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當然不喜歡倭國,前世雖然沒經歷過那段屈辱悲慘的歷史,可他在博物館里見過那些畜生的所作所為。
從小到大,他對倭國都是非常痛恨的,他很清楚那些貌似恭良有禮的外表下,有著怎樣卑劣的靈魂。
天下太平,不代表可以忘記曾經的國仇家恨,這不是幾代人說一句“一衣帶水友好鄰邦”就能掩飾過去的事。
那段血淋淋的悲慘歷史,那一條條縈繞在神州大地上空百年不散的冤魂,那每年九一八就會回蕩在城市上空的警報長鳴,都在給即將遺忘的人們狠狠扎一針,告訴他們不能忘,不準忘。
穿越到這個年代,倭國人是那么的謙卑,溫馴,像一條條只會討好主人的狗,從來沒給主人亮出過它的獠牙。
可它,是有獠牙的,它會咬人,沒咬只是在等待時機。
這一次,倭國人終于等到了時機,它向大唐亮出了獠牙,并撲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白江口之戰,歷史上有記載的,倭國第一次撕破了恭順的外衣,第一次向中原宗主國惡狠狠齜牙,大唐也第一次驚訝地發現,原來這條狗也會咬主人的。。
兵者,國之大事。
成熟的領導者從來不會在國家大事上意氣用事,任何一個沖動的決定,都有可能亡國失身。
李欽載痛恨倭國,可他不會在戰事即啟之時感情用事,每一場戰爭,都關乎著成千上萬關中子弟的傷亡,他當然渴望一戰而滅倭國,可也要考慮到實際情況。
“戰略目標?有意思,說說看,大唐需要怎樣的戰略目標。”李勣捋須微笑問道。
李欽載沉吟許久不語。
李勣緩緩道:“欽載,如今你已是縣子之爵,在陛下面前說話的分量不輕,所以你有資格參與朝政,陛下求賢之心可鑒,他對你很看重,正巴不得你進諫議事呢。有何想法,不妨大膽說說。說得有道理,老夫與你一同聯名進諫。”
“爺爺,孫兒以為,大唐東疆之安定,百年看三國,千年看倭國。所以,這次王師出征,要看陛下對東疆是何等態度,若只求百年之定,只將百濟境內的倭軍滅掉便可,讓高句麗,百濟和新羅三國繼續混戰。”
“若求東疆千年之安,大唐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更多的軍費糧草,承擔王師更多的傷亡,水師登陸倭國本土,將戰火蔓延到倭國境內。”
“這樣做的好處是,徹底將倭國打服,將他們對大唐的陰影刻在骨子里,世世代代不敢忘記,提起大唐就發抖,更不敢再有半點進犯大唐之心,大唐東面數千里海疆可保千年太平。”
李勣皺眉道:“倭國,蠻夷島國爾,你為何對它如此重視?大唐東疆之安定,難道取決于倭國之動靜?”
李欽載沉聲道:“夫欲戰,先洞察于敵。倭國雖是蠻夷小國,可這個小國一直包藏禍心,倭國人貌似恭良,實則皆狼子野心之輩,暗中窺測中原久矣。”
“從隋朝起,他們一批批派遣隋使,遣唐使來我中原,爺爺難道以為他們是真心求取圣賢學問?”
“不然呢?”
“他們是為了學得中原之技,以充己國之缺,待到師之圓滿,便會斷然進犯我疆境,屠戮我百姓,亂我華夏之禮統,孫兒從來不覺得他們是在虛心求教,而是在忍辱負重靜待時機。”
李勣愕然,他沒想到區區倭國進犯,竟被孫兒說得如此嚴重。
李勣不是穿越者,他不明白那個蠻夷小國千年后會對華夏大地造成怎樣慘烈的傷害,在他眼里,倭國不過就是倭國,充其量是個跳梁小丑,王師東至,輕松滅之。
搖搖頭,李勣失笑道:“你這論調……未免危言聳聽。”
停頓片刻,李勣忽然道:“大唐出兵百濟已定,欽載何妨隨軍出征,不論你對倭國怎樣的看法,終歸要在戰場上一展才學。”
李欽載一驚,剛才說得太激動,把自己套進去了。
他不是嘴強王者,也不是前世所謂屠日滅美的噴子,但他如今的身份,沒有親自上陣殺敵的必要,大唐的朝政國事,他可以議論,可以進諫,可以在安全的地方出謀劃策,但絕無必要親自參戰。
明明是件精美的瓷器,何必跟瓦罐硬碰?
我這么一個對大唐無比珍貴,簡直千年難得一遇的絕頂人才,歷代大唐皇帝把我捧在手心里細心呵護才是我該有的待遇。
要我上陣參戰,你瘋了嗎?是親生的孫子嗎?
“爺爺,剛才孫兒喝醉了胡言亂語,爺爺莫放在心上,快點忘記,孫兒告辭!”
李欽載說完扭頭便跑。
李勣驚愕地看著李欽載瞬間消失,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說,便化作一道黑煙消失無蹤。
片刻后,李欽載的腦袋突然從門框邊冒了出來。
“對了,爺爺,新年過完了,孫兒要回甘井莊求問天道去了,這里順便跟您告別,爺爺不必相送,孫兒立馬消失。”
話音剛落,門框邊的腦袋再次消失。
李勣再次愕然。
等了半晌,確定那個腦袋不會再冒出來了,李勣獨坐堂上,老臉浮出幾許冷笑。
“呵,跟老夫玩這一套,李家的兒郎,但凡有個出息模樣,怎能不上戰場?雛鷹留在巢穴里可永遠學不會擊破長空。”
李欽載幾乎逃命般帶著蕎兒上了馬車。
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回甘井莊,剛過年就走,貌似有點不孝。
現在好了,不必猶豫了,說走就走。
搖晃的馬車上,蕎兒不解地問他:“爹,為何突然離開?蕎兒還未向曾祖告辭呢。”
李欽載微笑臉:“不必了,爹已代你告辭過了,人生需要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也需要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就是這么灑脫……”
“可蕎兒為何覺得爹的模樣并不灑脫,反而像逃命……爹在府里闖禍了嗎?”
笑揉狗頭,李欽載仍微笑臉:“小孩子不要瞎問,爹這么成熟穩重的人怎么可能闖禍,今晚回去做奧數題十道,做不出來不準睡覺。”
趕到甘井莊已是夜幕降臨,部曲們護侍著馬車剛進村,便聽到村落里此起彼伏的犬吠雞鳴聲。
李欽載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這才是他想過的生活,平靜恬淡,雞犬相聞,沒事搞點小發明,偶爾調戲一下村姑,實在閑得無聊了,還可以調教一下那幫不爭氣的紈绔。
總比留在老狐貍跟前強百倍,稍不留神就會被老狐貍送上戰場,太危險了。
馬車停在別院門口,宋管事踮著腳殷勤地迎了上來噓寒問暖,淚眼漣漣述說別后思念之情,李欽載發現自己若再不阻止他,恐怕今晚宋管事動情之下會主動自薦枕席了。
“你,一腔相思之情對阿四去說,他也很想你。”李欽載果斷指著劉阿四禍水東引。
蕎兒拽了拽他的衣袖:“爹,我想姨姨了,我們去看姨姨好嗎?”
李欽載心中一柔,道:“今日已晚,你還有十道奧數題沒做,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你道行還是太淺啊。”
蕎兒委屈地癟著嘴兒,垂頭喪氣地走進別院。
見蕎兒進房做題,李欽載這才道:“阿四,挑上燈籠,隨我去村東頭……”
劉阿四愕然道:“五少郎剛才不是說天色已晚嗎?”
李欽載緩緩道:“對蕎兒來說,確實天色已晚,對我來說,嗯,這叫花前月下。”
想到久違未見的崔婕,李欽載仿佛被觸動了心中那塊柔軟的地方,兩眼閃亮地喃喃道:“……她家的炕我還沒上過呢,那可是我給她盤的。”