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眉鼠眼:、、、、、、、、、
確實有點不識抬舉,但李欽載也是真的想撒撒野。
放假這種事,李欽載常干。經常莫名其妙就給自己放假了,這一點,學堂的小混賬們深有體會。
但李欽載還是需要一個長假,他真的很想帶著妻兒游山玩水。
這輩子他并沒有野心,但他看重家庭,對他來說,家庭比權力更重要。他不擔心長時間離開朝堂和李治后,他會不會因此而被排擠出權力中心,但他擔心長期的忙碌于國事朝政,妻兒會對他失望,疏遠。
對權力沒有興趣,自然無所謂經營。
但家庭卻一定需要經營,數十年以后壽終正寢時,給自己送終的不是權力,而是兒孫。
權力在那個時候,不如覆棺的一捧黃土。
經營家庭,當然需要時間和精力,所以,必須告個長假,不管李治同不同意,他都要告長假。
一番關于權力與家庭的人生思考上升到了哲學高度,李欽載言辭懇切,表情真摯,說完后眼睛眨巴地看著李治。
李治沉思許久,緩緩道:“朕終于知道,一個人為了犯懶,能把鬼話編到何種地步,權力與家庭……嘖!”
“一言蔽之,就是懶唄,不想干活唄?”
李欽載想了想,不得不認同道:“陛下是個極為通透之人,臣佩服萬分。”
李治扯了扯嘴角,道:“予爾三月假期,三月之內,你帶著你的妻兒愛去哪兒去哪兒,三月后的今日,你必須出現在太極殿,參與朝會。”
“陛下,三月不大夠,半年……”
話沒說完,李治厲聲道:“就三月了!跟朕討價還價,惹火了朕,一天都不給!”
“朕這個皇帝從登基到如今,何曾有過三月的長假?偶爾想歇息幾日,剛罷了一天朝會就被御史們參得欲仙欲死,你憑啥過得比朕還快活?嗯,越說朕越后悔……”
李欽載眼皮一跳,立馬道:“三月,就三月!臣謝陛下隆恩!”
李治嘆了口氣,表情嚴肅起來:“景初,忘掉今早皇后與你說的話,她只是皇后,朕才是大唐天子。”
李治與武后的關系很微妙。
兩人的愛情其實早已死了,什么時候死的?大約從感業寺回宮的那天起,也許是王皇后蕭淑妃瘋狂與她爭斗廝殺,而李治卻左右搖擺那一刻起,也許……從未有過。
如今的天子與皇后,是臣民敬仰的模范夫妻,在外人面前永遠如膠似漆般恩愛。
愛情死了沒關系,它仍然有利用價值,至少可以用來作秀。
李治和武后其實更像一對事業上的合伙人,李治是持股最多的董事長,武后是第二大股東,兩人齊心協力想把這個公司運營得更好,賺更多的錢。
但是,第二股東有時候卻很沒安全感,她害怕董事長惡意收購她的股份,于是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小動作。
自保也好,化被動為主動也好,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股份,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想過自己當董事長。
董事長有沒有真的想過吞并第二股東的股份呢?或許有,但弊大于利,于是放棄了念頭。
因為公司之外,還有世家門閥這個強大的外敵,所以公司內部不能出現內訌,而且兩人還必須互相利用,彼此再多的不合也只能忍下,先一同對付外敵再說。
這也就是武后敢對李欽載說這些話的原因,這個聰明的女人,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同時這也是武后說了那么過分的話以后,李治只是嚴厲訓斥警告,卻未對她有任何懲罰的原因。
因為這個女人,他真的需要繼續互相利用下去,帝后若反目,廢后事小,但經營十多年的對付世家門閥的戰線和策略,卻會瞬間崩潰,李治承擔不起如此沉痛的失敗。
李欽載很清楚李治的心思和顧忌,所以在李治面前,他一句關于武后的壞話都沒說,既沒鳴冤也沒訴苦,因為毫無意義。
第二天一早,李治和武后便離開了甘井莊,誠如李治所言,天子不可能放長假,在李家稍作休息幾日已經很過分了。
李欽載畢恭畢敬將李治送出村口,直到御輦和禁軍消失在路的盡頭,李欽載這才直起身,剛剛還依依不舍的表情瞬間變得神采奕奕。
“快快,收拾東西,咱們一家三口準備上路!”李欽載高興地道。
崔婕吃了一驚:“夫君,咱們去哪兒?”
“游山玩水,策馬奔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崔婕看著興高采烈的李欽載,突然發現自己的夫君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高興過了。
不管為了什么游山玩水,只要夫君能一直這么高興,崔婕愿意陪著他,去哪兒都無所謂。
“蕎兒呢?帶上紙筆和書,玩歸玩,學習也不能放下,咱們今日就出發,先往南走,看看大唐的錦繡江南,再轉道往東,嘗嘗大海的咸,最后往北,塞滿嘴的風沙下酒……”
“人生說走就走的旅行,這輩子我恐怕僅此一次了。”李欽載說著神情漸漸黯然起來。
崔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不,只要夫君想,這輩子咱們還有很多次,若夫君做官做得不快活,不如辭了官職,妾身愿陪夫君四海為家,有夫君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李欽載苦笑:“成了家的男人,不能任性了。”
御輦微微搖晃,長安城已遙遙在望。
李治和武后一路上很沉默,那些做給外人看的恩愛場面,今日夫妻倆都沒有心情表演了。
快到城門時,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離御輦儀仗還有百丈距離時,馬蹄聲戛然而止,顯然被禁軍攔下了。
沒過多久,一名禁軍匆匆跑到御輦前,抱拳稟道:“陛下,涼州八百里快馬稟奏。”
御輦內,李治清冷的聲音傳出:“奏來。”
“龍朔三年十月廿四,吐蕃大相祿東贊遣吐蕃軍八萬寇吐谷渾,大戰已啟,吐谷渾傾覆在即。”
禁軍稟奏后,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勢,但御輦內卻久久不聞李治的動靜。
良久,李治的聲音終于傳出來。
“速回宮,召朝臣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