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泠然:
云泠緩緩睜開眼,望著遠處那位脊骨直挺的妙如劍尊。
說著傷人的話,狀似盯著她卻不見兇狠。
那雙鳳眼,像極了顧潯。
“......是我對不住您。”終究是她欠下的債,令她痛失愛子。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宣于妙冷哼一聲,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物扔到她面前,“我只要你賠我一個兒子!”
賠?要怎么賠?
云泠茫然地看著眼前之物。
一塊藏著血珠的白潤玉牌,表面已然龜裂,布滿裂紋。可是,并未完全碎裂!
這是......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感受到里面幾乎近無微弱的冰霜涼意。
她小心地捧著玉牌,仿佛捧著無雙的至寶。
“敢問劍尊,這可是顧潯的精血玉牌?”她望著宣于妙問道,小心翼翼,滿眼希冀。
“自然!”
原本,她并不想讓云泠這般好過。畢竟,兒子為了她不僅不顧及她這個當娘的心,還棄整個宣于家的未來不顧,她心中是有氣的。
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云泠想要死就去死好了,她沒心情管。
可看到云泠痛失所愛選擇化丹自絕,心中的怒氣也消了泰半。再想到當年的她和顧潯父親的恩愛同心卻無奈陰陽永隔,剩下的一點惱怒也消失殆盡。
兩人如此情深,若是兒子還能活著回來,發現心上人已然自絕,又該如何自處?
“把他找回來,才不枉他舍命救你。”她嘆了一口氣,留下一句叮囑后徑直離去。
精血玉牌將碎未碎,預示著顧潯生死未卜,作為玉衡峰一峰之主的傲氣不允許她在人前落淚。
夫君,我沒照顧好我們唯一的孩子,你可會怪我?
一片純白虛空里,對面之人對她笑的溫柔,星光點點的眸中只有她的倒影,薄唇微啟似有千萬萬語。
云泠想要走近聽清他的話語,奈何對面那人卻越來越遠......
她想用力拉住他,可每每飛奔而去時,對面之人就化為虛無,任由她在一片死寂中茫然哭泣......而后,又慢慢在她面前凝聚,周而復始,不曾停歇。
如此過去不知多久,這次對面之人似是不忍她如此絕望孤寂,用她能清晰聽到的音量嘆息道:“回去吧,等著我。”
“顧潯!”
純白世界轟然倒塌,云泠從夢境醒來。
這一次,她聽清了。
顧潯的精血玉牌還在她的手心緊握。
“顧潯,當日在空間裂隙里,你對我說的,就是這句話嗎?”云泠低喃,“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從未騙過她。
天蘊山湖底,五行畫境中,碧空島陣中,每每她陷入險境中,他都會沉著冷靜說到做到,從未食言。
這一次,定也是如此。
“可這一次,我不愿像從前一樣只在原地等著你,等著你來救贖我。顧潯,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她收好玉牌環顧左右,才發現自己在一張養神木制成的床上,床下流動的靈水中藥香陣陣,周身的靈氣中因蘊藏著濃厚藥力繚繞成煙霧。
這顯然是一間療傷室,而且是一間規格極高的療傷室。周圍華的擺設和陳列華貴且稀有,她都未曾見過。
此地并非在玉濯峰。
她記得自己在龍靈之地靈力散盡又強行停止化丹終陷入昏厥,許是被父親帶回了劍宗?
她推開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株緋羽鳳凰木,樹冠高絕,赤色的鳳凰花瓣灼灼正艷。
樹下一人背手而立,滿頭銀絲。
許是聽見了門扉處的動靜,那人轉身望著她含笑道:“泠兒。”
“......父親。”
百里盛昀莞爾一笑,打趣道:“我還是喜歡你喚我一聲爹爹,怎得睡了一個月倒是與我生分了。”
云泠:“......”本來也不熟啊。
那日她聽到他的真情流露,知他尋子不易,也不想在訣別時有遺憾,所以發自肺腑真心地喚他一聲“爹爹”。可如今,她重新拾起希望活了下來,再喚“爹爹”過于親昵了些,著實有些不自然,畢竟兩人之前過往并不愉快。
百里盛昀見云泠頗為生疏的模樣也不甚在意,既然女兒找到了就在身邊也無需著急,父女之情慢慢培養就好。
“我聽你兄長說,你對釀酒之術頗有心得,不知為父能否問你討幾杯小酌?”
“不知父親往日里喜歡喝什么?這有偏淳厚醉人的朱顏笑,枉然夢,也有淺淡的梨花蕊,清芳渡,若是父親喜歡濃淡相宜的,也有桑落白,還有這壺玉生煙,師祖往日里最為喜歡......若是喜歡特別的,還有醉蘭亭......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歡......”云泠將自己會釀的酒一一取出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頗有些慌亂。
既然選擇相認,定是要給對方留好印象的。
在俗世時,她的養父穩重儒雅,對年幼的她也是溫和教導居多,而她則習慣了懂事聽話。后來,她踏上仙途,父女再見之時已有了身份隔閡,再無幼時孺慕時光。如今也無人告訴她該如何與自己的至親相處,她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
“無妨,咱們慢慢喝,”百里盛昀狡黠一笑:“我當年蹉跎歲月之時,可禍害了不少美酒佳釀,有了個嗜酒的習慣來。既然你會釀酒,我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定能好生嘗個夠。待我選個最合心意的問你討幾葫蘆,你可別舍不得。”
“......是。”
云泠與百里盛昀在石桌旁坐下,滿樹火紅映著清透的玉盞更顯酒杯雅致,酒色澄澈。
既然都要嘗一嘗,那便從清淡的開始。
云泠隨意選了一壺清芳渡,分別倒了兩杯。
“淡雅清淳,難得的好酒。”百里盛昀一飲而盡,夸贊道。
素日里,他對于淡酒毫無興趣。他只酷愛烈酒,尤其是那種烈酒燒喉的感覺,可以讓他短暫的忘記所有愛恨情仇。眼前這杯清芳渡雖說淡了一點,入喉之后的甘醇韻味卻能在唇齒間綿延許久,。
許是看出云泠的拘謹,百里盛昀喝完一杯后并未再飲。
他把玩著手中的玉盞,躊躇再三后終于找到個話題:“你不妨與我說說你在俗世的事情?我只聽蕭然模糊提過幾句,到底不如你親口說來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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