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云也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白麓姑娘,我覺得你此話頗為偏頗。”
“新學說又有何處不把女子當人了?”
白麓冷笑一聲:“農戶指望母豬生崽時,也是如此想法。”
先單獨分隔豬圈,不叫它與旁的豬相處,待到時間合適,便安排符合條件的種豬……
便如新學說對待女子——先束縛其在家門內,不叫她有時間與旁人相處,自然也得不到新的知識,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而女子一旦失去了話語權,未來便沒了保障——在這種時候,生與不生,已經不由他們做主了。
走投無路時,人會下意識的找到自己的出路。
他們會寄希望于孩子,只要生的多,總有一個能孝順的吧?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男女,思想又能開闊到哪里去呢?
天長日久,那自然是叫男子越發信奉新學,而女子便言聽計從,任人施為了。
程溪云一哽。
隨后也有些氣惱:“人為何要拿自己與畜生比?你這分明是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白麓下巴一抬:“那你爹又為何引導人將女子同畜生對待?你們才是不安好心,沽名釣譽!”
“你!你!”
程溪云臉色漲紅,內心憤怒又茫然。
一方面,他知道白麓說的好像有些道理,可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父親不是這種人……想來想去,他覺得是自己的思路被人帶偏了!
于是又振振有詞:“你這樣說不對!生兒育女本就是應該的,現如今婦人們也沒少生孩子,她們生孩子那時候,我爹還沒提出新學說呢!”
白麓都要把他狗腦子打出來了:“可現如今婦人們能堂堂正正活著,而你爹,只想叫她們跪在地上,然后踩著他們的尸骨與血淚上位。”
實際上,現如今女子的地位也還是比男子差了好多的。最起碼朝堂之上還沒有女官,只在后宮當中有一些。“堂堂正正”這個詞,白麓用起來是有些心虛的。
但大政國民風開放,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出門游玩,只要不是像白麓這樣單身跟著一群男人們餐風露宿,其他都不算是太出格。
細數歷朝歷代,這等風氣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好了。
倘若天長日久下去,讀過書的女子越來越多,遲早有一天,朝堂上會出現不同的聲音。
也正因如此,白麓才不想這大好局面從此倒退。
此刻瞧著程溪云仍是不大服氣的樣子,白麓也是真生氣了,于是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強詞奪理?”
“那我問你,你爹既要存天理滅人欲,又為何大肆鼓吹要求女子應有三寸金蓮,才算是標準美麗?”
“對個人愛好的追求,難道不是欲望嗎?”
“這又存的哪門子天理,滅的哪門子的人欲?”
“都開始支持三寸金蓮小腳了,赤霞州的風氣你也聽到了,又怎么還會覺得女子有自由呢?”
剛才眾人七嘴八舌,白麓耳聰目明,已然聽到城中女子開始做新鞋,且鞋子都要收緊一寸兩寸的,就為了迎合如今的風氣。
不然赤霞州中都是讀書人,若是讀書人不喜,又或者嫌棄兩句粗魯大腳,他們生意也不好做了。
至于說女子做生意仍是叫他們瞧不上,但是一時半會,家中也無人可用啊!
便只好硬著頭皮了。
幾人如今還有行李未能查驗——畢竟實在太多了些。
也因此,軍士們在抓緊時間看行李,靈甲便圍觀白麓跟小書生吵架——吵的好啊!這小白臉,吵架都吵不贏,怎么可能比得過大公子呢?
時閱川也默默聽著,此刻若有所思。
從阿麓的角度來講,他仿佛也有了更多思路,到時在文會上,必定能夠辯論一二的。
這樣先出口氣,也省的阿麓不開心。
至于后續風氣扭轉,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同樣也得天長日久才行。
眾人各有所思,程溪云卻訥訥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道:“我會好好勸我爹的。這等私下的愛好,并不應該拿出來與人說。”
確實也與父親的言論有些沖突了。
更何況,他這樣公然說出,家中母親可要怎么被人想呢?又把母親置于何地呢?
這才是程溪云不滿的根源所在。
“至于三寸金蓮……只是個說法而已,那崔小姐如此瘋魔我也沒想到,真要追求效果的話,日常將鞋子穿的緊一些不就行了?”
城中女子聽說都是這樣做的?
反正女子的鞋也不常被人看到。
“你又何必拿這些事來說什么自由……這又與自由何干?”
小腳流行,也沒逼著大家裹腳,程溪云是真心實意想不通,這又和自由有何關系。
白麓突然覺得沒意思。
赤霞州的風氣如今已然被大家聽在耳中,而這聰明的小書生卻仍是避重就輕——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除非讓他也吃到苦頭。
既然這樣的話……
“喂,書生。”
白麓突然笑了起來:“你連錢都沒有,進了赤霞州住哪里?還能進文會嗎?”
程溪云:……
突然呆滯。
時閱川也驚訝起來——阿麓可不是這樣輕易能收手的性格啊!
恰在這時,行李已經粗略查驗完畢,夕陽落下,城門處鑼聲敲響——
關城門了。
大黃拉著行李慢慢向前,而白麓卻對程溪云提出意見:
“書生,客棧我們幫你訂,文會我們帶你去——只要你從今晚開始,穿上小兩寸的鞋襪堅持到文會結束。”
“怎么樣?你也感受一下小腳與自由的關系,回頭才能更有經驗的與我辯論啊!”
就這么簡單?
程溪云有些猶豫,并且警惕地看著白麓。
在他眼中,白麓可不是這樣舍得又大方的性格。
然而卻見時閱川也點頭承諾:“你若是答應,現在就可以把錢拿走,這兩天吃住我們并不干擾。”
“只需要你試試穿小腳鞋的感覺。”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說出的話卻如刀子一般,那雙仿佛湖水天光的眼瞳中,更是一字一句的壓迫感:
“我相信程公子是能做的,且絕不會偷奸耍滑的。”
“是嗎?”
------題外話------
程朱理學其實也包含很多優秀觀點,但它最大的問題是,身為一柄利刃,實在太會吸引上位者了。
在政權和利益扭曲交錯的層層引領下,它最終釋放了最大的弊端:拘
拘束,困鎖。
它的要義是要人通過約束自己的欲望而達到道德的升華,但最終欲望無法遏制,它拘束的不是人性,而是人權,和進步求知的天性。
以上,僅為我個人想法,如有錯漏,請大家包涵。
今晚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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