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說著自己看出來的面相,可卻沒發現前方時閱川的背都悄悄繃直了。
好在時閱川看到小書生一臉茫然的面色,這才終于放緩心情,不動聲色的長舒一口氣。
小書生卻沒經歷過昨晚的毒打,此刻一愣:“啊?”
然而醫師卻已經熟練地將手搭在了他的脈上,此刻眉頭一跳:“咦?”
“你這身子……”
前頭正默默聽著的時閱川:……
白麓湊過去:“我發現了,這醫師口頭禪就是這。”
時閱川也松了口氣,這一回相當鄭重地解釋:“確是如此。”
“阿麓,你該知道我身子沒——”
話音未落,便見白麓又嘆口氣:“這天底下,怎么但凡平頭正臉的男人,就都有點虛呢?”
時閱川:……
他只能默默收回自己的話,重新挺直了背,仿佛一塊僵硬的石頭。
而那頭,醫師是真的發現出了不對勁。
“小伙子,我瞧著你身體里氣脈游走,顯然也身懷靈術。這不,有靈術的,大多都有點虛!我瞧著你也是!”
“不過,你這還好,日后補起來問題也不大。”
“只不過你年紀輕輕,為何看起來情志不舒呢?胸中郁結,長此以往是要短壽的!”
小書生面上笑意一僵,隨后便又重新揚起笑臉:
“唉,醫師,你不懂,像我這種年少的俊才,
日常總是有些許煩惱的。”
轉而又追問道:“你剛說有靈術身子會虛,我又該如何進補呢?”
有些患者呀,
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醫師挨了毒打,
此刻也沒再多說什么,
只嘆口氣道:“藥方子等會開給你,你還是先攢錢吧,
補身子挺花錢的。”
這一回,小書生沒說什么。
不過只坐了一會兒,似乎是感覺到時閱川與白麓的目光,
便又揚起一抹笑臉:“白麓姑娘,時公子,我雖是沒錢,可咱們相遇也是緣分,中午可否讓我蹭一頓飯呢?”
他說著又苦起臉:“這餅子太干了,
而靈甲大哥手藝又太好——只聞香氣,
難以下咽不說,
還越吃越餓。”
蹭一頓飯是沒什么,
畢竟小書生看起來是真的彈盡糧絕了。而且他之前也是幫過大忙的,人品可嘉……
白麓爽快極了:“行啊!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去赤霞州干什么?”
好奇心真的好煎熬啊。
小書生一愣。
隨后道:“聽說那里有新學說,
我也去見識一番。”
白麓皺起眉頭。
怎么回事,大家都覺得新學說好嗎?這么追捧?
時閱川卻突然開口:“可崔家如此家世,都不過才收到消息——這位兄臺,你一路也無快馬也無行車,這就能跟崔家前后腳收到消息了嗎?”
小書生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來了。
隨后,他抿了抿嘴:“抱歉,
是我不誠——我因某些不可說的原因,
不大支持新學說,所以時刻關注著,想能夠辯贏兩位圣人,使得他們改正——”
越說,他的表情越是嚴肅,但是這番說辭卻是同樣的漏洞百出,但他……但他……
小書生也是無可奈何。
“你可是姓程?”時閱川突然問道。
谷
他徹底不說話了。
時閱川卻溫和地笑了笑:“請兄臺不要誤會,我只看你容貌,與瀾州程家人有些相似,所以冒昧一問。”
憑他的眼力和記憶力,能評價說“有些相似”,
那便是說,
小書生的骨相就是那么與人相似吧。
白麓對時閱川的能力還是很信服的。
她于是也瞬間想出了關鍵:“哦,我知道了,提出新學說的兩位圣人,其中有一位程載道,聽說是瀾州的——是你親人吧?”
小書生還能說什么呢?
此刻微一拱手:“對不住各位,小生程溪云,祖籍瀾州,家父程載道。此去赤霞州,乃是瞞著家人前往,這才窘迫了些。”
“至于我剛說的不贊同新學說,只是我一人淺見,還請諸位不要誤會。”
當兒子的反對父親的理學言論,說出去,父子二人,乃至家族口碑都要受損。這也是他瞞著家人,一路上偷偷前行的原因。
白麓卻高興起來:“誤會什么?我也不喜歡新學說啊!”
小書生程溪云:??!
“真的嗎?!”
他驚喜莫名:“是因為什么?是因為什么才不支持?!”
小書生激動的團團轉,此刻秘密也守不住了——“我在家中,但凡反駁,我爹便罵我蠢才,不堪造就!且人人都夸,都說好,我也是實在沒辦法,這才……”
他說著,想起自己的所有窘迫都被大家看在眼里,不由又漲紅了臉。
——確實不大聰明的樣子。
白麓同情極了:“你爹是不是不喜歡你啊?”
不然早該解釋了。
程溪云:……扎到了。
他顯然也很沮喪:“因我幼時對算學感興趣,并不愛四書五經,成績平平,至今也無功名在身——家中,家中幼弟很是機靈好學。”
他吐露心聲,不知為何,明明傳出去要受責罰,還會影響家族名聲,但內心卻猛的松了口氣。
醫師正趴在牛車上偷聽,此刻見他面上愁絲一掃而空,不由驚喜地一拍墊子:“就該這樣!”
少年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長此以往不出問題才怪呢!
其實瞧著,也虧的這小書生性情本質還是豁達的,不然如今性子都要扭了。
但是這念頭剛轉,醫師便又是一聲“哎喲!”
這激動地一動彈,他的老胳膊老腿兒啊!
只能呲牙咧嘴又趴回去了。
時閱川卻是眉頭一挑,顯然心中已有想法。但此刻仍不動聲色追問道:
“能否問一下,新學說追隨者眾多,程先生又是新學圣人,你身為他的兒子,又為何不支持?”
“是哪些言論,讓你覺得不能支持?”
這話一問,小書生當即抿了嘴。
沉默良久,他才終于說道:“我覺得……”
“抱歉,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未免貽笑大方,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他心存退卻,時閱川卻步步緊逼:“是不方便說,還是你覺得,新學說從根本就立身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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