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待云泠提問，汪至丹便又說道：“并非我鮮少出現在人前，相反，我頂著這張臉活了上千年，不知見過多少人，當時在映月湖之時，你可瞧見了我？”
云泠點頭。
汪至丹又問道，“都說俗世之人為權力、富貴所迷，看人時，先看見的是旁人的地位與身世，然后才能看見旁人的長相與性情。可你看，修士即便是修身煉心后，也沒多少改變。我自微時就頂著這張臉滿仙嶼走，誰又想知曉我是誰？
可我當穿著這黑白素紗，戴著斗笠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世人卻又想瞧瞧紗簾之后，我到底是何模樣？他們想看的也不是我，而是南焰國師。”
說完，他又盯著云泠問道，“你可懂？”
這就是身為神君的煩惱？
云泠很想說，她真的不懂。不止是她，相信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修士都不懂。
想了想，她還是委婉道：“我的修為沒有達到前輩的境界，眼下一心想著拾階而上，還不能體會到前輩‘高處不勝寒，低頭欲匯川’之心。”
汪至丹聞言一怔，忽然朗聲大笑起來，“好一個高處不勝寒，低頭欲匯川！好，說得好！你這隨口一句，卻是將我心中所想盡數闡述。我就說嘛，你不過金丹后期卻在沁丹術上能有現在的造詣，定與那些庸俗之輩不同！”
云泠心思一動。
這人將自己擄來南焰，莫不是為了沁丹術？
這個時候，一旁的金丹男修已經祭出了一輛馬車。
車架很是普通，乃是百來年的烏木所制。拉車馬兒卻通體烏黑，頗為神駿。
見兩人說話告一段落，那個男修便問道：“神君，是否要啟程？”
說著，他還環顧了一下左右，似乎很怕有旁人經過。
“那便啟程吧，你一路慢些趕路，不用太著急。”汪至丹朝他吩咐道，轉頭又笑對云泠，“云小友，本君請你去我汪家做客，你可愿意？”
云泠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抹笑容道：“樂意之至。”
都將自己挾持到這里了，現在還問她愿不愿意來，是不是晚了些？
罷了，自己眼下跟階下囚沒啥區別，人家愿意跟她客氣點，她總也要自覺乖順些，還能上桿子爬不成？
隨著汪至丹進入馬車，云泠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味，定睛一看，卻發現滿室生香的源頭就是車內的框架。
上萬年的霹荔枝用來做馬車框架，當真是財大氣粗，再一看案桌上的木器皆不是凡品，俱是能入藥的上萬年靈植。
云泠不免覺得有些肉疼，沒忍住瞥了一眼汪至丹。
初見面，還以為這位南焰國師是個簡樸的性子，卻不想人家只是不張揚，骨子里卻是喜歡低調的奢華，在“衣”與“行”方面已現端倪。
還不確定汪至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云泠也不敢有任何舉動，只能一邊端正坐著，一邊回答他的問題。
一開始，云泠很是緊張，生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可很快，云泠就發現，汪至丹好似并沒有打探龍佑內幕消息的意思，他所有的問題都關乎龍佑界，可指向的都是煉丹方面還有靈植方面，對其他宗門、修士、境界等問題絲毫不感興趣。
云泠自學會沁丹后，也對丹道頗有興趣，見汪至丹問的問題并非不可對人言，就順著他的話題聊了下去，后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階下囚的身份，大膽地向他請教起煉丹的問題來。
不想，汪至丹也饒有興致地回答了她。
不知不覺，兩人論道了好幾個時辰，直到車外金丹男修提醒道：“神君，到谷外了。”
云泠這才如夢初醒。
到什么谷了？
是到汪家了？
透過車簾的縫隙，就見他們停留在一個山腰之上，旁邊還有一塊青崗巨石，上頭刻著“百草谷”三個字。
云泠微微有些失望。
據說，南焰國師常年坐鎮在藥山。南焰取得的珍稀靈植都會送往藥山，供國師分配給丹師煉丹，幾乎整個南焰三分之二的靈藥都自藥山產出。
她還以為汪至丹會將她帶去那里。
就算是被擄去，好歹也去一個所有丹師向往之地。卻不想，汪至丹卻將她帶來了汪家盤踞的“百草谷”。
“直接去后山，不要驚動人。”汪至丹壓低著聲音吩咐道。
話音才落，外頭就又傳來幾聲嘈雜的腳步聲，隨后就有一個男音響起，“順叔，你回來了？”
“嗯，霽月花快開了，神君吩咐我回來看顧一下。六兒，你回去稟告長老們，我有任務在身，就不一一過去問安了。”
金丹男修回答地不疾不徐，顯然這借口平時沒少用。
那個叫六兒的男修忙不迭地應道：“好的，好的，順叔你放心完成神君安排的任務，我一定替你轉達。”
說著，他抬手掐了幾個法印，一條直通向后山禁地的山道就露了出來。
馬車徐徐向前。
云泠看向山道兩邊的景色，好像除了藥田多了些，這汪家的“百草谷”也很是普通，跟她在丹霞谷見到的丹藥宗門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就連人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汪至丹突然問道，“很失望？”
云泠收回視線抬眼望他。
自己表現得這么明顯？她分明只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沒蠢到露出來。
她干笑兩聲，描補了一下，“百草谷隨處可見藥田，想來汪前輩家中對靈植種植頗有心得體會，這些靈植才能如此欣欣向榮。”
說完，又覺得很是尷尬。
人家既然都叫“百草谷”了，能不擅長種植靈植嗎？自己這話頗有些畫蛇添足。
果然，汪至丹聞言直接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你們龍佑的藥田難道不是如此的嗎？這有什么好稀奇的？若非當年我進階，這些藥田都還不一定歸屬我汪家，隨便種種罷了，等本君飛升后，這些藥田還不知道便宜了誰。”
他說得滿不在乎，云泠卻在話里聽到了一分遺憾之意。
忽的就想起了那些關于汪家的傳言。
其實，這位南焰國師在仙嶼界也算得上一代傳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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