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維則露出小牙來笑了幾聲:“別鬧了,先把正事忙完吧。”
說著,她放下手里熱氣騰騰的杯子,擼了擼袖子,就要抄起炭筆來算數。
趙安歌連忙握住她的小手,仔仔細細地把她的袖子擼下來整理利索,這才把她按到了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你在這里幫我盯著,我來算。”
寧維則挑了挑眉,這些計算倒都是簡單的加法和乘法,費不了多大的力氣:“好,這個表應該這么計算……”
聽完寧維則的解說,趙安歌輕松地點了點頭,從書桌下方的小柜里翻出來一樣東西:“放心吧。”
寧維則定睛一看趙安歌手中的東西,眼睛立刻有點發直:“你會用?”
“會啊。”趙安歌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在叮叮當當的響聲中笑道,“畢竟我也在戶部當過差。”
趙安歌手里叮當作響的物件,赫然就是寧維則前世想學又沒學會的算盤。
前世的寧維則,做手工的時候也能算得上是心靈手巧,可一到打算盤的時候,十根指頭就像糊成了一根似的,根本不分瓣。
看著寧維則怨念的眼神和皺起的小臉,趙安歌忍不住又捏了一把,這才拉過另一把椅子來,坐到了寧維則身邊定了定心神。
“三下五去二,八上三去五進一……”
寧維則看著趙安歌修長的手指在算盤上飛速地來回屈伸,開始的時候還企圖跟著他的動作默念口訣。
只是趙安歌的算盤越打越順溜,到后來看得寧維則眼花繚亂,滿腦子里彈動的都是修長的手指和分明的骨節。
她干脆停下跟不上節奏的念叨,雙臂伏在桌面上,下巴枕住胳膊,盯著趙安歌的手看個不停。
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趙安歌的手,再看看自己略顯黑黃粗糙還帶著硬繭的手,寧維則不禁自言自語起來:“臉長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手也這么好看……”
趙安歌聽見了她的小聲嘀咕,忍不住有點想笑,又硬生生忍住,只是裝傻:“嗯?”
“啊,沒事!”寧維則尷尬地紅了臉,“我是說,你這個手真適合打算盤。”
趙安歌用余光瞥了瞥少女的小臉,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這算盤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制的,泛著黃金般光澤的算盤珠敲擊在邊框上,清脆的撞擊聲甚是動聽。
寧維則偷眼看了看趙安歌,見他還在一本正經地打著算盤,這才悄悄松了口氣,下巴重新搭回胳膊上,繼續看了起來。
聽著耳畔富有節奏感的叮叮當當,寧維則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大珠小珠落玉盤。
若是趙安歌會彈樂器,是不是要比打算盤更賞心悅目呢?
胡思亂想中,耳邊的撞珠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清朗如流水擊石的男聲。
“好了。”
趙安歌拿起記錄數據的紙,走到那張宣紙旁邊,單膝跪地,工工整整地將計算結果填到了表格里。
“響水溝,三百二十九。”
“西同坡,三百七十二。”
“興慶寨,二百九十六。”
隨著數值一個接一個地被填寫進去,結果漸漸明朗起來。
“就是這個了!”
看著趙安歌落下最后一筆,寧維則猛地站起來,跑到趙安歌的身旁,指著表格的一行興奮地喊了出來。
趙安歌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炭灰:“是啊,就它了!”
紅筆落下,選址這個階段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走,我帶你去吃點好的,慶祝一下。”趙安歌把地上的宣紙折得整整齊齊,收到了書桌下面的小柜里。
寧維則小臉一揚:“算是階段性勝利?”
趙安歌修長的手指從寧維則的鼻尖上刮過:“對,你這個詞用得真妙!”
寧維則吐了吐舌頭:“我還想吃那天的炕鍋羊肉。”
等吃吃喝喝回來,寧維則愁眉苦臉地揉了揉飽到發脹的肚子:“真是太香了,下次可得悠著點……”
趙安歌笑笑:“下次我看著你。”
阿吉又一次不合時宜地通報起來:“爺,從海平州送來了幾車酒,兩個時辰后進城。”
“是那個?”寧維則眼睛微瞇,臉上的笑意消失,盯著趙安歌。
趙安歌直視著寧維則的眼睛:“對,就是那個木薯酒和頭鍋酒,我讓談先生各送了一些。”
“嗯……”寧維則猶豫半晌,還是問出了口,“效果可有試驗過了?”
“還沒。”趙安歌的眼皮半垂,“明天我會領人出塞一次,回來就能試了。”
寧維則聽懂了趙安歌的言外之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卻還是咬咬牙:“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趙安歌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寧維則的肩膀:“放心,我的身后有子安,有千牛衛,他們定會護佑于我的。”
寧維則悄然無語,過了半晌,她才重新抬起了頭,眼神變得堅定:“那我從明天開始,就動手去寫那套筑城方案。”
“辛苦你了。”趙安歌落在寧維則肩頭的手臂突然一使力,將她緊緊圈在懷里。
寧維則勉強地搖了搖頭,下巴在趙安歌的胸口蹭出一片褶皺:“我不過是希望像子安這樣的情況,能少發生幾次罷了。”
家園大義說來太過縹緲,對于寧維則來說,無非是盡人事之后圖個問心無愧而已。
趙安歌的左手撫在了寧維則的后腦上,讓她的臉頰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寧維則的嘴角勾起了恬淡卻又堅定的微笑:“好。”
“要不要出去轉轉?”趙安歌突然牽住了寧維則的手,眼中的征詢里帶著些許請求的味道,“今夜正是滿月。”
寧維則大大方方地點頭:“走吧,還沒跟你一起逛過。”
趙安歌的手掌一緊。
自從遇見寧維則之后,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營地。若是之前能好好在一起逛著聊聊天,是不是也許自己就不會生出瞞著她的想法,也就不會有之前的那次分離?
“怎么了?”寧維則感受到趙安歌的情緒突然產生了變化,停下了即將邁出去的腳步,歪著頭盯著趙安歌的眼睛。
“走吧,”趙安歌突然笑得比外面的滿月輝澤更甚,“想要什么,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