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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訥覺得自己好命苦,真的。
從小饑寒交迫……倒不至于,吃喝嫖賭……也尋常,窮困潦倒……其實也還好。
總之,反正就是命苦。
此刻薛訥覺得自己的命已經到了苦不欲生的地步了。
走了整整兩天的山路,騾子都累得吐舌頭冒白沫兒了。
而薛訥,比騾子更慘。
一行人出發時,薛訥的原計劃是進入高句麗境內,然后想辦法找到高句麗軍隊,以商賈的身份混進敵軍中,買通敵軍將領,弄點驚天動地的情報。
至不濟可以抓個敵軍將領回來,向李欽載邀功,路這不就走寬了嗎。
走了兩天的山路后,薛訥發現自己的原計劃是多么的清澈且愚蠢。
上哪兒找高句麗軍隊去?就算找到了,自己特么連高句麗本地方言都不會說,一開口就是標準的大唐關中口音,“咋”“你咋”“你想咋”……
多愚蠢的敵人才會相信他們是高句麗商賈,讓他們大大方方混進軍營?
更悲哀的是,走了兩天后,薛訥才發現語言不通這個要命的破綻。
想通之后他立馬就決定往回走,不干這玩命的買賣了。
然而最后他終究還是停下了轉身的腳步,決定繼續前行。
因為他足足走了兩天,兩天!
真的舍不得無功而返,付出如此大的辛苦,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切都是徒勞白費勁。
于是他橫下一條心,繼續往前走,總要對高句麗敵軍干點什么,哪怕遠遠指著敵軍大營跳腳罵幾句街,畫圈圈詛咒他們呢,也算自己為祖國做了貢獻了。
是的,薛訥就是這么樸實無華的一個人。
至于四名手下,幸好薛訥沒對他們說過自己的計劃,不然四名手下會被他的愚蠢而驚呆,說不定半路就散伙,分了行李回花果山或高老莊,騾子跳進河里繼續當白龍馬。
所以懵逼的四名手下一臉懵逼,稀里湖涂跟著薛訥走。
高句麗多山地,薛訥等人從離開大營便一直在爬山,爬山。
走了兩天的山路,偶爾也會在山窩里發現某個高句麗的村落,村落很貧瘠。
一個村子多的有十幾戶人家,少的只有幾戶人家,好不容易在山地里開辟出幾塊薄田,全村人就指著這幾塊薄田耕種活命。
薛訥對這些敵國的村落秋毫無犯,因為沒意義。
直到今日此刻,薛訥等人再次遇到一個貧瘠的村落時,他們不得不更改計劃,決定進村了。
因為薛訥等人的糧食已吃完,需要補給了,五個人又不是猴兒,不可能在山上采果子度日。
薛訥這種富貴子弟跟李欽載一樣,任何時間地點都不會虧待自己,他要吃肉的。
一行五人,牽著幾匹騾子,騾子背部滿載貨物錢財,五人又都穿著高句麗百姓的衣裳,只看外表的話,倒是沒什么破綻,看起來就是一支純粹的行腳商隊。
只要別張嘴,一張嘴就露餡兒。
村落窮得像一個叫花子的聚集地,根本沒個正常的村子形狀。
寥寥幾戶村民,都是老弱婦孺,不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老弱婦孺們也都是瘦骨嶙峋,沒個人模樣,雙目無神地看著薛訥等人牽著騾子進村。
薛訥等人被村民木然的眼神嚇得發毛,渾身不自在地從村頭穿行而過,越走越難受。
一名手下偷偷湊到薛訥耳邊,道:“薛監牧……呃,不對,薛掌柜,這個村子只有幾戶人家,而且皆是老弱……”
“咱們也不多說廢話,索性屠村吧,屠完后在各家屋子里找點糧食,最后一把火燒了村子,天衣無縫,絕了!”
語聲很輕,但話里的內容卻很殘酷。
薛訥沒反應,他是將門子弟,從小就知道戰爭是怎么回事。
沒錯,戰爭就是這么殘酷,什么軍隊,什么平民,戰時沒有任何區別,只要是敵國的,沒什么仁義道德可講,遇到就殺,無論老幼。
但薛訥并不認同手下的主意,主要是弊大于利。
“混賬話!屠了全村,咱們不就暴露形跡了嗎,若引來了敵軍追殺,咱們只能漫山遍野的逃命,你樂意啊?”
“那怎么辦?咱們不會說高句麗話,張嘴也暴露形跡了呀。”手下愁道。
薛訥哼道:“能用手解決的事,為何要用嘴?”
手下:???
“你們別說話,看我的!”
薛訥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笑容,然后鎖定了一位面容滄桑的老人,上前笑吟吟地道:“……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老人驚疑地看著他:???
薛訥靈巧的雙手卻在不停地比劃,一會兒做手握狀,一會兒指了指嘴,最后做出咀嚼的樣子。
比劃之后,薛訥笑吟吟地等待老人的反應。
剛才比劃得如此清楚,信息傳達得如此準確,是頭豬都該看明白,我這是要覓食的意思了吧?
老人卻呆呆地看著薛訥,許久后,老人嘴里冒出一串聽不懂的話。
薛訥愕然,神情有點著急了:“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你特么聽不懂人話嗎?
老人:“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薛訥:“阿巴阿巴阿巴。”
溝通許久之后,薛訥頹然嘆了口氣,轉身對手下道:“屠村吧。”
四名手下露出猙獰之色,正要從騾背上的褡褳里拔出刀來。
屠村對他們來說并不難,全村只有幾戶人家,人口加起來不過十余人,而且全都是老弱婦孺,一人一刀的事兒。
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生吃黃瓜活噼蛤蟆,除了有點沒出息之外,完全沒難度。
正要拔刀,突然聽到身后一間破敗簡陋的屋子木門被踢開,一道魁梧的身影閃了出來,然后扭頭飛快朝山道下狂奔。
薛訥一愣,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不能讓那個人跑了。
“追上他,拿下!”薛訥顧不得暴露身份,指著那個狂奔的人大吼道。
三名手下拔腿就追,剩下一名拔刀守在薛訥身旁,對老弱村民們虎視眈眈。
不到一炷香時辰,逃走的那人被三名手下追了回來,五花大綁送到薛訥面前。
薛訥只看了他一眼,便欣喜若狂。
這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漢子,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穿戴高句麗軍的皮甲,應該是個低級將領之類的人物。
薛訥兩眼放光,忍不住仰天長笑。
路,這不就走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