交談中得知,他所處的勢力是隸屬浩天盟,一個叫做玄天宗的宗門。
這個宗門的名字聽起來炫酷狂霸,但實際上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宗門。
攻占玄天宗的,是萬魔嶺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萬魔嶺,是這個世界的兩大陣營組織,俱都由無數大小勢力聯合形成,互相傾軋拼斗,意圖徹底消滅對方,據說已經持續數百年。
在陸葉看來,這樣的爭斗簡單來說就是守序陣營與邪惡陣營的對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這樣的對抗大潮中。
歷年來九州大陸戰火紛飛,每年都有如玄天宗這樣的小勢力被連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勢力如雨后春筍般冒出,占據各處地盤,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礦奴就礦奴吧陸葉自我安慰一聲,比較起那些被殺的人,他好歹還活著。
能活下來并非他有什么特別的本領,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雜役做事,如陸葉這樣沒有修為在身,年紀尚輕的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事實上,這一處礦脈中的礦奴,不單單只有玄天宗的人,還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門的弟子。
邪月谷實力不弱,這些年來攻占了不少地盤,這些地盤上原本的勢力自然都被覆滅,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處奴役。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一個特點,還沒有開竅,沒有修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陸有一句話,妖不開竅難化形,人不開竅難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開靈竅,只有開了靈竅,才有修行的資格。
開靈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普通人中經過系統的鍛煉后能開啟靈竅的,不過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門的,有長輩指點,這個比例可能會高一些。
陸葉沒能開啟自身的靈竅,所以只能在這昏暗的礦道中挖礦為生。
不過礦奴并非沒有出路,若是能開竅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報備的話,便有機會參加一項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為邪月谷弟子。
然而礦奴中能開竅者寥寥無幾,在這昏暗的環境中整日勞作,連飯都吃不飽,如何還能開竅。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礦奴都已經認命,每日辛苦勞作,只為一頓飽飯。
陸葉對玄天宗沒有什么歸屬感,畢竟剛來到這個世界,玄天宗就被滅了,宗內那些人誰是誰他都不認識。
他也不想成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這不是個正經的勢力,單聽名字就給人一種邪惡感,早晚要涼。
但總不能一輩子窩在這里當礦奴,那成何體統,好歹他也是新時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別。
所以這一年來他一直在努力開竅,原本他以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樹能給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幫助,可直到現在,這影子樹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說什么幫助,有時候還會影響他的視力。
陸葉嚴重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轉過一道彎,遠方出現一點微弱的光芒,那是礦道的出口之一。
今日收獲不錯,將礦簍里的礦石上繳,應該能得三點貢獻,算上前幾日積累的,約莫有十二點了,兩點拿來換兩個饅頭,剩下的十點剛好夠換一枚氣血丹。
氣血丹是一種很低級的丹藥,并非輔助開竅之物,但是想要開竅,就必須得氣血充盈才行,氣血丹雖然低級,卻正適合陸葉這樣沒開竅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氣血丹,也并非善心發作,而是他們深諳人心之道,這最廉價低級的丹藥可以讓心懷希望之人愈發努力挖礦。
比如陸葉每日就很勤勞。
距離礦道出口還有三十丈,陸葉的目光不經意地瞥過左前方的一個角落,那里有一塊巨石橫亙。
他腳步不停,繼續朝前走著,直到十丈左右,才將背負在身后的礦簍放下,緊了緊手中的礦鎬,又從礦簍里取出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稍稍掂量了一下。
下一刻,他朝著那塊巨石奔跑起來,臨近巨石前,側身滑步,一腳踏在礦道的巖壁上,整個人借助反彈的力道對著巨石后方俯沖而下,猶如一只矯健的獵豹。
兩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渾沒想到來人竟會發現他們的蹤跡。
聽到動靜,再看見陸葉想要起身已經來不及了。
在兩人驚恐的注視下,陸葉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礦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當即啊呀一聲慘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鮮血直流。
陸葉另一手的礦鎬再度出手,卻沒打中第二人,那人反應不錯,偏頭躲過了。
然而陸葉已經沖到他面前,一腳踹下,正中對方小腹,那人頓時滿面痛楚,跌飛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來。
陸葉邁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對方的頭發,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兄弟兩個!
這兩人他認識,是一個劉氏家族的弟子,劉氏所在的地盤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劉家一些年輕的弟子便被送到這里來充當礦奴了。
嚴格說起來,陸葉與劉氏這兩兄弟也算是同命相連。
這一下砸的不輕,劉氏老二只哼了一聲,便直接被砸暈過去。
陸葉又朝之前被他打傷的劉老大走去。
劉老大額頭都被打爛了,鮮血模糊了雙眼,隱約見到陸葉朝他行來,嚇得連滾帶爬:饒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過來了,還以為是旁人饒命啊!
劉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礦道出口前,自然是沒安什么好心。
這兩人在被抓來之前,俱都是嬌生慣養之輩,哪怕成了礦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礦奴身份低賤,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礦奴當人看,沒有礦石兌換貢獻的話,根本換取不到吃食。
所以這兩兄弟便經常蹲在礦道的某個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單的礦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開采的礦石被劫走,還被打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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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們就是想打劫陸葉,結果不是對手,被教訓了一頓。
不曾想,這才沒幾天,又碰到這兩兄弟了。
一樣米養百樣人,礦奴中有如劉氏兄弟這般好吃懶做之輩,也有如陸葉這樣心懷夢想之人。
這一年來,陸葉通過礦石兌換到的貢獻,除了保證每日的溫飽之外,皆都換取了氣血丹服用。
林林總總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氣血丹。
這就造就了陸葉強于絕大多數礦奴的體魄,雖然他的體型不算壯碩,可身軀內蘊藏的力量,已經勝過普通人。
對付兩個好吃懶做的礦奴,自然不在話下。
劉老大還在告饒,陸葉只當沒聽見,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揚起另一手的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礦奴生涯,陸葉見過太多慘劇,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在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憐憫和同情都是沒有用處的。
礦奴們也不是一片和睦,來自不同勢力的礦奴注定沒辦法團結起來,為了一塊上好的礦石,礦奴們經常會打的頭破血流。
礦道中每天都會死人,每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為被人打劫而餓死的礦奴不在少數。
劉老大應聲而倒。
陸葉撿回自己的礦鎬,重新背上礦簍,邁步朝出口行去,他沒有殺劉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軟,而是受傷的礦奴在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才走沒幾步,出口處忽然慌慌張張沖進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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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那人低喝著,一巴掌朝陸葉掃了過來。
這一瞬間,陸葉遍體生寒,只因他看到對方掌心中有淡藍色的光芒流過。
那是靈力的光芒,換句話說,對他出手的是一個修士!
開啟靈竅才有修行的資格,才有資格被稱為修士。
修士的靈力是一種極為神奇的力量,陸葉曾見過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雖沒有太強的威勢,但那人只是輕輕一掌,便拍碎了一塊礦石,正是見過那神奇的一幕,陸葉才下定決心,一定要開啟自身靈竅,成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評估過,哪怕邪月谷修為最低的修士,也能輕松吊打十個自己。
所以在察覺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時候,陸葉便知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生死危機關頭,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躍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聲音響起,陸葉應聲倒飛,跌倒在地。
劇烈的疼痛讓他頭腦清醒不少,在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個修士有些驚訝,剛才那一掌他雖然沒有用全力,只是隨手拍出,但也不應該是礦奴能夠承受的。
借著微光看清礦奴的容貌,脫口道:陸葉?
陸葉此刻已經擺出轉身逃跑的姿勢,聽得聲音之后也愕然至極:楊管事?
這個姓楊的修士是礦上的一個小管事,陸葉時常會與他打交道,因為氣血丹就是從他手上兌換來的,所以彼此間也算熟稔。
楊管事很看好陸葉,畢竟如他這般能吃苦耐勞的礦奴很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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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好歸看好,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優待,一日沒有開竅,陸葉這樣的凡人與修士之間都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在認出陸葉之后,楊管事對于自己一掌沒能拍死對方的事就釋然了,陸葉這一年來從他手上兌換了不少氣血丹,身體素質本就比一般的礦奴強,再加上他只是隨手一擊,沒有要刻意殺人,對方能活下來并不奇怪。
楊管事對面處,陸葉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會理會礦奴的死活,他們也知道礦奴在礦脈之中會經常發生打架斗毆的事,除非被他們碰見,否則基本不做理會。
陸葉這邊才把劉氏兄弟打的頭破血流,昏倒在地,轉頭楊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陸葉看來,這分明是楊管事在教訓自己。
看最新正確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不過很快他又覺得不對,因為楊管事沖進來的時候神色慌慌張張,不像是在為劉氏兄弟出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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