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員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病假需要我們學校的校醫院核實批準。我不認為你有這個能力能開到假條。”
他猶豫了一下,勸道,“別耍你的小心眼了,老老實實的上去站好吧。否則你只有退學一條路可以選了。”
林闖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那請老師給我辦理退學吧。”
輔導員一怔,“何必呢?好不容易考進來的。”
林闖默然的環視了一周,苦笑了一下,“您覺得我還呆的下去嗎?”
輔導員見狀也不好說什么,帶著他離開了操場。
林闖的去向沒人關心,大家把注意力轉回到了運動場里。
時間并不會因為林闖的事情而停止,運動場里的學生們已經站了20來分鐘了。
和普通學生訓練并不一樣,這次的站軍姿是按照元培班的標準,夾上了撲克牌。
誰的撲克牌掉了,誰淘汰。
所以20來分鐘不到,已經淘汰了一小半的人。
其實相比起還在站立的人來說,被淘汰反而是一種解脫。
他們是從11點正開始站的,20來分鐘過去后,日頭越來越毒,絕大部分人已經開始汗流浹背了。
吳楚之也不例外,頭發絲里都冒出了汗水。
他第一次感謝楚天舒從小對他的軍事化操練。
自小學二年級開始,一直到初三,每天早晚各半小時的站軍姿是雷打不動的。
如果在學校里或者家里犯了錯,這個時間還會加倍。
所以就算和一般的義務兵比起來,單單是站軍姿這一項,吳楚之并不弱多少。
額頭上的汗水被帽子里的衛生紙給吸附住,這樣不會滾落到眼睛里。
調緊帽子也是為了牢牢的箍緊頭發,讓頭發里的汗水通過帽子的頂部進行蒸發散熱,保持頭腦的清醒。
而大量的補水,則是預防脫水。
這是一場消耗戰,吳楚之是做好了站4個小時的心理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被淘汰的人陸續增多了起來。
長時間的保持不動,會讓人身體上的肌肉不自覺的繞過大腦,直接造了反。
自然,隨著肌肉的痙攣和不自覺的動作,撲克牌也會掉落下來。
當時間來到12點正時,現在依然能筆直站立在運動場的人并不多了,只剩下了不到100人。
剩下的人一動不動地站在操場上。
吳楚之微微嘆了一口氣,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峻一點。
站到這個時候,還能留下的,也就不用太指望會再出現掉撲克牌的事情了。
因為此時,身體大多肌肉已經鎖死,失去短暫的感知,想動都困難。
雖說已經是夏天的尾巴了,空氣里卻沒有一絲涼爽。
剩下的人都是汗流浹背,頂著烈日,艱苦的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原本還圍在周圍的同學們,都溜到陰涼處等待著結果。
甚至有機靈點的班級,換著班的完成了吃飯。
不過他們也沒太過分去食堂吃,買了餅干面包在操場旁邊對付著。
這種情況也出乎了團長的意料,他原本以為最多一個半小時就能分出勝負的。
很顯然他也低估了這一屆學生里那些體特生的變態,畢竟今年,體特生也是第一次大規模的成為燕大的新生。
以往年份,一年也最多10來個而已。
今年有特殊政策,很多退役的名將加了進來。
團長有點后悔了,在站立的人群里,他看見不少以前只有在電視上看見的奧運健兒。
與華清大學什么運動項目都收不同,燕大以前只接收過體操類的運動員。
比如現在在隊伍里苦熬的璇美人就很正常嘛,完全是靠著毅力在支撐。
但看到隊伍里的顧俊,團長眼角抖了抖。
這位常年霸占羽毛球女雙世界第一的巾幗英雄,可是以體力充沛著稱的。
傳說中她是可以打完兩場比賽后,還可以再去跑個一萬米的猛女。
有點騎虎難下了,這拼下去完全是奧運冠軍的體能意志比拼了。
這個玩笑有點大了,要是奧運冠軍軍訓暈倒……
團長覺得自己的帽子有點不穩。
他趕緊召來幾個老教官,“趕緊的,多上撲克牌!那些個奧運冠軍只能因為掉牌淘汰,不能因為暈倒淘汰。”
老教官們心領神會,趕緊站進了隊伍中間。
要是真像團長說的那樣,這樂子可就大了。
隨著撲克牌的增多,難度升級了,肩膀上面也被放了撲克牌,手上的撲克牌也多了四張。
這時候運動員的肌肉控制力也沒了作用,淘汰的人數進一步增多了。
不過所有人還是在咬牙的堅持著,畢竟這關系著集體榮譽。
時間來到了正午12點半,那些單純依靠著毅力堅持的學生娃們一個個也堅持不住了。
12點40分,第一個人兩眼一翻,噗通一聲的暈倒在地。
這仿佛是一聲發令槍響一般,開始陸陸續續地有人暈倒過去
噗通!
噗通!
噗通!
原本在陰涼處無聊的學生們,一個個的驚呆了。
除了元培試驗班以外,其他院系的學生,原本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在一邊看著。
輸了無所謂,贏了拿到的好處,終究是靠學習績點說話。
這個比賽本來就是勞力者的較量,和他們這些靠腦子吃飯的天之驕子毫無關系。
但是,當本是他們一員的普通學生這樣一個個倒下時,他們的心靈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元培班的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是知道完整的事情始末的。
相對于其他連隊湊人數時的推三阻四,元培班的十人都是主動請纓上陣。
他們不知道面對的是體招生嗎?
他們知道。
這是一場教室里前排學霸對最后一排學渣發起的自不量力的挑戰。
學霸可以在教室里抽出試卷去蔑視學渣,學渣們也可以在運動場上用成績對學霸瘋狂打臉。
能考上燕大的,哪個不是學霸中的學霸?
能體招進燕大的,哪個不是健將中的健將?
畢竟自古真正能文武雙極的人,除了辛棄疾再無他人。
所以當一個個元培班的人倒下時,一種悲憤悲壯的情緒縈繞在元培學子的身上。
感情脆弱一點的女生眼睛里都包起了淚花,慕瑤靠在蕭玥珈身上,止不住的抽泣著。
趙豐年也堅持不住了,兩眼視野已經開始了模糊,身體完全沒有了知覺,大腦里面嗡嗡作響。
他不知道身后還有多少人,吳楚之站在這一列的第一個,他是第二個。
太累了,他只想現在立刻閉著眼睛睡過去。
在耳朵里所有聲音消失的剎那,他知道他只能陪到這里了。
看著在隊伍最前面依然筆直站立的吳楚之,趙豐年想笑,卻一陣睡意瘋狂的向他涌來。
扛不住了!
交給你了!老大!
“元培!加油!”中二的發出一聲怒吼后,趙豐年倒了下去,砸起了一片塵土。
場邊的醫務兵們扛著擔架立刻上前,把趙豐年抬到陰涼通風處進行救治。
一般站軍姿暈倒,實際上都是中暑。
醫務兵也只需要按照中暑來處置。
解開衣服,擦拭汗水,掐人中,灌生理鹽水……
趙豐年的一聲大吼,引起了團長的注意。
他這才發現,還剩四五十來號人的隊伍里面,他一直忽視了站在主席臺最前面的元培班。
元培班的隊列還剩兩人,這讓團長驚詫了。
不是說這個班都是各省的前三名組成的嗎?
什么時候學霸也有這么好的身體了?
站在隊伍最前面那個大高個的站姿,扯住了他的眼球。
姿勢自然、標準,眼神凌厲,不經過幾年操練,沒這樣的氣勢。
這小子當過兵?
團長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招了招手叫來李德彪。
他朝著吳楚之呶了呶嘴,“彪哥,這小子什么來路?”
在部隊里高級士官比團級干部還要稀少,他叫一聲哥是沒問題的。
李德彪笑了笑,“據他說,他舅舅是個軍人,守過貓耳洞。從小被操練著。我估摸著單就軍姿一項,和兩年兵差不多。”
團長眼神凝了凝,隨即也笑了起來,看來這個名額元培班拿定了。
“是個當兵的好料,可惜了。問過他們輔導員了,家境很好。”李德彪搖著頭喟嘆著。
團長愣了愣,“這是燕大,你也是真敢想的。”
有著體操全能皇后之稱的璇美人,還在苦苦支撐著。
腳踝傳來的不適感提醒著她,已經過量了。
21歲的她還很年輕,21歲的她不再年輕。
畢竟這雙為國征戰多年的雙腳,曾經8根韌帶全部斷裂過。
璇美人一直咬牙堅持著,她不想輸。
相對于場邊的同學們,她更明白什么是集體榮譽。
帶著奧運冠軍光環走進燕大的她,面對小著幾歲的同學們,其實有點格格不入。
沒有發生排擠,大家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但就是無形之中有點疏離感,畢竟自己不是考進來的。
她想融入到校園生活里來,成為這個集體中的一員。
璇美人想打破這樣的隔閡,所以連隊選人時她第一個報了名。
不過又熬了幾分鐘,璇美人不敢再堅持下去了。
腳踝處已經隱隱傳來了針扎的感覺。
她知道,再逞強下去,她的韌帶又保不住了。
心里苦笑一聲,她動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把手里的和肩頭上的撲克牌拿了下來,又取出膝間的,合在了手上,交給了旁邊的教官。
看著她眸子里黯淡的光,教官啪的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您對得起所有人,無需自責。”
教官沒有多說什么,叫來一個女教官,扶著璇美人走到場邊。
緩緩來到場邊,看著排的整整齊齊的新聞系同學們,璇美人微微鞠了一躬,抬起頭笑了笑,“抱歉,辜負大家的希望了。”
她喟嘆著,征戰多年,自己所極力避免的事,現在將會發生在校園里。
沒拿到冠軍,回來得謝罪求饒,這樣的事在華國有過太多太多。
她已經做好被嘲笑的準備,目光坦然的接受著一切。
不過讓她猝不及防的是,新聞系的同學們在輔導員“一二三”的帶領下,集體還了一躬,整起的喊了一聲“璇姐姐辛苦了!”
這句話讓璇美人破了防,這位在賽場上睥睨四方的體操皇后在這一刻流下了淚水。
幾個室友跑了過來,擁著她回到了班上,“璇姐姐,你太厲害了,我們都在賭你什么時候輸。”
璇美人聞言一怔,疑惑的看著大家。
“璇姐姐,你又不是鐵打的。本來就是因傷退役,能堅持的了多久?你能堅持這么久,已經很給我們驚喜了。”班上的女生召集人湊過來解釋道。
隨即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實你已經贏了,最長的也是賭你能堅持一個半小時,這都快兩個小時了。”
璇美人抹干了眼淚,樂了,“那這算不算我通殺了啊?賭注是啥?”
一個室友接了嘴,“輸了的寢室,請贏了的寢室一頓涮羊肉。”
璇美人開心地笑了起來,大聲的說,“既然算我贏了,那今晚我請全班吃涮羊肉!”
“璇姐姐威武!”
比賽依然無聲的繼續著。
不知何時,中暑的王學超王副校長回到了主席臺。
他掏出衛生紙擦了擦嘴唇,今天的水煮肉片很不錯。
團長沒好氣的乜了乜他,“老王,你還吃得下飯?現在怎么辦?那些冠軍們都被被架在火上烤著呢。已經站了兩個小時了。”
王學超愣了,看了看臺下,恍然大悟。
他一拍額頭,草率了。
學校忘記和部隊溝通,今年的體特生是去年的好幾倍。
王學超腦門的汗都下來了,部隊可以關起門來成一統,學校不行,整個燕大和篩子沒什么區別。
要是真有奧運冠軍軍訓暈倒這種事情發生,這找誰說理去?
記者才不會管這些冠軍身上有傷還是沒傷的,他們只關注眼球效應。
翻年就要退休了,臨到站出這么一檔子事,王學超是萬萬不允許的。
“還不快中止比賽!”王學超有點急眼了。
團長扯了扯嘴角,“部隊的規矩不能壞。”
王學超也不廢話,趕緊打電話叫來蕭亞軍,蕭亞軍才是主管軍訓的負責人。
接到電話的蕭亞軍知道輕重,一路小跑的來到運動場。
他完全顧不上去主席臺打招呼,抄起教官手里的喇叭,直接跑到了隊伍里大喊了起來,
“到了學校,你們不再是運動員了,你們現在就是燕大的學生!
你們每一個人身上都帶著各種各樣的傷病。
請你們明白,進入大學后,你們的身體不需要再對國家、對人民負責,而是要對自己的學習生活負責!
傷病復發了,學習怎么辦?所有體招生全部退場!”
蕭亞軍在隊伍里不斷的重復著,團長也打開麥克風說了同樣的話。
顧俊嘆了一口氣,她的腰確實也撐不下去了。
相比起21歲的璇美人,她今年已經26歲了,身上毛病更多。
她第一個動了起來,緩緩的挪到場邊,早有班上的同學迎了上來。
體招生一個個的退了場,場上只剩下十來個人。
時間來到了下午1點半,比賽已經進行了兩個半小時。
還能站的只剩下7人,讓人驚詫的是,元培班還有兩人。
一個是吳楚之,一個是吳思明。
不過吳思明也堅持不下去了,望著十幾米外的吳楚之,小明心里嘆了一口氣。
完全比不過啊,自己已經開始搖晃了,而老大依然站的筆直,紋絲不動。
他懷疑就算再站兩個小時,吳楚之依然不會倒。
其實現在吳楚之看起來還是有點狼狽,身上的汗水濕透了衣服,又被曬干,反復幾次后,衣服上都有了一層白白的反光。
吳思明知道那是鹽堿,他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老大一開始補水是早有準備。
小明決定放棄了,到了這個時候,沒必要繼續堅持。
看樣子老大應該會贏,自己站下去毫無意義,也確實撐不下去了。
吳思明放松了眉頭,全身精氣神垮了下來,瞬間便栽倒在地。
他也只是純靠著一口氣在撐。
下午兩點,距離訓練開始已經整整三個小時,這個時候的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
烈日在天上綻放著它驕傲的光芒,好整無暇的看著地面上還在苦苦掙扎的三名新生。
豆大的汗珠再一次的從吳楚之的身上涌了出來,順著臉頰和手臂滴答的落在地上,又瞬間被蒸發掉。
吳楚之微微的進行著調整,這種細微的動作落在教官眼里卻是一驚。
這種動作,沒幾年的功夫是鍛煉不出來的,說明這小子還有余力。
又過了幾分鐘,隨著接連兩聲的“撲通”聲傳來,比賽終于結束了。
望著歡呼雀躍的元培班學生們,直接宣布結果后的團長關上了麥克風,“蕭副校長,那名學生能不能轉成國防生。”
團長也動了心思。
蕭亞軍搖了搖頭,“其他人還有辦法,這個學生,我也勸不動。他自己創辦了一家公司,一個月凈利潤都幾千萬。”
看什么玩笑!這可是我未來的女婿啊!
團長聞言一怔,苦笑連連,揭開話題不談。
滾犢子!
談個毛線,都企業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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